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和南宮尋常還沒跟上張鄲,秦雋已經把藏真心扶着進來。
秦雋從現在就開始踐行醫案裡的“儘量要叫她醒着”了。
秦雋既然進來,陳至這幾天又難得看見藏真心醒着,趕緊上前幫忙扶着人。
南宮尋常也不急跟上了,也要過來幫忙。
剛剛走近,秦雋趕緊問道:“那好像要殺豬的大夫呢?”
聽到這句話,藏真心噗嗤一笑,也道:“他說那個大夫瞧病好像殺豬一樣,我也想跟着看看。”
這倒是件爲難事,那“三不治郎中”張鄲不知道會不會因此翻臉?
看陳至和南宮尋常露出爲難樣子,道:“莫名其妙,他擺的出來那副樣子,還不叫別人說嗎?
是我說的他瞧病像殺豬怎樣了?
藏婆子我跟你講,你剛纔是沒給弄醒,沒看見他瞪着你那副樣子。
不然,你肯定也以爲他看口豬玀煩着怎麼下刀咧。”
藏真心白了秦雋一眼道:“‘狗藏骨頭人栽樹,多喂喂豬沒壞處’。這兩天我就算胖了還不是你一醒來就逼着吃東西喂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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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至當然覺得爲難,這當下不答應好像他怯了名民間大夫,答應的話到時候且不是自己自作主張得給那張大夫像要殺豬一樣瞪?
腦筋一轉,陳至反過來問秦雋:“老哥,剛纔你那說法,敢當着張大夫面講嗎?”
秦雋義正辭嚴道:“不敢!”
陳至早知道秦雋肯定理直氣壯這麼答,南宮尋常卻是眉毛一皺。
南宮尋常也不客氣,怪道:“這位秦兄弟,你自己不敢當面說張大夫,倒是好意思讓我們去惹他。你這前後標準好像不一樣?”
秦雋也皺起眉毛,道:“欸,你這麼說就討厭了,我平生最討厭兩種人了,我對你印象還算不錯。
南宮‘盤子’,你別讓我討厭到需要跟你手下的說起壞話,到時候你名聲可不會太好。
老弟,你告訴他我討厭什麼樣的人。”
陳至一嘆氣,心想幹嘛非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卻也只好開口道:“我老哥最討厭兩種人,第一種就是看待事情用兩套不同標準的人。”
南宮尋常奇怪,這小子自己剛纔不就用了兩套標準?
秦雋得意道:“沒錯,同一種事情,就該用同一套標準。用兩套標準自己覺得合理,別人不覺得合理那是別人的事情。
硬要別人接受自己不同的標準,簡直莫名其妙!”
南宮尋常欲言又止,因爲陳至已經繼續說明:“第二種,就是討厭那種會反對他用兩種不同標準的人。”
秦雋仍是得意道:“欸,沒、有、錯!
我自己用兩套標準去看事情,那是我自己的事,關其他人什麼事?莫名其妙!”
南宮尋常先是一愣,然後咀嚼其中意思。
然後南宮尋常想起另一個人,覺得好像捉到點怎麼跟這個姓秦的小子交流的法門,下一瞬間手上已經多了口奇型短刀架在秦雋脖子上。
這一手實在太快,連陳至這名煉覺者都是刀已經架上去才發覺,趕緊道:“……南宮大哥?!”
藏真心更是驚了一下,也不好說什麼。
秦雋自己也是刀子碰到脖子才趕緊到,看清後顫聲道:“你、你這人真是的……好好說話不行嗎?幹、幹嘛要動刀子?”
南宮尋常只是淡淡問道:“因爲我聽你這意思,好像是說討厭我?”
秦雋差點翻了個白眼,
道:“別人討厭你你就動刀子嗎?!莫名其妙!”
南宮尋常的刀子簡單翻了一下,仍是架着秦雋,再問道:“所以是還是不是?”
秦雋正色道:“不是。
莫名其妙,你……您算是有讓大夫先看藏婆子的恩情咧,我敬愛您。”
南宮尋常緩緩點了點頭。
秦雋趕緊補充道:“……對不起。”
南宮尋常這纔要收起刀子,剛收了兩寸又把刀子推回去:“等一下,你道歉代表你有錯嗎?”
秦雋一驚,道:“你怎麼知……欸,沒事,我道歉代表我有錯。”
南宮尋常這才把刀子收好。
收好刀子,南宮尋常對秦雋說:“你先去安置這位姑娘的行李,乙字房也空着,你們能不能在旁邊看你小子自己去問張大夫。”
秦雋趕緊道:“完全明白!老大!”
秦雋說完,先一步扶着藏真心上樓而去。
陳至其實也頗驚訝,南宮尋常居然在這麼短時間就找到種制住秦雋的法子,若論從接觸到製得住的時間,可以說是目前陳至所見過的第一人了。
南宮尋常這時候緩緩對陳至開口:“你這位老哥……倒是個人才,在江湖裡他應該能活很久。”
陳至不得不同意這一點,道:“我沒想到南宮大哥這麼快能掌握和他交流的法子……對了,令弟聽說也在?”
“他在看着趙洞火的情況……”一頓之後,南宮尋常補充道:“……說不定你這老哥和他倒是能合得來。”
陳至奇道:“嗯?!”
南宮尋常嘆道:“我只是說,說不定。”
陳至隱隱覺得這和南宮尋常能馬上想到秦雋會用“道歉不代表我有錯”來應對或許有點關係,他本來因爲那股虛空中的奇怪“異能”治好了“自誅心劍”的反噬之效,這時候卻隱隱覺得有點頭疼了。
秦雋和藏真心放下了行李,秦雋就對藏真心提到:“我們先去一步問問,張大夫不給旁觀,就回來休息。”
藏真心本來已經開始顯疲,聽到要去看那“殺豬一樣的大夫”多少振奮了點精神,馬上同意。
秦雋更不多說,直接就拉着她去叩甲字房的房門。
甲字房的房門很快就給打開。
開門的是個身着錦衣眉眼俏麗的人,臉龐比鵝蛋臉稍尖些,更是脣紅齒白。
秦雋盯着這開門的人看了半天,脫口問道:“你是哪一位?”
“……南宮勝寒,你又是什麼人,怎麼混進來的?”這人身材本就瘦小,聲音更是銀鈴一樣好聽。
秦雋仍是呆看着,問道:“……你這婆子做男裝幹什麼?”
開門者娥眉緊蹙,已經露出明顯的怒意。
藏真心一時吃味,在這人開口前插嘴道:“欸,行走江湖不便,這位姑娘男裝也是正常。
你聽她都冠了夫姓,自然是南宮大哥家裡的嫂子了。
你可不要亂動心思。”
秦雋和藏真心進來的晚,可沒聽到南宮尋常那會兒對張鄲說的話。
秦雋道:“我能有什麼想法?莫名其妙,這位是嫂子咧!!!”
藏真心白了秦雋一眼,道:“我可知道你,‘朋友的妻不可戲,偶爾騎騎沒關係’。是吧?”
南宮勝寒再忍不下去,沉聲道:“……我不是什麼嫂子,也不是姑娘。你們如果見過叫南宮勝寒的,我是他弟。”
秦雋和藏真心一時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秦雋更加奇怪,這人身高六尺多,聲音都是女音,而且從頭到腳連同骨架沒一處像男人。
可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秦雋也不好說什麼。
陳至和南宮尋常這時才上樓來,看到氣氛古怪,也不好說什麼。
南宮尋常多少看出原因,對陳至等人介紹道:“這是我的小弟南宮勝寒,他是……”
說是介紹到了這環節南宮尋常卻皺了皺眉頭,好像好容易才找出合適的言辭,繼續道:“……是我們百花谷裡最大的難關,這幾年來誰想當刀術師範,是要能接下他三招才行。”
這總算是氣派的介紹了,南宮尋常十分滿意自己的說法。
……只是當事人好像並不滿意,南宮勝寒自己開口道:“其實如果肯私下給我多過二十五兩的銀子,也是一樣可以。”
南宮尋常頓時陷入尷尬境地,他絞盡腦汁想了種氣派的介紹方式,當事人自己卻補充了句漏氣的話來壞氣氛。
陳至恍然大悟,明白南宮尋常爲什麼能在這麼短時間裡熟悉對付秦雋那張嘴的辦法了。
“他媽的,你們在門口是吵夠了沒?!”張鄲已經在牀邊給人診着脈象,只是回頭大吼。
藏真心終於見識到這“殺豬一樣的大夫”,有點悔自己幹嘛在馬車上沒早點醒?
“三不治郎中”張鄲就直接怒目瞪着門口這邊。
“抱歉,他們都想一起來看看。”南宮尋常嘆了口氣,他是出錢請來人的,這裡也只好由他出頭。
“怎麼這麼多人?”張鄲大皺眉頭,卻沒多說什麼,轉回頭去專心觀察病人體貌。
趙洞火年紀三十多歲,平時看上去比年紀相仿的南宮尋常更老些,尤其此刻不止皮膚泛灰頭髮末梢也顯出灰白之色,更顯得老。
門口五人不敢再嘈雜,趕緊一起走進來,由最後進門的陳至把房門帶上。
進門之後,仍是由南宮尋常開口,問道:“張大夫,趙洞火情況如何?”
張鄲第一次嘆口氣,坐着轉過身來,道:“脈象正常,其他沒一處正常,所以總得來說非常不正常。
現下他身上沒有發熱,最後一次發熱是什麼時候,持續了多久?”
南宮勝寒代爲回答這個問題,道:“這兩三天他每次醒來就會發熱,睡下就又會退熱。
上次發熱是在昨天夜裡,大哥已經去尋大夫你了。他醒了很短一段時間,喝了睡後又躺下了。”
張鄲站起來低頭踱了幾步,又再擡頭問道:“那他發熱也好,醒轉也罷,有沒有越來越短的跡象?”
南宮尋常謹慎道:“開始的時候應該是有的,後來越來越不清醒,還總叫着什麼古怪的字眼。”
“古怪字眼?”張鄲瞪圓眼睛,用好像發怒的樣子反問。
“你有眉目?”秦雋接口問道。
“完全沒有!”張鄲答得理直氣壯“我從沒停過這樣的症頭。”
秦雋白他一眼,道:“那你一驚一乍幹什麼?!莫名其妙!”
張鄲又瞪他一眼,秦雋趕緊改口道:“……對不起。”
也許是給南宮尋常剛纔那一出弄得心有餘悸,秦雋又看了一眼南宮尋常,繼續道:“……對不起代表我有錯。”
張鄲不再跟他計較,只是繼續思索可能的原因。
南宮勝寒眉頭一皺,見張鄲也在認真思考,趁機問秦雋:“對不起代表你有錯?你怎麼知道我平時應付別人的無敵法門?”
藏真心則道:“因爲他平時遇上惹不起的,也是這般應付。”
南宮勝寒突然好像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寬慰秦雋道:“哦,看不出你也蠻上道的。你放寬心記住:你沒有錯,只是不認錯而已。
記住這點在心裡,就沒人能在這個道理下怪罪你。”
這渾然不像人話,藏真心、陳至、南宮尋常都同時皺了皺眉。
只有秦雋恍如茅塞頓開,欣喜道:“沒有錯!正是這個道理,我怎麼先前沒想到這一層?”
張鄲狠狠道:“你們吵個屁!本大夫正在給這怪病想……”
話還沒說完,更吵的人來了。
牀榻之上的趙洞火突然坐起,大叫:“‘切’……‘切利’……!!!”
張鄲也不顧自己話沒說完,趕緊上前,手一搭上趙洞火的手,果然感到燙得非常。
張鄲怒瞪雙眼,好像要瞪死趙洞火一樣,喝問道:“你想說什麼?!把它說完!!!”
趙洞火就算清醒時候也沒見過有人這麼狠地瞪自己,大張着嘴眼中帶着驚恐和張鄲對視。
趙洞火最後臨昏去之前還是把話說完了:“‘切利支丹’!”
趙洞火身上熱量再次飛快散去, 人也癱倒下來,張鄲給他扶回牀上。
見趙洞火平靜了,南宮尋常才道:“張大夫,他平時說的也是這四個字。你有什麼眉目嗎?”
張鄲滿臉難色,離開牀邊搖搖頭。
陳至卻在這時候開口:“‘切利支丹’……這應該是什麼人的自稱。”
“人?”南宮尋常皺眉反問道。
陳至點點頭:“我曾經在賬冊上見過這四個字,一直以來也是不接。不過按照記賬的規矩,應該是訂貨者的自稱。”
通明山莊鑄號粗工鑄場曾經接過筆奇怪的單子,因爲是民間單子往來,陳至過賬時沒有太注意鑄物的形制等內容。
只是“切利支丹”四個字比較不尋常,纔給他留意記住了。
陳至記得他那這事問過賬房主事凌可煥,姑爺凌可煥的說法是:“不是兵器,也不是農具,是一些好像雜貨的小東西。”
因爲這始終是民間的單子,陳至事後也就沒有去粗工鑄場再細問。
張鄲這時候擡起來手,他覺得手上沾着東西。
一搓手指,張鄲特別肯定,再次露出好像要當場掐死趙洞火的表情,風火奔往趙洞火牀邊。
張鄲找出泛灰皮膚最嚴重的趙洞火左臂上一處灰中已經顯白的地方,用食指在上一抹,然後直接把食指送進嘴裡。
別人都還不解這個舉動的用意,張鄲已經帶着怒相轉過來,對衆人說明。
“這是食鹽,不像是人汗水析出的鹽分會有的味道,這是純度很高的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