知風山之東百丈之地,有處臨海名地。
半壁山崖垂在海岸之上百丈,舉眼望下,整個海灘盡收眼底,是以此處被名爲望海角。
山陰幫幫主耿大安從崖邊望去,只見海邊港處船隻稀零,往來之人渺小似蟲蟻。
看着這等情形,他想起來自己手下曾有隻“越山雕”,先是在知風山上給“試劍怪物”打落凡塵,成了“落地雕”後又莫名其妙在兗州中部偏XZ刀門地界莫名折翼殞命。
如果山陰幫的勢力到得了這處,這本該是“越山雕”翱翔俯視的地界。
耿大安的感慨來自不安,他和“落地雕”馮洞雲是同樣年紀。
兩個人都同樣老了,“落地雕”馮洞雲的死,彷彿告訴他他們這個年紀的人老得應該死了。
“耿幫主,心事莫要露在臉上。稍後如果如意齋主同意會見,這可不是適合的表情。”
在背後出言提醒耿大安的人,身高七尺,身子挺拔臉色紅中帶紫,一身綠色長袍反襯黑亮長鬚,別有種不倫不類。
這身穿綠袍的人,正是琅琊派副掌門人應之柔,江湖上有個別號叫“渡世常笑”。
琅琊派也是給通明山莊淩氏欺負得可以,這位差點就給改叫“渡世常哭”,好在最近形勢變化,他又能笑得出來了。
耿大安今天隨他來這望海角上,就是爲了見一見他“笑得出來”的原因。
幹聖三年以來,本來只亂淮揚一帶的海盜不知道抽了什麼風連兗州臨海之處都一併鬧到。
這形勢鬧了沒一年,望海角上突然冒出來個“不問世事”的組織。
這組織只留一個聯絡人在望海角上起了座簡單雅緻的屋子,其他毫無任何消息流出江湖,所以人們也只就着這屋子外的牌樓刻字管它叫“如意齋”。
一齋望海,兗州平安,這個說法也馬上傳出。
如果只有說法,“如意齋”就只是個江湖妄人新近編造的傳說而已。
可一齋望海之後,海盜息止,兗州彷彿真的平安了。
“如意齋”概不見客,神秘作風自然引來了江湖中很多好奇目光。
但凡有人犯界,卻往往也是有去無回。
這麼地,慢慢江湖人也不再輕易靠近這處。
甚至還有人傳說,“如意齋”中根本沒人。
直到今年過年,琅琊派被“四山兩宗一府司”中的“殊勝宗”賜了“鋒牒”,據說是會見過了如意齋主許願的原因。
因爲這件事,更多江湖人來望海角試探,就連通明山莊凌家也派過人攜帶寶劍爲禮來過。
可是守齋的童子,拒了幾乎所有的禮物。
唯一許願成功過的還是隻有琅琊派,據說他們送了塊稀世的紫玉纔得到許諾成功會見了如意齋主。
琅琊派受“鋒牒”時居然也得到了“殊勝宗”庇護,更是驚喜交加。
“落地雕”身死,雖然通明山莊淩氏運送回屍體,山陰幫卻難承受四位長老之一莫名亡故。
山陰幫幫主耿大安於是拉下面子親自運了三車千餘斤“讓葉沉香”香木,請琅琊派代爲引薦。
琅琊派只私扣了一車,將餘下香木轉給受齋童子收下,沒過幾天便同意讓耿大安一人上望海角進齋相見。
耿大安已經通過琅琊派轉達想法,想法模糊不輕,他不知道“如意齋”最後將要以什麼方式實現他的許願。
他要的是山陰幫最終佔據知風山崖,一絕通明山莊淩氏鎮壓知風山。
佔據知風山崖,其實形同於同時讓山陰幫壓制住通明山莊凌家、琅琊派、啓陽門三家獨大知風山一帶。
這許願說出口耿大安都覺得不妥,卻沒想到琅琊派毫無反應欣然答應。
琅琊派看來已經視自己爲“如意齋”代言,只要這個定位坐穩,就並不在乎知風山一帶和“讓葉沉香”香木利益了。
可琅琊派明明是受到“殊勝宗”庇護,而且近來又更勤挑戰通明山莊利益,耿大安硬是想不通這裡面的道理。
和應之柔一起吹了半天海風等了甚久,終於有個守齋童子騎馬找過來。
耿大安心中稍定,不管怎麼樣,人看來是能見到了。
那錦衣童子面目俊秀,眉間英氣,幾步道也馳着一匹栗色兒馬奔來,看着頗有別樣風采。
這小子看着也忒嫩,怕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兼又紫色錦衣青色玉帶,耿大安怎麼看這孩子也不像江湖中人。
“齋主有命,‘伐山神斧’耿大安若是能接我一招不傷,今日準他進齋相見!”
接招?耿大安一愣。
耿大安把疑惑目光投向身邊應之柔,應之柔趕緊道:“是有這規矩,掌門人也是接了之後,才準琅琊派從此可以來再找。”
耿大安又想問“接一招不傷”是要他自己不傷童子不傷還是兩個人都不傷?
他問話還沒開口,只聽道一聲清喝“注意來!”。
耿大安轉頭一看,只見馬上童子一躍而起,在空中翻騰一圈,雙掌齊出已經襲向面前。
條件不明,就按最難的來吧,耿大安更不出斧,雙手擺好架勢迎上童子雙掌。
耿大安感到這小子雙掌熾熱如烈火外焰,這甚至不是勁力所能解釋。
他雙腳向地借力,搭上童子雙掌的雙手向下一沉,運極煉技一途“身從意發”初境境界威能,把高熱視爲外力向下壓去。
童子“咦”地一聲,不知道從哪裡借來力量反身一躍,躍回馬背。
掌力奇怪,這借力一躍也更奇怪,雖然耿大安也接得不怎費力,卻此刻對“如意齋”神通廣大更信三分。
“應副掌!這人功夫比你們掌門還更厲害啊!”童子上馬重執其馬鞭,來了這麼一句。
應之柔臉色本來紅得發紫,此刻雖然看不出他臉紅,他自己卻知道臉上一燒。
應之柔道:“山陰幫幫主拼殺多年,功夫當然不同凡響。”
童子笑道:“主人先前就說過讓貴派掌門回去少煉丹藥少忱玉器,多練功夫纔是。
這樣下去過上幾年,山陰幫能隨時來找他聊天你們卻不能了。”
應之柔面上過不去,打個哈哈道:“哈哈,掌門自有他精進的法門,我是副手也管不了他。”
童子回馬道:“隨我來!”
兒馬隨即奔向“如意齋”,身後兩人也只好馬上跟上,好在這兩人武功不會給普通一匹兒馬落下距離。
過了牌樓,耿大安纔看見牌樓之後還藏着一個小孩子,一身黑色,眼神尖銳,腰間懸着口華麗短劍。
原來守齋童子不止一人?這一人又有什麼奇怪功夫在身?
好奇歸好奇,耿大安可不願意惹出什麼額外的是非。
“如意齋”房子不大,木造之外褐漆鋥亮,處處糊着窗紙又薄又白,顯然打理之人頗爲講究。
紫衣童子將應之柔、耿大安兩人給引向會客室。
進會客室之前,耿大安眼見一年輕婦人衣着樸素面容甚是豔麗,心想或者是如意齋主的夫人或者妾室,也不好多看。
進了之後,耿大安驚訝這裡居然一面牆壁整個打開通着後堂,裡面空無一人。
不等他出口詢問,紫衣童子就道:“請兩位暫待,主人馬上出來見客。”
然後耿大安就看到後堂遠處,一張竹編躺椅飛了過來。
躺椅上面正躺着一俊雅男人,樣貌年輕,身上綾羅衣衫齊整,神態極其慵懶。
躺椅正落在連通向後堂之處,躺椅上人橫而不起,神色倨傲目光睥睨。
紫衣童子只笑道:“瞧,主人到了。”
說完這句,紫衣童子退到會客室外站等。
耿大安不知所措,握拳一禮上前道:“山陰幫耿大安,見過如意齋主。”
那躺着的如意齋主只輕掃了他一眼,道:“嗯,事情我聽應副掌說過了,你想統治知風山一帶的江湖。”
這話傳過來果然還是不妥,耿大安忙道:“不,在下絕不是這個意思……”
如意齋主道:“不成問……咦?”
“咦?”耿大安和如意齋主兩人話頭相互打斷,耿大安奇了一聲。
兩人同時一靜之後,耿大安忙搶先一步告歉:“對不住,在下失禮打斷齋主之話。”
如意齋主笑道:“這是小事,所以你到底有沒有這個意思?”
“這……”耿大安爲難起來,弄不清到底該不該堅持好。
思忖一陣,耿大安改問:“如果正是有此意思,敢問齋主打算如何實現?”
如意齋主仍然慵懶躺着,只道:“事情本身不成問題,貴幫奉上‘讓葉沉香’香木木料卻不值得我出太大力氣,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耿大安覺着這樣說話好像還比較現實,心知這是說只會出力相助,回道:“當然理解。”
如意齋主又道:“你見過我那兩個只學了點皮毛的弟子了?你覺得他們本事如何?”
耿大安明白這是說那兩個守齋童子,答道:“以此年紀,功夫已經可以說很不錯,若再發展幾年,料想肯定超過在下。”
如意齋主嘆口氣道:“他們資質太差,這個進境我實在不滿,交給你也不能助你達成心願。
我很難辦啊,只好再看三四年,如果還是不成才給他們趕出去。”
耿大安眉頭一皺,問道:“實不相瞞童子我只見一人展露功夫,不過聽齋主之意,是打算送來幫手?”
如意齋主在躺椅上點點頭,道:“對,這兩個孩子不成才,我送個稍微能入眼的弟子助你之業。
如果事情不成,這事也不用再談了,如果事情成了,望你記得恩情,幫我在知風山一帶搜找一物。”
應之柔這時一揖,道:“齋主,這事情不是已經着落到我們琅琊派了?”
如意齋主道:“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找出東西,不管你們兩派誰找到,找到纔是重要,還是貴派對另委他人有所不滿?”
應之柔趕緊低頭道:“不敢!”
如意齋主道:“既然如此,事情就先這樣了,耿幫主也請放心。
我所送出之人雖在我門下並不拔羣,論起武功智慧相信兩項也都在欲界江湖中難找敵手。
請耿幫主先行回幫,我隨後就遣弟子前去拜訪,到時如果見人手持翡翠扇摺扇便是信物。”
這話太過狂妄,耿大安將信將疑。
耿大安續道:“兗州中南‘是非坪’,時間約在五月中,通明山莊淩氏約知風山附近門派號稱要同向各派交待藏刀門一事。
不知道令高徒可否在近日便先來本幫會合?”
見如意齋主懶惰不答,身邊應之柔也以眼神責怪,耿大安也只好先欠身告退。
這兩人給紫衣童子送出門去,如意齋主等了一會兒只又對門外喚了一聲:“帶另一個客人進來吧”
紫衣童子緊跟着又帶那耿大安所見少婦進來。
如意齋主道:“方沉魚,‘摘星樓’送來聖劍‘滿身’下落消息爲禮,有何相求?”
這少婦正是方沉魚,將近五年歲月她容貌絲毫未變。
“孽胎”到了巔峰時期後就不容易見老,這個特點因爲“孽胎”多是命運坎坷很少有人活到壯年難被人所知,在方沉魚身上卻體現得充分。
方沉魚道:“‘摘星樓’只求問一個問題,還望齋主不吝賜教答案。”
如意齋主道:“哦?什麼問題?”
方沉魚媚眼一轉,再開口語氣竟十分強硬:“敢問如意齋主這次頭上主人又是誰?”
“放肆!”紫衣童子一怒出掌,方沉魚閃身一躲竄出室外,帶着嬌笑已經逃遠。
“主人!”黑衣童子也趕進來,他已拔出劍。
黑衣童子在門外和方沉魚錯身而過,根本沒碰着方沉魚。
如意齋主一收慵懶神態,站起身來,嘆道:“哎,看來底細破了!
也不知道‘摘星樓’人從哪裡聽到風聲,你們快去收拾,我們同去躲藏,不然強敵將至……”
一主兩僕於是此時盡顯慌亂之態, 黑衣童子趕緊道:“方纔小安已經敷上‘烈火掌砂’也服用了‘八幡丹’,此刻效力只怕……強敵真會馬上來?”
如意齋主嚴肅點頭道:“所以我們一定要躲,我明白‘摘星樓’的作風,有一個人的作風是有了我的消息一定會派人追過來。”
黑衣童子立刻明白事態,“如意齋主”這麼說,證明敵人是連平時負責擲躺椅那位也惹不起。
望海角下一個黑衣身影正給另一個古怪身影揹着,從山崖峭壁爬上。
正因爲沒人輕易擡頭看這峭壁,這兩人也纔沒給人看見。
“取命二郎”孫現催道:“‘攀山人狼’,再快些,‘血眼金釵’此刻只怕已經挑破來意,她會守在齋外,我們馬上要負責切實擒住了人。”
孫現身下古怪長毛漢子身着短衣短褲,滿身都不少長毛,此刻一邊攀巖一邊只以“嗷嗚——”怪叫作爲應答。
“求人先生”派下命令,要查清“如意齋”背後之人是誰。
“如意齋”乍現江湖,營造神秘氣氛背後必有所圖,引起“摘星樓”興趣。
孫現自己則也另有好奇,他好奇誰用什麼手段給“劍毒梅香”孟舞風改換了副更俊雅的面目,又讓他叛離“摘星樓”扮做什麼“如意齋主”裝神弄鬼做什麼?
方沉魚也滿懷好奇。
欲界之中應該只有修羅道和曾在修羅道棲身的那夥兒崇拜什麼“十字架”的古怪怒界客人能弄得到“八幡丹”,此刻孟舞風脫離控制一年有餘,期間又是誰能給他提供“八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