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閉眼太歲”陳至、“口舌至尊”秦雋離開通明山莊之後,“試劍怪物”凌絕就從未遠離過知風山,如今他用來練劍的洞穴,正是當初“薛冶一脈”用來藏匿“圓盤”特意在夜中開鑿的洞穴。
此處總比山莊之內清淨,就算用來歇息,知風山山陰之下良田樹林,在這崖壁洞穴之中也能一覽無遺。
更妙的是,在最熱的日子裡,這裡蚊蟲也是少的,而且上有遮陽巖壁,無論地面上給曬出來的熱氣還是陽光本身,都沒法切實影響這裡的清涼。
凌絕想到此處不覺嘴角露笑,他同時想到如果無關“薛冶一脈”事情,秦雋會不會霸佔這裡當做秘密納涼地,不說給別人知情?
要說這地方美中不足之處,就只有不知道冬天的話這裡氣候是否還這麼可愛了。
凌絕十多天往返此地,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來造訪。
淩氏小五爺“小老闆”凌泰民也是自從知風山一帶後諸事纏身,沒有“閉眼太歲”陳至在謀劃上的分擔,他自己扛起審度大小事務利弊的責任,這一天能抽出來也算難得。
凌絕對自己五弟的到來既不意外也沒想過,還沒想好如何招呼。
凌泰民卻先開了口:“三哥,何火全要離開山莊了。”
凌絕一愣,沒曾想凌泰民會帶來這個消息:“爲什麼?聽二哥說數天之前,他就想過離開刑房,我還以爲……”
“三哥也該知道,通明山莊刑房的弟子一旦離開刑房,在其他五房也是尷尬人物。”
凌泰民邊說邊自顧自找了塊乾淨地坐下,這說不定也是他頭一遭來到這個洞穴。
凌絕不得不點點頭,刑房事務全是兩隻眼睛盯住自己人最後對付的也是自己人,關係早已斷盡,自然很難和其他房弟子相處。
凌絕於是又問:“那他說了自己打算做什麼嗎?”
凌泰民答道:“安置銀子劃出三百多兩,何火全說他想在粗工鑄場旁邊的鎮子做起車馬行,不會離開知風山一帶。”
凌絕嘆道:“既然如此,倒是也不是見不到,大夥兒和他相熟。如果何火全回頭有什麼難處,或明或暗,讓五房時時幫襯吧。”
凌泰民也道:“只好如此。”
自從和陳至、秦雋決裂之後,凌泰民也不再叫何火全“火哥”,這點人人看在眼中記在心上。
凌絕就算不提這點,心中不免認爲這就是何火全無法在知風山上繼續多待下去的原因之一。
兄弟一時無話,稍待一陣子後還是凌泰民開口:“我還以爲自從我同意配合‘薛冶一脈’將知風山一帶之事栽在‘閉眼太歲’和‘口舌至尊’兩人身上之後,三哥就不願意見我,所以這些日子淨是躲着。”
凌絕答得倒是平淡:“你是我們五弟,當時站在你這邊,事後就也站你,這點大哥二哥和妹夫也都是一樣。
我並未刻意躲你,只是仍要尋個清淨地練劍而已。
知風山上稍一登崖就百事纏身,我也懶得聽那些什麼山陰幫耿大安、首陽門丁九、琅琊派汪公徵之流不入流的人物時不時來拜見奉承,見了不如不見。”
這點凌泰民也同意,自從知風山局勢底定後,山陰幫、首陽門、琅琊派來人拜見就成了定例。
“讓葉沉香”香木之爭再也不存,雖然“讓葉沉香”護林之責歸了山陰幫,精工鑄場需用數目山陰幫也承下按時按數相供。
現任山陰幫幫主“伐山神斧”耿大安畢竟是識時務之人。
剩下兩派之中,凌泰民清楚“薛冶一脈”在首陽門門主“八命無常”丁九身上動了“噁心錐”,現在此人好比幫“薛冶一脈”暫時盯住通明山莊淩氏確保合作一直成立的釘子,凌泰民也沒有足夠的理由將之拔掉。
至於琅琊派掌門汪公徵,那是一名純粹阿諛奉承的小人,重新得勢之後就做狗做得自己心滿意足。
凌泰民自己心中有愧,到了今天找來也是到了不得不發:“陳至、秦雋是你弟子,我們將之名聲傳開,你就不擔心他們兩人在江湖遭遇什麼危險變數?”
惡名是兇名,將會給好事之徒帶來機會,這既是凌泰民將知風山一帶事情栽在陳至、秦雋身上的目的,也是凌泰民自己心中不安的原因。
凌絕看破不說破,只回問凌泰民:“說到師徒,五弟認爲這兩人武功如何?”
凌泰民幾乎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只好現想:“他們兩個武功根基有些差,不過論及實戰實力……從藏刀門和後面的事來看,兩人之中應該是秦雋強些吧。
他們也算很有天分的了。
藏刀門一役中,我們齊上兩人做主攻依然艱難才取下南信鄉一勝,要說對戰過程,還得大部分歸結運氣。
到了他們離開山莊,‘孤燈一點熒’和‘玉蕭竹劍’都不比昔日琅琊派中那位長老‘開卷伏敵’差,甚至可能‘孤燈一點熒’還更強不少。
要我說,‘薛冶一脈’發現‘孤燈一點熒’給砍成半截,應該是秦雋所爲,起碼秦雋應該已經有韋德那種實力,對上小門小派可以無憂。”
凌絕聽完凌泰民之話,突然把話題扯遠一些:“他們兩人都沒有在武功上多費心思。
我應該跟五弟你說過他們兩人是如何被‘屠世先生’拐到那涼州天垂嶺上,就連‘屠世先生’那等惡徒,爲了自己的殺途煉途能夠發揮得最完美,確實是選了三名天賦異稟的小子。
到了最後,‘屠世先生’卻也只捨得殺死其中資質最差的一名,留下了他們兩人。
要我說,只要條件允許,他們兩人在武學上的造詣將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尤其是陳至,‘屠世先生’應該已知這個小子不是被拐來,而是自願跟來,仍任其跟隨,只能說‘屠世先生’也好奇他的程度極限會在哪裡。”
說到這裡,凌絕才把話題拉回凌泰民的問題之上:“所以,我從來不擔心他們二人。”
凌泰民也稍安其心,其實從開始不能安心的就是他自己:“也是,秦雋已經有不輸韋德的實力,陳至的智慧更是深不可測,確實沒有讓人擔心之處。”
凌絕看着自己五弟,欲言又止,既然凌泰民已經因此安心,凌絕也不會多說什麼。
不過凌絕清楚,自己剛纔所說的陳至那部分,絕對不是指陳至的智慧。
兗州知風山上,凌絕和凌泰民在洞穴中討論起陳至、秦雋。
揚州的山路里,也有人在好奇“閉眼太歲”和“口舌至尊”的能爲。
這個好奇的人,是修羅道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他能詢問的對象只有蕭忘形。
這種事情並不觸及二當家的利害,反正縱使蕭忘形有心促成,想要讓陳至加入修羅道卻是個艱難的過程。
蕭忘形當然也就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隱瞞四當家,把自己所知的兩人事蹟結合打聽到的內容盡述一遍。
弗望修耐心聽完,也多少開始明白蕭忘形爲何想促成這兩人加入修羅道:“原來如此,‘閉眼太歲’陳至智計百出,知風山如今局勢底定,確實有他很大的原因。
而‘口舌至尊’秦雋一夜學你八招,事後運用也發揮出不凡威力武功大進,在武學上的天賦驚才絕豔。
兩人一文一武,倒是難得人才,再加上陳至分屬‘孽胎’,老二會有這層心思實在自然得很。”
蕭忘形點頭,二當家殷非天其實已經差不多放棄陳至,認爲能得“殺體”照歲常之助也是一樣,只剩下他自己對此仍有執着。
而且蕭忘形忘不了修羅道道主對此簡短的評價,道主說照歲常“沒有‘閉眼太歲’的內涵”。
而且在蕭忘形眼中,弗望修剛纔的評判多少存在謬誤:秦雋能將行竊“鋒牒”之事執行得一帆風順,足以證明秦雋也有急智;而陳至的武功雖然相比之下比並不顯山露水,未必武學天賦沒有可怕之處。
只是蕭忘形沒有糾正這位四當家的必要。
慶家莊大院之中,“雙面刀鬼”梅傳仁和“閉眼太歲”陳至極端相對,將勝負賭於一招之間。
天威對地刑,最至極的衝突,在陳至脫手之劍彈地輕鳴一聲同時爆發!
輕鳴之中,梅傳仁“天威刀法”最強極招“天下無敵”搶先出手,一刀揮落,非但挾風雷之勢,寒冷刀光更是連成詭異形狀的一大片,直落“閉眼太歲”左肩。
“閉眼太歲”陳至緊閉雙眼,刀光之中,“返真一步劍”只用步法一步向前,保持雙臂低展的架勢闖入刀光之底。
刀光無限冰寒,奪去陽光照耀之下所有景色的色彩,百丈之內僅餘黑白兩色。
“雙面刀鬼”怒相笑相如同一體,這不是第一次有人想闖近短打,看似大開大合實則近處也無法免受回刀刀勢的刀法鋒藝特色,正是他成名之處。
慶家主人慶凱目光被刀光所耀,雙眼眯起,嘴角自然上提。
見過這一刀,慶家主人自不懷疑此招過後的結局。
慶家主母慶李氏雙手掩面,她“不忍見血”,只從指縫之間透出自己帶着喜悅光芒的眼睛,等待一幅殘忍畫面。
慶欒一聲“好”沒叫出來,屏氣凝神,目光毫不移開冰冷刀光,欣賞師父“雙面刀鬼”至極鋒藝。
畫屏門衆人也多數被燦爛刀光奪去注意。
耿按琴一手按弦,甫起樂聲中斷,緊閉雙眼,難壓嘈雜心聲。
張夢鈴手持長劍,無端握得緊到生疼,她感覺這一刀帶來的不是“閉眼太歲”陳至而是自己的死亡結局。
程繪靈紛雜心思一下放空,她不知所措。
羅初柔不由得屏息低頭,她看不到任何希望,所有的希望都彷彿被那層刀光斬破了。
“雙面刀鬼”梅傳仁腕一轉,手回刀,展現絢爛刀光之下最爲難查的“天下無敵”一招真正殺着, 要將“閉眼太歲”自肩下橫斬兩截。
“閉眼太歲”陳至低展雙手揚起,左手以“幹陽三泰指”中學來的指爪手法搭上“雙面刀鬼”持刀右腕,右掌翻掌以一記“百變神拳”之“擊”化拳爲掌的無招之招變勢擊向“雙面刀鬼”胸膛。
一瞬之機,時光如同停滯,景色渾如凝固。
慶家主母透出指縫的眼睛等待的殘忍景象並無到來,至極武決兩人如同塑像。
刀光消弭無蹤,陽光重鋪世間色彩。
最先驚覺極招相對意外結局的,是剛稍擡起頭的羅初柔,她驚訝發現“雙面刀鬼”梅傳志如同現世羅漢一般的面目之上雙眼頓失神采。
陳至的表情絕不輕鬆,他也彷彿失去大半力氣,好不容易纔運起一點撤後一步。
“閉眼太歲”稍一撤步,兩人所站地面瞬間分出整齊六道裂痕,涌向四方。
未刑醜,醜刑戌,戌刑未,周而復始、首尾相敵,是持勢凌人者自戕害己之刑。
“閉眼太歲”自創“四分地刑勢”第一記現世之招“解威刑持勢”雛形之招初露鋒芒,首奏難以置信之功!
“雙面刀鬼”巨大身形轟然倒地,他死於“解威刑持勢”倒流自己鋒藝威力之下,威力寸寸入體,筋脈骨骼如同千蟻噬象,能損盡損。
陽光早已將色彩還給世間,目睹過神奇的失色世界,“雙面刀鬼”巨大身軀迸裂血管涌出的鮮血在衆人眼中分外鮮紅。
陽光之下,刀鬼不存!
“銀鱗陷陳”刀刃流淌銀色寒光,終被揚起塵土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