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你看,那是不是米屯,從西溝裡跑出來的那個?”米屯擔着一擔幹核桃柴一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跑一邊害怕的回頭張望。
“米屯,你慢點,等等俺!”轉彎的山路上跑出來一個村婦,紅頭巾包着頭,長着一雙和錢奶奶一模一樣的杏眼,有幾分姿色,她就是錢奶奶的六閨女換魚,挺着一個大肚子,跑也跑不動。
米屯返回去,一把抓住換魚的胳膊:“叫你在家呆着,你偏不,非得挑這個時候去拜奶奶廟,你瞧瞧,你瞧瞧,慢點,哎呀,快點快點,別讓他們追上了。”
換魚挺着個大肚子,差點跌倒。
錢奶奶用望遠鏡也望到了疲於奔命的大肚子閨女、女婿,心一慌,差點從房頂上滾下來:“哎呀呀,俺的姑奶奶呀,這倆孩子這是幹啥呢,小心俺那外甥呀!”她又放大嗓門衝着河灘大喊:“閨女、米屯,慢點,慢點,小心肚子裡的——”河灘上風大,換魚和米屯當然是聽不到的,錢奶奶只能乾着急,眼睛都急紅了。
“是米屯哥和換魚嫂?他倆正被國民黨潰散小部隊追着跑呢,那換魚嫂還懷着孩子呢,都快生了,哎呀,他們很危險啊,隊長,咋辦啊,要不俺去幫幫換魚嫂?”栓子着急地跟蘇光明請示。
“那米屯呀,都快沒命了,還不扔掉那一擔柴,柴值錢還是命值錢呀,財迷精,傻瓜蛋!”蘇光明乾生氣。
“要不是換魚嫂子不讓扔,米屯早扔了,那換魚嫂子是啥人,你們還不知道啊,丟了一根兒針都快把米屯哥的耳根子給揪下來了,找不到不讓上炕頭!”栓子說。“隊長,俺看俺還是去幫幫他們吧,好歹米屯哥跟俺家是表兄弟,俺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不上去幫忙呀!隊長!”栓子哀求着蘇光明。
“行行,你去吧!注意安全!”
栓子從小土丘一溜煙兒跑了下去。
“同志們,等會兒看見他們,咱們千萬不能打死他們,他們畢竟也是中國人,但咱們又要狠狠教訓他們,咱們只打他們拿槍的胳膊或者手!”張海生說。
“你是沒見過,他們就跟鬼子沒什麼兩樣,這一帶農村都被他們都搶遍了,他們還殺人,看誰不順眼殺誰,還搶黃花大閨女,用槍對付手無寸鐵老老實實的農民,他們算什麼中國人啊,他們簡直就是畜生,畜生!”蘇光明氣沖沖的一聲高過一聲。
“張隊長,你是有所不知,俺們隊長家的牛就是被他們搶走的,他們還打斷俺們隊長兩根肋骨呢,還殺了俺們隊長的二叔一家人,搶走了他表妹妮子,後來還是放羊人在後山的溝裡發現了妮子光溜溜的屍體,他們糟蹋了妮子,還殺了妮子,他們簡直就是畜生,和鬼子一樣黑了心肝的畜生!”一個民兵隊員滿腔悲憤、難過。
張海生沒說話,打心眼兒裡憎恨這樣齷齪、殘忍、殺人不眨眼的中國軍人的敗類,可是,值此國家、民族危亡的時刻,要對付侵略者,必須要團結一切力量,團結一切苦難中的中國人民,他說到底,還是想要給那些失陷於迷茫中的國民黨軍人最後一次機會,雖然他們罪行昭彰,但是如果能知錯改錯,回頭是岸,還是可以試一試去挽救的。中國人如果能,還是不要打中國人!這是張海生一貫堅持的原則!鐵桿漢奸除外!
栓子一溜煙兒跑下了河灘,正朝米屯和換魚跑過去:“米屯哥,快扔了柴,命要緊!嫂子,
快讓俺哥扔了柴!”米屯看了一眼換魚,換魚喘着氣:“快……扔了,扔了!……啊……哎呀……俺肚子好疼呀,俺好像要生了!……米屯,死木頭…..俺……要生了……啊……俺肚子疼……一步也跑不動了……”換魚臉色慘白的,已經躺在地上,連聲呻吟。
“媳婦兒,媳婦兒……那咋辦,那咋辦,你娘還在家呢……這,後面也快追上來了,你再堅持堅持,俺這把你揹回家……啊……”米屯也給嚇壞了,忙背了一下,肚子頂的不能背,立馬又橫抱起來,可米屯瘦得跟核桃杆一樣細,咋能抱得動,兩個人都仰在那兒。換魚叫得驚天動地的,米屯又試了一下,還是抱不起來。換魚罵:“你這個沒本……事的……俺換魚……咋就找了你這個沒本事的呀!啊……羊水破了……好疼呀……”換魚眼見着就要生了。
栓子拼命朝他們跑。這時候,河灘裡的風又大了起來,呼啦呼啦的扯着,把小石子兒都颳了起來。國民黨潰敗的小部隊從山後邊追了上來,三四十個衣衫不整,歪戴着大蓋帽,揹着槍邁着杆子步黑着臉。
“哎呦喂,這在大河灘的,生上孩子了哈?兄弟們,你們瞧瞧,這事兒多稀罕那!”一個國民黨士兵手指着渾身打哆嗦的米屯和哇哇大叫的換魚。
“哎嗨,是稀罕!那女的長得還不賴啊,跟天仙兒一樣美,嘖嘖,不過那男的可不咋地,兩個人不般配,你們瞧瞧俺咋樣,跟那女的配不配得上?”一個老兵樣子的色眯眯的瞄準換魚。
“都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還什麼天仙兒啊,頂多是個殘花敗柳,這你也瞧得上,三班長,你是想女人想瘋了吧!”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嚷嚷。
栓子已經貓着腰趕到了米屯和換魚身邊,栓子身子板壯實,抱起哭天搶地的換魚就撒開腿跑。米屯跟上。
“嗨,跑了?還有膽子跑?站住!你們站住!”那個老兵衝他們叫。
栓子他們只管跑。
“聽見沒有,站住,站住,再跑就開槍了啊!站住!”又喊。
那三四十個人跑了起來,窮追不色的。
“呀嗬,這說話都跟放屁一樣,不頂毛用了啊!哎——再不站住就開槍了啊!”他舉起了槍對準米屯,“叭”一槍,米屯躺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就死了。
突然,張海生一槍打掉了那國民黨老兵的槍,胳膊被打子彈打穿了窟窿。可,還是遲了一步。
“米屯——米屯呀——哎呀,米屯啊,你不能死呀——米屯——”換魚哭喊了起來。栓子回頭看了看,流着淚,咬着嘴脣,繼續往前跑。
這幫國民黨潰敗小部隊是瘋了,簡直喪了良心。
民兵隊的一看是米屯死了,都叭叭叭的打起了槍,也不管打哪兒了,反正是亂打,國民黨隊伍裡,是三三兩兩往下倒,死的傷的。
這股國民黨潰敗部隊調轉槍口,往山丘上打,一邊找地上做掩護,可大河灘平平蕩蕩的,也沒有可藏身的地方呀。
蘇光明對那打死米屯的國民黨老兵又補了一槍,他立刻死了。“米屯,俺晚打了一槍,俺給你報仇了啊!”
“是該死!”魏文凱看了一眼張海生說。張海生沒吭聲,他發現一個國民黨士兵瞄準了栓子的腿,剛要拉槍栓,張海生已一槍打穿了他的手,槍也被打掉了。
栓子趕快走,換魚錘着栓子
的肩,哭着喊着非要他回去救米屯。
“隊長,他們是沒辦法挽救的,讓他們活着只能禍害更多的鄉親們!”魏文凱對張海生說。
“同志們,都給俺打,打死這羣狗日的,今天,老子豁出去了!”蘇光明喊。
國民黨小部隊突然被一箇中尉樣子的下命令,七八挺機關槍集中火力猛向土丘上掃射,後面的貓着腰只跟着向土丘底下移動。
他們的手榴彈也很充沛,每個人腰裡都彆着十來個。接着,他們就拔下也猛地往土丘上扔,土丘上被炸開了花,緊接着,機關槍又上。
“趴下,抱住頭,不要動!”張海生衝同志們喊。
“咱們這樣不是辦法啊,會讓他們打死的!”嗩吶哥說。
魏文凱也心焦的說:“是啊隊長,快想個辦法吧!”
“是啊,張隊長,俺其實挺佩服你的,你想個辦法吧,他們今天是打算把咱們都打成肉泥啊,他們可不認咱們也是中國人哪!”蘇光明捂着腦袋。
“咱們必須分散火力,蘇隊長,玉堂哥,你們去左邊,文凱,石頭,你們去右邊,你們之間也拉開距離,我去那邊,剩下的人也往開散一散,你們記住,先扔手榴彈掩護,後打槍,好了,各自行動。”張海生下命令。
他們各就各位,就向山丘下猛打槍,這兒一槍那兒一槍,叫山丘下的敵人搞不清狀況,招架了這兒招架不住那兒,手忙腳亂的。
但他們已衝到了山丘底下。
民兵隊隊員的子彈本來就不多,有的已經打光了,桃花的子彈也快打光了,已經有國民黨的兵貓着腰往土丘上衝,依然是七八挺機關槍火力掩護着。
“叭”一槍,國民黨的一個機槍手死了。另外幾個朝這裡猛的掃射,張海生已經換了地方,瞄準,再“叭”的一槍,又幹掉敵一個機槍手。
桃花見有好些同志已經沒了子彈,便衝他們喊:“同志們,扔石頭,扔石頭——”
馬上,一塊塊大石頭從山丘上滾下來,把正往上爬的敵人砸了下去。
那邊,張海生已經幹掉了六個機槍手。
山丘下的敵人已經所剩無幾,被石頭砸傷的也不少,都在山丘下疼的嗷嗷直叫。
張海生給了嗩吶哥一個衝鋒的手勢,又朝同志們喊:“衝啊!殺啊!”嗩吶哥吹響了衝鋒嗩吶,嗩吶聲在山裡迴盪。他們端着槍,吶喊着,從山丘上衝了下來。
那些國民黨的兵嚇得都舉起了槍,蹲在地上不敢動了。
“你們也是中國軍人,在國家、民族危亡時刻,軍人的使命是保家衛國,驅逐日寇,但是你們呢,卻和鬼子一樣殘殺中國人民,你們還算什麼中國軍人!你們也不配是中國軍人!剛剛你們殺死的,是和你們一樣的中國人,中國人殺中國人,我們實在不想幹這樣的事兒,可是,你們卻能幹得出來,畜生!”
張海生看看米屯的屍體,咬牙切齒的罵咧。
“求求……求求你們,看在都是中國人的份上,放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殺中國人,我們以後只殺日本人。”一個國民黨士兵哀求。
“都給老子把槍放地上!”蘇光明喊,民兵隊隊員們過來繳槍。“你們殺了俺二叔,還糟蹋了妮子,還殺了她,畜生,畜生!”蘇光明氣勢洶洶上來,衝着他們就踢,狠狠的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