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又右衛門之死,殺死他的陳至沒有過多的感想,馳援而來冷眼看着荒木屍身倒下的“浪風範客”和東鄉斬我也沒有過多的感想。
在場唯有田宮小太郎,最爲爲之觸動。
“阿拉基?!!裘克休!!!(荒木?!!畜生!!!)”
田宮小太郎放聲大吼,擺出一副要衝向陳至爲亡故戰友討回公道的模樣。
可他一轉眼,眼睛又離不開尚在戰圈之外的“三不治郎中”張鄲。
剛纔就是張鄲兩記“幹陽三泰指”凌空指力擾亂,讓田宮小太郎判斷失誤抽手全神防備,給“閉眼太歲”陳至留下獨鬥荒木又右衛門的機會。
田宮小太郎素來和荒木又右衛門脾氣不是甚合,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爆發這種情緒到底是什麼原因。
反而是聽到田宮吼聲的陳至,更能明白田宮的心情由來到底如何。
那是種名叫慚愧的心理。
荒木又右衛門曾經當着外人嘲笑田宮小太郎不通漢語是因爲是野路子出身,這兩人頗有種互別苗頭的勁兒。
一旦心中認定另一個人是對手,又在共同面前攜手合鬥,田宮小太郎因爲自己的失誤而導致荒木又右衛門身亡的過程就會讓其產生羞愧之感。
就算田宮小太郎本人覺得那是對不起戰友,也會把這股情緒的由來轉移到戰友直接的仇人身上,只有這樣,他才能減輕自己身上的負擔。
“閉眼太歲”陳至雙眼“緊閉”,這一點正是陳至面對田宮小太郎有足夠戰勝信心的根基。
田宮小太郎就算自以爲決心足夠,其一旦被觸及毫無心理準備的部分,脆弱而混亂的心就成了最大的破綻。
陳至心想,剩下的兩人又如何呢?
如今陳至必須要嘗試的是儘快找出同時和田宮小太郎、“浪風範客”、東鄉斬我三人纏鬥的辦法,以便爲法卻形創造突圍機會。
更加強大的柳生宗矩和御色多由也既然不在此處,可能就是佈置在他處,而最大的可能就是留在大後方以絕對的武力保護“天童子”天草四郎。
那麼法卻形突圍之後,仍可能面對的就是率領經受過槍術訓練的“切利支丹”農民之人——興福寺印舜。
誰也說不準這些仍在雙眼不能見範圍的敵人動向變化會如何,所以要創造給法卻形實施計劃的機會也要儘快,眼下的形勢總是比未來更加明朗。
“浪風範客”手一探懷捏到一個空空如也的絲囊,纔想起菸絲已經用盡,想要再掏出“菸斗”來抽也是做不到之事。
所以他放棄了這項消遣,改用揶揄田宮小太郎的方式來消遣自己:“哈,你想裝作滿腔仇慨,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失誤嗎?
正視一點事實吧,是你讓出了最佳的殺人角度,只有視野足夠廣闊,你的眼中才會浮現最爲獨特、專屬於自己的殺人角度!!
不過如果你做不到,‘浪風範客’也不會怪你,畢竟弱者是欺騙自己的天才。
畢竟弱者生存已是艱難,稍微一動,四面八方都是強者合適的殺人角度。
如果連欺騙自己也不會,就只有吞下自己軟弱無力的現實,那更加讓人活不下去啊!
所以你用仇恨欺騙自己,把仇恨和憤怒當做理所當然之事,創造了這層表象,現在你有夠堅強了嗎?
踏出一步做個欺騙自己的達人,配合我們爲我們創造最佳殺人角度,也不失爲弱者的作用!!”
“‘浪風範客’!”先聽不下去的是“浪風範客”身旁的東鄉斬我“尊重一個擁有仇恨雙眼之人的心情!”
陳至如果此時能有閒工夫笑,
露出的一定會是苦笑。
面對荒木又右衛門之死,“浪風範客”仍有心情調侃同伴,他的心理脆弱之處在哪裡根本讓人摸不清頭腦。
光憑這番話,陳至卻已經明白“浪風範客”起碼的心理變化:兩人之前密約是否仍然有效,實在正屬未知之數。
先前兩人密約,陳至顯得信心十足,甚至約定讓其他人通過約定的口號來接頭的辦法,更能讓“浪風範客”對這種脫身之法充滿信任。
如今局勢風雲變幻之下,陳至不得不自己跑來和他接頭,“浪風範客”有充足的理由在心中產生搖擺。
至於另一人——東鄉斬我——甫出“秘境”,面對荒木又右衛門身亡、新免武藏陷入“五行決離陣”的戰況仍然平靜如水,陳至更難猜測如何探清此人的心理。
在“浪風範客”開始借揶揄提醒田宮小太郎該做之事,顯出充分的搖擺跡象的當下,陳至卻只有繼續猜測。
如果他不能成爲萍水連環寨那位總瓢把子口中的“猜心怪物”,一個“浪風範客”已經難憑武力必勝,何況是要同時對上田宮小太郎、“浪風範客”、東鄉斬我三人?
只有削弱這三人,纔有陳至纏住他們的可能,而且這三人中“浪風範客”和東鄉斬我業藝不凡,除了心戰外陳至別無辦法。
當只剩下一種辦法,那再怎麼樣,也會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同樣一種辦法,仍有不同的做法分別,陳至此時遲遲不出手就是在考慮在情報尚不充分之下,哪種做法纔是有可能收穫效果的一種?
是主攻“浪風範客”,創造以言語撥弄再讓其搖擺向自己一方脫離戰場減少敵人?
是主攻田宮小太郎,先讓這名最弱之人出局?
是主攻東鄉斬我,期望這位怒界武者堅硬心理外殼之上會有意外的縫隙,展出脆弱的弱點來?
無論哪種做法都太過理想,要把結果指望到陳至最稀缺的“運氣”這一項上,和讓陳至引頸就戮好像也沒多大區別。
就連看上去最容易實現的讓田宮小太郎出局戰法,有“浪風範客”和東鄉斬我兩大高手在旁,猛攻一名最沒用之人也是冒險到如同虎口拔牙。
陳至目光稍微一轉,看到“五行決離陣”稍退至棧道方向,不知不覺中吸納廖冾秋進入五行大木位中小土位左近,心知顏帷秀準備動用遊劍“燈廬”創傷困於陣中兇獸一般的新免武藏了。
這代表如果自己不能儘快纏住空閒的三名“天草十人衆”,他們心生警戒之後動向一旦變化,殊勝宗那位無我堂首座法卻形衝入“秘境”機會將會減小。
陳至知道時間不站在他這邊,乾脆轉換思路。
瞭解敵人,再尋求擊潰敵人雖然是不錯的辦法,但是如果論運用這種辦法的純熟程度,陳至尚且比不上這方面堪稱宗師的蕭忘形。
陳至還是更爲擅長用自己這“閉眼太歲”的辦法。
“閉眼太歲”的辦法,就是天上天下唯我凶煞!
陳至運起“返真一步劍”步法,衝向距離“五行決離陣”更近些的田宮小太郎。
田宮小太郎先是一愣,提起手中長刀的速度已慢了一些,口中仍要喝道:“卡卡得扣欸!!(來吧!!)”
果然不出陳至所料,他前腳剛剛踏入用“返真一步劍”步法搶佔之位,腦後已經經由煉覺途“無微不至”圓滿境界威能生出一股警示直覺。
“浪風範客”用古怪尖頭手杖擊出的一道氣勁罡風,如同飛針一般射向陳至的後腦。
陳至步一停,頭一偏讓過這記破空勁力,當着田宮小太郎讓出後背直接轉身。
因爲比起田宮,另一個人來得只會更快。
陳至轉過身,“緊閉”的雙眼對上的乃是一雙稍低的冷眼,和比這雙冷眼位置更高距離更近的寒光。
如同猿啼的嚎叫之聲,這時才整個覆住陳至的周身。
示現流刀術,“猿嘯”之法配合秘劍“一之太刀”!
陳至料到自己面對“浪風範客”和東鄉斬我任何一人都可能會敗,只是沒曾想過敗得會如此之快。
“猿嘯”之聲震撼心身,“一之太刀”如閃電直落,勢同要將陳至自右肩斬成兩截!
陳至賭了,他實在沒有運氣,要賭只能賭對手的心理,纔能有這一擊下的生機。
東鄉斬我心中竄起一陣詭異感覺,手上長刀也傳來古怪觸感,刀勢一時變慢,沒有能斬進陳至肩頭去。
這一瞬的緩慢,換來陳至一次的反擊。
未刑醜,醜刑戌,戌刑未,首尾相銜,是強權者持勢反噬自身之刑。
“四分地刑勢”之“解威刑持勢”,將“一之太刀”閃電鋒銳引回東鄉斬我之身。
東鄉斬我畢竟不是荒木又右衛門,抽不回勁力便另生一股勁力左手離刀豎起,以一隻手被陳至引回的刀勢斬飛爲代價解放持刀右手反手一提,刀尖在陳至額頭飈出血光。
這一刀沒能殺死陳至,實在是因爲另一人同時也攻擊奏效。
“浪風範客”的掃腿結結實實掃中陳至左腿,讓陳至身形後仰一低,沒有中這致命變招。
陳至賭贏了,只是贏得既兇險,也毫無好處。
攻向田宮小太郎,換來“浪風範客”和東鄉斬我襲擊,兩人合鬥之下,陳至想要的心理弱點終於浮現。
彼此的“信賴”關係,使得東鄉斬我和“浪風範客”兩人互爲彼此的心理弱點。
只是好不容易試出的弱點,陳至此刻的傷勢狀況也沒法利用。
不過這也始終好過直接喪命,陳至如果不是另一場心戰小賭也同時成功,賭自己瞬間轉移東鄉斬我極招造成的開始時之傷到身體其他部分,會因爲“異能”效果產生的怪異感覺和手上無效一般的古怪觸感而使東鄉斬我遲疑。
這一遲疑,讓陳至做出了一次足以讓東鄉斬我驚訝的反擊。
極爲兇險的一回合眨眼般便過去。
陳至倒地。
田宮小太郎以爲同伴得手,心中喜悅,一時沒能想起再追擊確實奪去陳至性命。
東鄉斬我和“浪風範客”互看一眼:東鄉斬我疑心“浪風範客”出這一腳就是相助敵人,說不定剛纔的古怪感覺也是“浪風範客”趁機做手;“浪風範客”則懷疑東鄉斬我對自己存在濃重防備心理, 以至於出手未盡全力才遭反擊。
看到陳至受傷倒地,“三不治郎中”張鄲焦急催促起另一個人:“陳小子扛不住了,你快去換他下來!”
南宮尋常就是這“另一個人”,他此刻不是不想去替陳至接下戰局,而是不能。
自從從新免武藏可怕的追殺中脫身後,來到他身上的不止是疲憊感,還有如同被“蛇”纏身一般的束縛感讓他一時動彈不得。
南宮尋常曾經闖蕩江湖,見過的對手頗多,這次也弄不清自己身上發生的現象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當然弄不清,他的武功驕傲之處向來在身法而非鋒藝。
南宮尋常身上的纏身之意,是一種“相”,只不過並非新免武藏煉心途威能所生,而是其臨時起意改換風格,僅憑鋒藝產生的如同煉心途威能“相”合他物用法一般效果的現象。
“人還是人,劍還是劍”程度的刀劍鋒藝者,僅憑技藝,甚至不用發自起本身想法已經可以創造出近乎威能或者法術般的現象,只有鋒藝相近者可以窺破其中真諦以鋒藝破之,看得清其中“劍還是劍”。
南宮尋常努力到現在才覺得束縛之感開始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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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覺看了看那名他懷疑是束縛感來源的雙刀武者。
所以南宮尋常第一個看出“五行決離陣”中,新免武藏鋒藝風格再變,居然同時使出如同逆轉五行的刀術,在“五行決離陣”大金之位裡生出一個“逆大金之位陣勢”。
他完全來不及提醒顏帷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