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葦原,四面環水因而近葦的近葦原,今日再聚羣豪。
作爲玄衣衛在此處最能主事者,顏帷秀自然知道江麟兒既然已經遣散羣豪,這時羣豪再被聚起來,就說明出了問題。
地魁門既爲此間地主,對上面之人也無法簡單拒之,顏帷秀對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是日正值八月十五,就算這些羣豪不是玄衣衛聚起來,要借地一聚,地魁門也實在沒卻客的道理。
顏帷秀沒那麼樂觀,可他也找不到其他人商議,只好找起來他還比較能信任的人物。
所以他找上了“懸命一字簡”簡約、藏真心和“三不治郎中”張鄲。
一日過去,顏帷秀也曾先後派去兩名玄衣衛校尉查探已經荒廢的臨時營寨情況,先後兩人都順利回返,帶回相同的消息。
顏帷秀此時正要一些能夠自由行動的外人策應,於是他找上藏真心等人,自然也馬上說出自己的難處:“我曾先後差去兩人,查探那一戰之後玄衣衛臨時營寨的情況,兩人都受命之後也不深入,看到一樣的情景。
江問事、江指揮使不知所蹤,‘切利支丹’賊人也一樣。
我已經差人去找了修羅道四當家‘萬世不禪’弗望修和滅度宗之人,這些人回話說要先去看那一戰的現場,再來近葦原。
據他們說,陳少俠、秦少俠、言少俠三人在搜查中脫隊便不知去向,結合‘切利支丹’襲營一事,這件事也是讓人摸不清有何原因。
這次羣豪去而復返,時間倉促,又想有恃無恐,這背後的理由絕不尋常。”
“懸命一字簡”簡約體力又恢復了更多,他江湖經驗豐富,比藏真心和張鄲都更能接上話題:“顏大人先後差出兩名玄衣衛,想是同樣要試那‘天童子’異能的影響是否尚在,所以曾經因爲‘天童子’的影響而動搖的應該是先差出去的那位。
兩人帶回同樣的消息,起碼證明不管原因爲何,‘天童子’的異能影響至少不會影響到顏大人此時用人。”
“是了,顏大人真是心細。”藏真心經過簡約一解釋,才明白顏帷秀爲何要差出不同兩人去做同樣的事:“看起來秦雋他們也未回返玄衣衛營寨,他們回去了哪裡呢?”
顏帷秀搖搖頭,道:“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事。”
“哼,誰知道他們在搞什麼,一句話不說就脫離隊伍,連我都跟那羣自詡‘瘋狗’的滅度宗作了個別。”
“三不治郎中”張鄲一句抱怨,語氣中怨氣卻並不足,幾人都知道這名大夫是刀子嘴豆腐心,與其說他是抱怨,不如說是擔心只是不願直白地表達。
“不知道,滅度宗的人也是同樣說法,他們不告而別,只怕是突然間發現了什麼,或許那是極重要之事所以他們一時來不及說明。”
顏帷秀稍安他人之心。
這點猜測倒給了藏真心靈感,她從來也不笨,馬上聯想到一件事:“妖魔‘替桃行道’業無極,按照顏大人的說法,嶺掌門只怕……
……如果是秦雋,他一定會想親手報仇,而不願假手他人。
嶺掌門是個極好的人,陳至一定也會想遂了秦雋的心意,言少俠應該也是作此想。”
“確實有這個可能。”顏帷秀無法判斷這個猜測的準確性,只是這是藏真心往樂觀處想而生的猜測,顏帷秀絕對不會反駁。
簡約則把話題稍微拉回,道:“顏大人剛纔所提另外一點,羣豪去而復返確實有所古怪,
既然地魁門人也無法探明他們用意,更可能的就是他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用意。
最差的情況就是他們被人指使,他們聚在近葦原,而不肯移步地魁門據地,隱隱已有和地魁門絕對服從的玄衣衛有對抗之勢。
這背後的人,會是那位事前就已經帶人化明爲暗的殊勝宗寂靜堂首座嗎?”
顏帷秀皺起眉頭,這個猜測和他自己的猜測暗合:“如果以同爲‘四山兩宗一府司’的殊勝宗影響力,確實有可能讓羣豪被遣散之後再倉促聚起而無怨言。
這個可能確實不小,只是這樣一來,那位殊勝宗寂靜堂首座未免太過大膽。
如無‘切利支丹’襲營一事,此舉等於正大光明和江問事的方針對立。”
顏帷秀說這番話,他倒不是惱怒潘籍會做出此舉,畢竟潘籍不告而辭化明爲暗就已經是十分可疑的變數,顏帷秀只是奇怪這人哪裡來的底氣在玄衣衛眼皮子底下一再做手。
簡約也不能猜到其中的原因,只是他既然體力恢復不少,此刻起碼有了動腦子的本錢,想了一會兒道:“我記得我等撤離之時,那營帳裡還有幾處誦經之聲……”
這次是藏真心先明白了簡約的意思,接道:“是了,顏大人也說那位江小問事和顏大人分開之前,是說過想設法查清經聲消失之謎。
如果還有殊勝宗居士存活,可也來到這近葦原會合了嗎?”
顏帷秀一點就透,心中馬上清明,道:“據我所知,沒有。”
顏帷秀奉命遣散營寨之人,乃是要見到之人互相傳達移往近葦原等待,在營寨中誦經運起“四住動心咒”功夫的殊勝宗居士事後未來就只有兩種可能。
或者這些人已經盡數死在襲營之亂中,或者這些人有人存活,卻沒來會合而是直接去找了那位化明爲暗的殊勝宗寂靜堂首座潘籍投靠。
如果是前者說明不了什麼,不過若是後者,說明潘籍化明爲暗之際,或許就已經料定玄衣衛那處棧道外鎮子改成的臨時營寨即將出事。
雖然不知道潘籍是如何料到這一點,但是這個猜測的方向將會讓此次羣豪再上近葦原變得更加可疑。
顏帷秀突然發現自己的處境比自己所設想的還要難堪,如果襲營之亂中江麟兒遭遇不測,玄衣衛指揮使江南城也已失蹤,在場是沒有人能憑藉身份和那位寂靜堂首座分庭抗禮。
尤其是特別問事江麟兒吐露的事實說明江指揮使確實在天京惹禍,而揚州刺史黃現如果掌握了這點,那麼即使玄衣衛向揚州地方求援,想必也聽不到任何迴響。
顏帷秀正在犯難之際,簡約一句話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所以顏大人才要我們這些可以自由行動的人。
張大夫算是百花谷南宮世家中少主南宮尋常一支的門客,南宮少主既然不在這裡,我們隨時可以離開此處,去尋任何可能有幫助的一方。”
顏帷秀點頭道:“嗯,只不過我想求各位的事情也是難開口,我希望各位先不去尋陳少俠等人,而去先找另外一人。”
張鄲對此稍顯不滿,卻明白這人心有腹案,也願意聽聽他的看法:“什麼人?”
“天衡府平安司玄衣校尉雷子辰。”
“就是因爲被‘天童子’異能影響,讓手下擾亂了好幾處哨崗,以至於‘切利支丹’從困境突出的那人?”
張鄲更加不解,那人既然有過此表現,此刻爲何又要用起他來?
顏帷秀卻早已想好:“江問事曾經拜託殊勝宗居士在其身上試驗‘四住動心咒功夫’對‘天童子’影響有否作用,那時這人身上就表現出生效。
此時既然新近受到影響的人能用起來,他應也可以再獲信任。
一時之間我也是無人可用,江問事或許也……罷了,先找到此人,告訴他讓他設法偷偷找出萍水連環寨的線索。
現在我們需要一個在外的勢力提供幫助,而這點上因爲滅度宗作風特殊或許也不那麼可靠。
萍水連環寨如果其只做貨物交易的名聲不虛,再加上勢力也以在揚州活動爲主,或許會有所助益。
如果可以,請讓雷校尉代表玄衣衛,嘗試提出希望任何一寨協助找出江問事或者江指揮使下落,或許就能撬動其中一寨勢力入局,爲我等的暗助。”
“好,我們先去找這人。”既然顏帷秀有此主意,張鄲也乾脆替他答應。
簡約仍在康復之中,藏真心武功稍差,這三人就是要採取行動,勢必也是主要要倚仗張鄲來保護。
張鄲此刻毫不推辭,正是因爲他知道顏帷秀極爲可靠,他既處境不妙,秦雋、陳至等人處境只怕只有更糟。
幾人剛議定這事,就有地魁門弟子說近葦原上來了人,要顏帷秀馬上去看看。
顏帷秀稍問起來人是誰,這名地魁門弟子馬上吐出一個讓人想不到的名字。
“裘大人?”顏帷秀的眉頭馬上皺起:“我知道了,我這就隨你去看。”
江麟兒早猜出裘非常被南宮妙霖等人拐走之後勢必要直接倒戈,只是這層猜測既亂人心,又牽扯“奪眼西風”葉西風安排刺殺這件對修羅道極爲尷尬之事,是以知情人極少。
把秘密保持爲秘密的缺點此刻顯現,裘非常官至玄衣衛試百戶,身份足可壓過顏帷秀,而顏帷秀即使搬出江麟兒的懷疑,懷疑也只是懷疑,再無人能力證此事。
顏帷秀向三人行一個玄衣衛獨特的反掌握拳禮,趕緊隨人去了。
等他走了,藏真心情緒難抑,急道:“真是的,玄衣衛在朝廷底下做事,弄到組織裡上下關係真如秦雋所說莫名其妙!
裘非常這樣的人還能出來走跳,這真是……
‘大混小混,一番風順,苦幹實幹,撤職查辦。’
什麼道理嘛?!像嶺掌門那樣的好人,他、他……”
說到此處,藏真心簡直要哭了出來,眼淚已在眼眶之中吊着。
簡約這時開口安慰道:“秦雋不會讓嶺掌門白白犧牲,我們只能相信秦雋,相信顏帷秀。”
張鄲明白簡約的意思,此處也非久留之地,如果這事和潘籍暗中策劃有關,不知道他如何知情這其中種種細節從而將時機把握得如此巧妙,卻不是他們可以對抗的。
顏帷秀的處境也十分糟糕,此刻自己幾人就不該是坐等消息,而是儘量幫助。
張鄲於是道:“裘非常畢竟也在江湖之中,我們也是江湖人。
接下來,就看誰在江湖中能做更久的江湖人。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
顏帷秀來到近葦原上,羣豪之間果然看見了裘非常和南宮舞彩,以及一些早就該現身的南宮妙霖那一方的百花谷刀手。
另外還有一個人,等到顏帷秀現身之後才解開斗篷。
就是這個人,讓顏帷秀瞬間愣住。
因爲斗篷之下的高大老者, 儼然就是“天下第一劍”江南城。
顏帷秀先是震驚,然後上前,他想問昨夜之事的後續,想問江麟兒如何了。
“玄衣衛總旗顏帷秀私自勾結‘切利支丹’賊人,安排襲營之事,害死吾兒。
今日就是你這賊人伏誅之時!!”
一句話震驚四座,羣豪瞬間慌亂。
顏帷秀先是震驚,繼而憤怒,讓他憤怒的是這個“聲音”,而不是這個“江南城”所說的內容。
“你不是……”
顏帷秀怒語未完,“江南城”已經瞬身面前,一劍封喉!
顏帷秀臉上帶着驚怒,眼睛掃過“江南城”,他此刻終於想出這“江南城”的身份。
雖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手段改變相貌,這一劍分明不是“羽林劍法”的路數,這分明是殊勝宗寂靜堂首座“慧劍劍尊”潘籍的“妙法般若劍”。
只是羣豪卻沒看出其中差別的眼光,只覺得這一劍厲害非常,此等鋒藝不愧爲“天下第一劍”。
顏帷秀倒下時雙眼同時掃過裘非常,他看見裘非常的臉上奸笑表情就知道自己已中計,卻已不能改變什麼,有這個小人作背書,羣豪就會把這個“江南城”的身份認下來。
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江南城”俯身在身子不斷抖動,雙手難抑喉間鮮血的顏帷秀身邊,面上帶笑,小聲替他解開了這個疑惑:“滅度宗。”
藉助“異寶”化身“江南城”相貌的潘籍,含笑用手在顏帷秀臉上一抹,爲顏帷秀親自闔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