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黑暗夜空,像一片寬廣而寂靜的海域,遠處模糊的光亮,是墜入大海的火焰。
風來回呼嘯在高樓頂部,貓膩掛斷了電話,對着冷空氣抽完最後一支菸,然後捻滅菸頭,扶着欄杆站起來。
白慕斯追着淨跑到臥室門口,淨蜷縮着靠在門後沒有出聲,任他不斷敲門,她哆嗦着抱住自己,都是真的,他們殺了那個女孩,奪走了她的心臟,不,不是他們,其實自己纔是罪魁禍首。
“開門,淨,你給我開門!剛剛是誤會,你不能相信!”他在門外呼喊了幾聲,卻得不到一絲應答,只有隱約的啜泣,隔着門板傳出來,他無奈地靠着門框,坐在冰涼的地上。
豪華酒店,洋溢着貴氣的總統套間。
蔚遲此刻正坐在沙發上,女子彎腰收拾東西,蜷曲的頭髮落在她的手臂上,讓人很想撫摸一把。
他從沙發上起來,走到她身後,張口想說些什麼。
是該告訴她了,關於那件事情。
她卻忽然轉過身,給了他簽證和機票。
蔚遲看了一眼機票上的目的地,沒有接過。
他說:“琳,我們到底去哪?”
“莫斯科。我們的新家。”琳綻放一個大大的微笑,“怎麼,不好嗎?”
“不,我只是,以爲我們會去嶺夏。”他猶豫片刻,接過機票。
琳咬住下嘴脣:“嶺夏,呵。。。。我想你會更加喜歡莫斯科。”
夜已經很深,那些落單的飛鳥,拍打着翅膀盤旋,最後找到一個可以棲身的屋檐,滿足停靠,找不到,便只有一直盤旋,直到死去。
晨曦,微光初露。
白慕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地上睡着的。
他只記得早上冷醒的時候,淨打開了門,她從臥室出來,沒有看他,慢慢走下樓梯。
他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她平靜地走到客廳,若無其事的摸樣。
他叫了她幾聲,她沒聽到。
淨走到廚房,看見一整套冰涼的金屬掛在架子上,像是在對她招手。
她的瞳孔沒有一絲痛苦,只有空洞。
然後她抓起一把水果刀,想要割破自己的手腕,從後面趕來的白慕斯用力抱住她,奪下了刀。
“你瘋了嗎!”
淨被他抱着,身軀卻軟了下去,白慕斯不得不和她一起坐在地上,他按住她的肩膀:“你知道自己剛剛在做什麼嗎?你想自殺?”
淨沒有回答,眼神忽然變得慌亂,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左顧右盼,像是身邊有什麼很可怕的東西。
“哥。。。。。。我做了一個夢。”
白慕斯皺眉,見她這幅摸樣,心痛簡直難以言喻。
她說:“我夢見有個女孩躺在手術檯上,她要我救她,可是我不敢,我在想我要怎麼救她?如果我救她的話,死的那個人是不是我?救她還是救我?”
她的指甲劃破了白慕斯的手背,好像用力要抓緊什麼依靠的感覺。
“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覺得我要瘋了,她一直說她好冷。。。。
好冷。。。。。。”
淨十指蒼涼,嘴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額頭冷汗涔涔。
白慕斯眼神逐漸悲慼,他用力抱着她:“淨,都是假的,她已經死了,沒有那樣的人,你不要再胡思亂想,和我去醫院,去醫院好嗎?”
“不!你騙人,我知道你們一直在騙我!”淨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推開他,空曠的房子迴盪着她一個人的聲音。
讓人心碎。
可是片刻後,淨又露出了笑容,如此美麗,像個孩子。白慕斯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的淨。。。。。。。
瘋了?
“我知道,我早就已經腐爛了,若不是用了這顆心臟,我早就腐爛了吧。不過。。。。。我現在還活着對嗎?我還活着呢,活着真好,真好。”
她一邊說話一邊站起來,搖晃着腦袋,轉了幾個圈,像跳芭蕾的女孩。
“啊。。。活着真好。。。。”
白慕斯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呼吸急促地看着她。
淨搖頭晃腦,哼着歌走回去,拖鞋掉了也渾然不知,赤腳踏在樓板上。
然而,那閣樓上輕快的歌聲,在白慕斯聽來,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音樂。
終於,淨沒有再歌唱下去,她昏倒在臥室門口,他送她去醫院。
明澤。高一三班。
上課鈴打過後,同學們都到齊了。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視線透過鏡片環視了一圈教室,發現貓膩身邊卻空空如也。
“淨還沒到嗎?”她一向是乖學生,從來不遲到早退。
貓膩知道班導是在問自己,她懶懶擡起眼皮,沉默不語。
班導正想說些什麼,指責貓膩的態度和淨的遲到,忽然,口袋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熟悉的鈴聲惹得同學莫名發笑。
老師走到門口,接起電話。
“對,我就是,我剛想問淨怎麼會遲到。”
“哦。。。。。。是生病了啊,那需要請幾天假?”
“可以可以,沒問題,早日康復。”
聲音排着隊自動鑽入貓膩耳朵裡,她埋着頭,心裡涌動一絲異樣的情愫。
不知道,是不是愧疚。
可,她有什麼好愧疚的。
良辰回頭看了貓膩一眼,她望着窗外,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一節課在貓膩聽來索然無味,她中途請假出去上廁所,然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下課後,良辰隨着涌動的人流走向門口,打算出去,卻被老師叫住。
在辦公室改完一套作業本出來,他沒有回教室,轉彎下樓梯,走向學校後山。
還是早春,漫山的櫻花樹,剛露出幼綠的葉子。
貓膩坐在其中一棵樹下抽菸,霧氣繚繞,如同一張張破碎的臉龐。
良辰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邊已經堆積了無數個菸頭。
他沉默,徑直走到她身邊,奪下她放到嘴邊的香菸,按在地上熄滅。
貓膩沒有反抗,看着他修長的手,看着那半根香菸滾落在地上,一切都是寂靜的。
良辰說:“貓膩,發生了什麼事?”
她回味了一下嘴裡溫暖的菸草味,從地上站起來,踢飛腳邊的香菸盒。
她說:“良辰,淨被我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