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靡之洞”深處,這次陳至一個人踏入“水月仰天”仰天之會的石洞。
仰頭之下,細雨靡靡,這一次陳至沒有看見那處吊着總瓢把子的吊籃之中有光透出。
十二個代表十二寨的小洞中,這次只有三個透出火光。
憑藉前一次稀薄的印象,陳至馬上判斷出前次參與的寨子裡,這次只來了騰蛇、太常兩寨。
天空一寨自然是不會來的,六合一寨沒有赴會倒是件可惜的事。
不過這次本就比上次更加倉促,騰蛇、太常兩寨趕來已經顯露對陳至難以琢磨立場的態度。
除了這兩寨外的另一處燈火火光,是先前“水月仰天”之會沒有來赴會的一寨,陳至既無線索,也就沒必要作另外的打算。
那位總瓢把子仍然神秘莫測,這一次本來就是要在明裡說暗話,陳至倒不在意另有勢力關注揚州之事而摻和進來。
騰蛇、太常兩寨都在,這很好。
總瓢把子的聲音依例先響:“這次響應之寨僅有三寨,照規矩本來這次‘水月仰天’之會會不成會,合該就此散了。
可騰蛇、太常、白虎三寨寨主特地趕來響應召集,我也不願這份心意落空。
明話說在前面,這次之會既不夠數目,便是私會,但是仍要依足‘水月仰天’之會原有規矩只做錢貨交易爲主。
因不夠數目,這次就不允許各寨之間交流,所有和客人交易內容都要由達成交易之寨和客人另尋渠道達成。”
萍水連環寨總瓢把子話音剛落,一個粗聲便已響起:“今次連客人都只有一人,總瓢把子,可否介紹此位客人的身份,以及召集所言客人和玄衣衛、殊勝宗兩派彙集勢力大有關係,是什麼關係?”
陳至頭一次聽這個聲音,是以明白講話的應該就是那位之前並未赴會的白虎寨寨主。
就算是已經言明這次爲三寨和總瓢把子私下之會,這樣擅自發言也實在是有點藐視主持者的權威,陳至心想。
那位總瓢把子卻不在意這點僭越,從這點來看,這次所謂私會當真能出離規矩:“這一位是‘閉眼太歲’陳至陳少俠,出自知風山通明山莊。
白虎寨主,先前你未赴的那次‘水月仰天’之會,這位少俠已作爲客人列席過。
至於陳少俠和揚州地面上發生之事的詳細,因爲涉及十二寨其他寨的秘密,不能在此公諸,我也同樣禁止直接發問。
這點十二寨間互相的基本尊重,一定要在萍水連環寨中貫徹,離了這一層我可以放任不管。”
“知風山通明山莊淩氏出身的‘閉眼太歲’……哦,那個據說和‘如意齋’裡應外合,把兗州知風山一帶江湖搞得天翻地覆的傢伙。
哈哈哈,想不到如此年輕,倒是人才。”
陳至自然知道經過凌泰民操縱傳聞,自己和秦雋的名聲在知風山一帶之事上頗爲不佳,這次卻是首次有人直接提到了傳聞具體說法的一部分。
不過陳至完全可以接受這點,因爲設想自己如果是在凌泰民的位置,多半也會把“如意齋”之事和自己結合起來散佈消息。
在這種說法裡,敗壞名聲都可以順帶一提,“如意齋”的真相纔是凌泰民想要刻意傳開吸引目光的主軸。
總瓢把子於是再問:“白虎寨主,你還有什麼需要提前瞭解嗎?”
白虎寨寨主粗聲再起:“如果總瓢把子或者客人自己任何一人可以保證這位客人真的和揚州一帶最近殊勝宗、玄衣衛連合起來做出的大動作有關,
我沒其他的疑問。
如果不能保證,這又是私會,恕我直接熄燈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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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瓢把子畢竟在此做主,當下也是他直接答話:“我可以保證這位陳少俠絕對與此事有關。”
“那我沒有其他的問題了,那真是奇怪,對揚州地面上任何動作都會着急上火的青龍寨沒有與會,這背後的理由,嘿嘿……”
“白虎寨主!”總瓢把子轉爲厲聲:“保持對其他寨的基本尊重,我不想再次重複這點!!
對於青龍寨無論你有揣測還是準備進行行動,都不能在萍水連環寨內部進行。”
這話說完,那白虎寨寨主的聲音沒再反駁。
總瓢把子這纔再次傳出聲音:“陳少俠,既然其他人已無問題,就輪到作爲客人的你,你有其他疑問如果三寨願意回答則可回答。
回答陳少俠之事,如果引發其他麻煩,責任由三位寨主自負。”
“不必!我希望能直接進入買賣的環節。”陳至“緊閉雙眼”,這次頭也不擡,他早就已經備好腹案,知道該怎麼最爲直接卻也最爲隱晦地和想要交流的目標達成合議。
“請!”總瓢把子一聲允許。
陳至於是站在豎井一般的“水月仰天”石洞奇觀正中,保證自己的聲音傳到各石壁上小洞中的速度都是一般,然後開口:“第一件事,我想買的東西是關係。
無論任何一寨,我需要一寨能夠促成玄衣衛直接向我和‘口舌至尊’秦雋賜下天覽競鋒大會之‘鋒牒’,只能是玄衣衛,而不能是其他‘四山兩宗一府司’七大派,尤其不能是殊勝宗來做這件事。”
騰蛇寨寨主心知這是針對自己,手放在身邊燈火上,想要熄燈走人,一猶豫之後再次改變主意。
“嘿嘿嘿嘿!!”白虎寨寨主聲音再起“少俠隨口一提,第一件事就是不小的買賣。
我倒不是懷疑十二寨中真有哪一寨能有這層關係做到這件事,就算能做到都還有兩個問題:
第一是應下不就等於暴露這寨和玄衣衛關係非同一般?這事怕是沒人應下。
第二則是,天覽競鋒大會之‘鋒牒’正是由玄衣衛來監管賜與一事,據我所知賜下後收回也不在少數,豈能憑藉這裡一場私會應下?
再者如果硬要說還有別的問題的話,這麼一樁大買賣,你倒是備了多少錢?”
這本就是談到交易細節的環節,總瓢把子也不對這位白虎寨寨主的反問插嘴,答或者不答都是陳至的事。
騰蛇寨主江麟兒也在自己的小洞內等陳至繼續話題,他想知道更多陳至的想法,纔好決定事情可行與否。
陳至卻願意答好像胡攪蠻纏一般的白虎寨寨主之問:“前面兩項,接和不接端看各寨主張。
白虎寨寨主所提的最後一個問題絕對不是問題,因爲晚輩的心中已經有了明確的價格。”
“哦~?”白虎寨寨主一聲奇聲,出完這聲他靜等陳至補充完答案。
“一文錢。”陳至的答案簡單,語氣卻堅定:“不論是何寨能爲,在這件事情上,我只會出一文錢。”
答案一出,“水月仰天”之內一時靜謐,隨後白虎寨寨主粗聲大笑迴盪響起。
“哈哈哈哈,總瓢把子,我們這位客人今天莫不是特地來講笑話消遣大夥兒的?!”
這些話落在騰蛇寨寨主江麟兒的耳中,他可沒法當做笑話。
百花谷南宮世家如何能在玄衣衛、殊勝宗之前先行就找到了“切利支丹”的所在?
據說當日,南宮尋常和陳至以及幾個人一同從那“秘境”闖出,而這夥兒人沒有損傷,他們是否得知想要針對“切利支丹”必要的條件?
一文錢的開價,證明“閉眼太歲”的手中定有籌碼。
江麟兒早就想到百花谷南宮世家這支刀手會設法來聯合玄衣衛,卻沒想到直接藉助“水月仰天”之會來暗示這種合作達成的前提條件。
一文錢不過是幌子,亮出這面幌子,證明“閉眼太歲”對自己這騰蛇寨寨主和玄衣衛的關係早有猜測,甚至採取辦法側面印證過。
不應下,一直封鎖的那石山棧道之外人手衆多,再有損失事後更加麻煩。
應下,等同於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來達成這項合作。
思前想後,江麟兒還是決定應下,“切利支丹”的威脅太大,甚至值得放棄經營了一陣的騰蛇寨寨主身份。
因爲這不止是功績,如果處理不好,還可能讓朝廷失去揚州的實質控制,算起來至少也要把“切利支丹”當做另一個毫無友好鋪墊的“四山兩宗一府司”來看待才更妥當。
所以當江麟兒開口之後,陳至提出的一文錢再不是消遣,當然更不是笑話了:“騰蛇寨願意爲一文錢應下此事。”
白虎寨寨主的粗獷笑聲戛然而止,相信他也有足夠的智慧料到背後另有原因。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總瓢把子倒是早就料到一般在籠中端坐得穩如泰山。
在他看來,這不過就是知風山“猜心怪物”又再猜中騰蛇寨心事而已,尚不足爲奇。
陳至見四周安靜,開口再提第二項交易:“第二項交易,我用一文錢希望各寨之中,有一寨能保證謝小芸平安。”
謝小芸是誰?騰蛇寨、白虎寨兩寨寨主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有剛纔‘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事在前, 兩人都明白“閉眼太歲”陳至不放無的之矢。
總瓢把子猜得最快,他對很多事情的瞭解都比各寨還多,馬上明白謝小芸必是畫屏門中人。
萍水連環寨總瓢把子暗自點頭,知道經過自己的提醒,陳至已經改變主意,打算先和蝶門和解。
這又是一個幌子,卻要用另一個幌子來招架。
太常寨寨主的清音在“水月仰天”石洞的石壁上盪開:“太常寨不願爲一文錢保證謝小芸的安全。”
白虎寨寨主立刻明白“閉眼太歲”這交易完全是針對太常一寨,心中只想這兩人狡猾,用這種方式聯絡彼此達成合意,倒是依足了萍水連環寨的規矩。
陳至聽到太常寨寨主回答之後,回道:“嗯,既然如此,第二項交易作罷無妨。
我沒有更多的買賣了。”
太常寨寨主熄滅燈火,看來已經走人。
陳至知道,第二項交易的說法雖然惹怒這位太常寨寨主,不過自己釋出不再深究畫屏門中蝶門關係底細之意她應該也同樣收到。
只要這樣,暫時可以先把蝶門拋開一邊了,想必太常寨寨主本來也不想因此摻和進別的事裡。
“水月仰天”之會再次結束,陳至回去之時仍是小船,也沒見之前來這裡時候那位主持顧守“漸靡之洞”防務的包果漢。
直到這天——八月初三——的正午,陳至回到由拳鎮容棲客棧,才聽說秦雋等人不但已經回來了。
秦雋他們還綁了一個縷臂會的人,如何撬開這個人的嘴,卻是等着陳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