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狄知遜運氣極好,當年在浙水河口的剡縣做官,因緣際會,給華潤號行了方便,更是幫忙“東風”船隊傳遞當地大戶錢氏的行蹤消息。這才助“東風”船隊轉戰千里海波,斬“浙水無支祁”錢模人頭於福州海潭山。
正是有了這一層關係,狄知遜一飛沖天,洛陽剛剛正式升格爲東都,立刻就調任洛陽待選爲官。
皇帝因爲缺錢對糖業出手,妥協了一個糖市小吏出去,卻又讓狄知遜在各方的角力下,登上了新南市市監的位子。
李世民問對康德和王秋道,二人都認爲剡縣縣令狄知遜“忠君愛國”,可以重用。
這是一個運道極好的人,洛陽城內,達官貴人皆是這般認爲的。
“新南市又有堂號新開,就是那座倭國銅山!”
“伊予銅山掛牌開鋪,除朝廷採買之外,剩餘皆在新南市出售發賣!”
“甚麼?這麼快?!那伊予銅山倭人就白白出讓?”
“怕是消息傳的慢,倭人不知道行情。”
騎着馬一身官袍的狄知遜到了“伊予銅山”商號,蓋了章之後,這家銅業商號,就算正式在新南市落戶經營。
儘管連一顆銅錠都沒有看到,但洛陽大戶早就急不可耐地跑去“伊予銅山”號下訂單。
只一個上午,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狄知遜擦着官帽下的汗珠,有些不可思議地對李奉誡道:“李君對這等場面,竟是這般鎮定?”
“這算甚麼場面。”
李奉誡搖搖頭,笑道,“狄公有所不知,幾年前在長安時,一百零八坊市浮屠搶購‘凱旋白糖’,那纔是令人震驚。上萬光頭在眼前晃動,當時長安令源坤罡,不得已之下,才同哥哥商議,將那鋪面搬出了長安城,約莫有三四個月,才重新搬回城內。”
“嘶……”
做過地方主官的狄知遜自然知道這是什麼程度的事情,剡縣不是窮鄉僻壤,但要說讓剡縣縣內有千把人聚衆,他是絕對不敢的。
上萬光頭……想都不敢想。
若無禁軍維持,只怕稍稍有點心懷叵測之輩鬧事,就得死數百人。
“這次某要多謝李君幫襯,‘伊予銅山’能在新南市開鋪,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狄公何必如此。”
李奉誡依然保持着淡然,“‘伊予銅山’中朝廷收買的銅錠,也是要收稅的。多餘的銅料……興許不用多久,也會如白糖一樣。”
“這……”
這樣的事情,狄知遜不敢下結論。鍊銅和冶鐵是兩回事,私鑄銅錢雖然是個罪名,但這是個不怎麼抓的罪名。市面上流通的“錢”,實在是太少了。有些時候不得已,劣幣大量髮型,也是無奈之舉。
如果“伊予銅山”真的能夠年產五十萬貫,那麼鑄錢利潤有三四個點,至少長安洛陽蘇州常州石城這樣的人口異常稠密區,是不會虧的,而且是大賺。
就憑這一點,民部上下官僚,爲了這個賺頭,就得攛掇皇帝行險。
爲什麼說是行險呢?因爲“伊予銅山”是發了“債券”,這裡面有大量權貴的“份子”。不管華潤號嫩股能把“伊予銅山”經營下去,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塊肥肉。
旱澇保豐收的買賣如果被人一刀砍去,會不會有人想起糖市?
狄知遜到底是做過縣令的人,正如王中的就會一招“依法強拆”也能從下縣混到上縣,狄知遜也不是草包縣委書記才能讓他得到新南市市監的位子。
只是,狄知遜並不清楚的是,他兒子的這個蒙師,其實壓根無所謂朝廷是不是要那銅業開刀。
張德跟李奉誡說過很多事情,但關於錢這件事情,他記得很清楚,開元通寶不管鑄多少,都是不夠的。大唐和大唐周圍的屬國,永遠都是“錢荒”。
李奉誡在兩京之間真正攥着從未讓“忠義社”別人染指觸碰的,其實是華潤飛票。
一張印着五十貫的小紙片,就因爲是華潤號印的,他就能在華潤號主要都市州縣櫃面支取。
石城鋼鐵廠那些“高爐大工”,逢年過節從遼東跑一趟幽州,跑一趟洛陽,從來不帶絹布銅錢,連金銀硬貨都是不帶的。
身上揣着幾張紙,到了幽州,兌上五十貫,扔馬車上一路打賞到洛陽,都還有富餘。
到洛陽,兌上五六百貫,直接能讓“畫皮館”的都知衣服脫光了陪你睡到海枯石爛。
這些事情,有的人明白有的人不明白,明白的會覺得華潤號厲害,不明白的卻覺得那破爛紙片有個甚用?
實際上這次“伊予銅山”,華潤號只需要加印幾十萬貫華潤飛票即可,但因爲此事和利潤無關,又不能讓朝廷誤會什麼,這才拉了一羣不三不四不乾不淨的玩意兒上船。
如今的李奉誡,越發地成熟冷靜,看事情早已不似幾年前那般稚嫩。
“伊予銅山”號開鋪之後,他便去見了常明直,然後說起一事,沒過多久,坊市之間,就有人傳言凱申物流的幕後東主,似乎是要辦個學堂。
而隨着“伊予銅山”號訂單的飆升,新南市又變得火熱起來,市內交易“伊予銅山”號訂單的事情也時常發生,讓市監狄知遜在家中吃酒時,也對兒子狄仁傑感慨道:“若非華潤號手頭有點緊,只怕也輪不到洛陽人賺這銅山之利。”
他兒子狄仁傑才七歲,歪着腦袋看着爸爸,一臉懵懂加奇怪的表情,於是狄知遜就問:“我兒有甚麼想說的?”
一個七歲的孩子,能說啥呢?
“耶耶,先生帶我去買宣紙,用的是華潤飛票啊,他們有錢。”
“哈哈哈哈,我兒啊,華潤飛票不是錢啊。”
“可是,南市北市的商號,都認它當錢用的啊。華潤號多印些飛票,不久可以買東西了嗎?”
狄知遜愣了一下,笑道:“那是不能亂印的,你要是多印了,沒有那麼多錢,怎麼辦?”
“可是……別人怎麼知道有沒有多印呢?”
“……”
狄知遜沉默良久,一陣夜風,把他原本就不深的酒意,吹了個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