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度角仰頭望着天空,張眼中淚水劃過嘴角。
好苦澀!
李世民不是人,吃了我的菜,還這樣對我。
他很後悔給李世民二鍋頭,他肯定是喝醉了。張本來不想跟喝醉酒的人一般見識,也許等他酒醒了,他就會把這事忘記了。
可李世民借酒瘋啊,硬是逼着他立即去洺州城。
“軍令如山!”
李世民對着張只說了四個字,然後張就老實的扛着自己的亮銀槍回了醫護營。不走不行,他看到劉師立和公孫武達這兩王八蛋手按在了橫刀柄上。平時這兩傢伙沒少到自己那蹭吃蹭跑,這時倒跟李世民一樣翻臉不認人了。
回到醫護營,張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腿都在抖。
孤身入虎穴,勇闖敵營啊,聽起來多麼拉風多麼豪邁,但也是九死一生的啊。萬一劉黑闥非要硬氣到底,到時來一句,推出去砍了,拿他人頭祭旗,吾誓死與唐軍血戰到底,那自己豈不完蛋。
這樣出風頭的機會,你給別人多好啊,幹什麼總要跟我過不去呢。
“三郎,你怎麼了,臉色這麼白,着涼了?”牛見虎沒心沒肺的問道。
張白了他一眼。
“咋的了?”程處默也過來了。
張嘆一聲氣,“哥哥我要去一趟洺州,這裡就交給你們看顧了。”
“去洺州幹嘛,那裡不是有派大夫和護工過去嘛,還要你親自過去幹啥,怎麼,你想去看秦叔?”
“不是去洺州城外的軍營,是要進洺州城。”
“進洺州城?”幾人驚呼,連那邊躺在通鋪上消食的尉遲寶琳、李感也都湊了過來。
“殿下授我重任,讓我去洺州城勸降。兄弟們,咱們幾個兄弟一場,如果哥哥回不來了,你們替我照顧好老爹。”張心情沉重道。
誰知張話還沒完呢,幾個貨全都興奮的嚷道,“帶上我帶上我。”
“哇,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去你妹,去。你他孃的當這是去逛窖子呢,還你也要去他也要去。老子這是拿生命在拼博啊。
“三郎,我們陪你一起去。”
“你們這麼想去,那你們去好了,我不去了。”張氣的肝疼。
自己是萬般不想去,李世民偏偏就選了自己。而程處默這羣傢伙,卻一聽這事,個個激動無比。孃的,他們神經這麼大條,就這麼喜歡玩刺激啊。
真是不怕把自己玩死啊。
張特意的穿上了自己的那副很少穿的明光鎧,戴上了鳳翅兜鍪,麒麟吞肩,獅蠻腰帶,猩紅披風。
亮銀槍、棗紅馬。
腰挎橫刀,揹帶強弓。馬鞍上左邊掛一對銅鐗,右邊掛兩把小手斧。
張恨不得把自己包在鋼鐵罐子裡,似乎這樣就能讓他安全許多。
“三郎,你這太誇張了吧,帶上這麼多東西,又不是去打仗,咱們只是去招降而已。”程處默非常不識趣的說道。
“爺們我樂意。”
張沒好氣的回答。
幾十斤的全副鎧甲,加上刀槍弓箭等,張累的不行,但就是不願意脫。
上馬的時候,還是尉遲寶琳和李感扶着張的屁股推上去的。
“走!”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啊呸,怎麼能用這麼不吉利的詩。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總算找到一句還算不錯的詩,張唸誦了幾句,終於一夾馬腹,催馬前行。
一路上,張都好幾次想要調轉馬頭,甚至乾脆騎着馬跑了。
但想想,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現在他是在這中,他身上掛的是軍職,領的是軍令。他敢跑,李世民肯定就敢殺。
整個世界都在跟我過不去啊。
相比起張的心情低落,程處默、牛風虎、李感、尉遲寶琳這四傻,卻一臉興奮得意,好像交-配成功的狒狒。
這幾個貨想立功想瘋了。
明明都是勳貴子弟,明明憑着父蔭就能直接入親衛府做七品的親衛,隨便熬個幾年資歷,就能到京中的禁衛中擔任個旅帥校尉什麼的,過幾年,還能再下去當個車騎將軍之類的鍍鍍金。
以後娶個名門千金,日子瀟灑又好過,等再過些年,他們老子一嗝屁,他們還能直接就能繼承爵位,也成爲國公人模狗樣。
這樣的好日子他們偏偏不過,非要跑到軍中來打仗。
來就來,你裝裝樣子,呆在中軍做做侍衛,看着別人打就好啊,非還要親自上前線,還要憑自己的刀槍掙功勳。
真是愚不可及啊。
要是我是他們,我絕對不會這樣,張心裡憤憤的想道。
洺州城下。
唐軍四面八方的圍住了洺州城,圍的水泄不通。
殷開山和劉弘基一南一北坐鎮,秦瓊尉遲恭程咬金羅士信等八總管各守一方。
營帳連綿不絕,那場面看的張也不由的有點熱血沸騰了。
“本官參軍事張,奉秦王軍令,入城招降叛軍。”
遠遠的,就有遊騎前來攔截查詢,張拿出了李世民給的手令,又出示了自己的官印,得到了一路放行。
“三郎,咱們要不要先去拜訪下殷大將軍或者劉大將軍?”
張看着那連綿的營帳,其實他很想去見秦瓊,看他能不能幫忙讓李世民撤消這軍令。但看着程處默等這些功勳子弟,他心裡明白。
秦瓊不會幫他的。
唐人尚武,尤其是勳貴之家更加尚武。
張若是去,那就是臨戰怯敵,是戰場逃兵,不論是秦瓊還是程咬金他們,都會徹底的瞧不起他。
一個慫貨,一個軟蛋。
張雖然怕死,可也不想被人瞧不起,不想被稱爲慫貨,雖然他其實更不願意死。
但到了這份上,不想也得進一趟城。
“處默,秦王只讓我入城招降,你們並沒有義務和職責陪我進去。你們真要跟我一起入城嗎?”
“當然!”四人毫不猶豫的回答。
這痛快的回答,讓張心底升起一股豪邁。
死就死。
起碼還有四個兄弟陪着呢,這是真兄弟啊,雖然都腦袋缺了根筋。
越過了唐軍的警戒線,張五人慢慢騎着馬來往洺州南門而去。
“把旗舉高一點。”
張心中緊張萬分,手都在一直顫抖。他忍不住再一次的提醒牛見虎把那旗再舉高點,生怕城頭上的叛軍誤會,一箭把他們射了。
距離城頭還有五十步,張就停止了前進。
“寶琳,你嗓門大,你來喊話。”
張五人的到來,早讓城頭上現在了,一羣弓箭手正瞄着他們。
尉遲寶琳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城頭上點點寒芒,他催馬前行,到了二十步遠才停下。
“城上的人都聽好了,我們是秦王使者,開門!”
城頭上站着許多叛軍,這些叛軍大部份都是原來的夏軍,也有些是這次才加入的青壯,他們的裝備並不如唐軍那麼的好,甚至連服色都好幾種,更沒有統一的鎧甲兵器。
但這些人也確實創造了一個奇蹟,短短半年時間,席捲了整個河北,接連大敗唐軍。只是現在,當他們被十萬唐軍圍在了這座孤城,當他們徹底的被隔絕了與外面的消息時,這些人也不再那般的狂妄傲氣。
他們望着城下的五騎,眼裡既有冷漠,也有恐懼。
一名軍官去而復返,揮動了下手勢,守門的士兵便轉動絞盤放下吊橋。
不過城門依然沒有被打開,緊緊閉着。
城上放下了一個吊籃。
張無奈的下馬,他撫摸着棗紅馬,然後拉着他調頭,對着屁股一拍,“回去吧!”
馬嘶叫一聲,向着唐軍軍營緩步跑去。
程處默他們也把馬趕了回去,叛軍不肯開門,他們馬也騎不進去。
步行來到城下,看着那些對着他們的弓箭長矛,張深吸一口氣,大步向那吊籃走了過去。既然不能回頭,那就勇敢的上了。
這一刻,張心裡的恐懼反而慢慢退去,他不慌了,也不亂了,他覺得自己此時很平靜。
城上的叛軍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穿着幾十斤鎧甲的張拉了上去。
幾名叛軍在那裡喘氣吁吁,一名軍官帶着一羣士兵拿着弓箭長矛圍住張。
張儘量語氣平淡。
“吾乃秦王特派使者,有秦王書信要交給劉將軍。”
張沒有直呼劉黑闥之名,更沒有說什麼叛軍之類的,雖然那是事實,但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是小心點。
那軍官見張挺老實的,倒也就沒有給他什麼下馬威。
待程處默四人也被拉到了城上,那人道,“隨我來,我帶你們去見漢東王。”
聽到這話,張的眉頭不由的緊皺了幾分。
他來之前,還沒聽說劉黑闥稱王了啊。雖然劉黑闥佔據洺州這個原夏朝國都已經有段時間了,但他入城後也只是自稱大將軍而已。
“這位將軍,不知道劉將軍何時稱王的?”
“三天前。”那個帶路的年青軍官吐出三個字。
張覺得頭痛,劉黑闥是個傻叉吧,都這窮途末路了,居然還要稱王。你是怕死的不夠快啊,一旦城破被俘,自稱大將軍和自稱漢東王的結果可是大不相同的。
不過張想想,劉黑闥兵敗後還要在洺州稱王,估計也是想以此大封官將,然後來激勵一下士氣,做個垂死掙扎了。
這麼說來,劉黑闥是存了死拼到底之心啊。
張不由的對自己這趟任務悲觀起來,劉黑闥可千萬別斬了自己祭旗,他現在心裡只想着一句話,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在下張,還不知道這位將軍姓名?”
張想再從這個年輕的叛軍軍官身上挖點有用的信息出來,便主動的套近乎。
那人看了張一眼,然後冷冷的回了一句,“在下蘇烈。”
張聽到這名字愣了下,再看了看這人年紀,好像不到三十的樣子,不由道,“可是武邑蘇烈蘇定方將軍?”
蘇烈有些意外張居然知道自己,點了點頭,“正是。”
張忍不住吸氣,蘇烈蘇定方啊,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人。雖說在開國之初他名氣不顯,但在高宗時期,蘇烈可是唐朝數一數二的名將了。
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一句歷史評價就突顯了他將來的赫赫武功!
想不到,一入賊窩,倒先遇到了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