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一夜的跋涉,崔忠實又回到密林深處。
柳晏的情況比前幾天還要糟糕,已經說不出話來。阿措無計可施,在一旁垂淚。
崔忠實忙道:“我把老爺珍藏的千年人蔘帶來了,你快告訴我該怎麼做?”
阿措趕忙止住哭泣,拿出一張紙交給他,“這是他昨天寫的方子,快去煎藥。”
崔忠實看了一眼,忙道:“這上面的藥,我都買齊了,我馬上煎藥。”
說罷,崔忠實便出了帳篷,生火煎藥。
……
密林之中,上官蝶帶着藍煙等人,跟着一箇中年胖子艱難跋涉。這中年胖子便是崔忠實那天見過的崔安,也是崔玄微的親信。崔忠實離開崔府之後,他便派人跟着。
“大人快看!”藍煙伸手一指,“那兒有煙。”
崔安忙道:“應該就是那兒。”
上官蝶立即對一旁的李珩說道:“立刻包圍那個地方,這次千萬不能讓他再跑了。”
“是!”李珩應了一聲,立刻去安排去了。
上官蝶又道:“先停下來休息一下,等李將軍佈置好了,我們再過去。”
她找到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了下來,這一路跋涉,她的腳早已磨破了。
……
崔忠實把藥熬好之後,盛在碗裡端進了帳篷。阿措趕忙把柳晏扶了起來,讓崔忠實給他喂藥。柳晏喝了兩口,慢慢睜開眼睛。
崔忠實大喜,看來這藥還真有作用。
可是,沒等他高興多久,柳晏突然噴出一口血水。
“大人!”
“郎君!”
崔忠實和阿措都驚呼起來。
柳晏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臉上現出慘笑,“來不及了……”
“不!”阿措已然驚慌失措,“你不能這麼對我,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
柳晏搖了搖頭,艱難地轉過頭看着她,說道:“你我今生無緣,等來世……咳咳……”
“不,你別這麼說,你再想想辦法,你那麼聰明,一定會想出辦法的……”阿措語無倫次地說着,不敢接受這個現實。
柳晏擡起手輕撫着她的臉,然後對崔忠實說道:“我死之後,把我埋在石榴樹下。”
崔忠實也不禁老淚縱橫,哽咽着點了點頭。
柳晏又道:“埋了我之後,你就回家吧!回到你兒孫身邊去,不要再跟着老師,也不要再想成仙的事。好好安度晚年,享受天倫之樂。”
崔忠實說不出話來,一張老臉抽搐着,身體也顫抖着。
柳晏又回頭去看阿措,但掙扎了一下,身體便癱軟下去。
帳篷裡傳出悽慘的哭號聲,那聲音迴盪在密林之中。
上官蝶等人聽見哭聲,不禁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藍煙忙道。
上官蝶趕忙起身,跟着藍煙跑到了林中空地上。她赫然看見柳晏躺在石榴樹下,阿措則跪在一旁默默垂淚。
崔忠實拿過一把鐵鍬,正要挖坑,卻發現空地周邊人影憧憧,這裡已然被人包圍了。他立刻明白,自己被人跟蹤了,心中更加悔恨。
上官蝶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先是看了看面無血色的柳晏,然後看着阿措,最後又看向崔忠實,問道:“他怎麼了?”
崔忠實發現了崔安,突然冷笑起來,“你們來晚了,他死了。”
上官蝶身體一顫,隨即俯下身子去檢查柳晏的氣息和脈搏,事實證明他確實已經死了。
“你這個小妖精!”上官蝶一把將阿措推開,然後拔劍對着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是你害死了他。”
崔忠實趕忙擋在阿措身前,“你想幹什麼?”
“我要殺了這個小妖精。”上官蝶怒道。
其餘的人都看不到阿措,所以看着上官蝶的舉動覺得很詭異。
崔安拿出一個紫水晶看了一眼,然後靠近上官蝶,勸道:“上官大人息怒,您要殺了她,如何跟崔閣老和陛下交待?”
上官蝶猶豫了一陣,把劍撤了回來,回頭看了一眼石榴樹,命令道:“挖走,帶回仙園。”
崔忠實忙道:“萬萬不可啊,上官大人!柳大人說過,每次移栽需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否則,必傷及她就活不了了。”
“胡說八道!”上官蝶怒道:“把這老東西給我拿下。”
崔忠實把鐵鍬橫在身前,懇求道:“這是真的,否則柳大人早就帶着她遠走高飛了。”
崔安也勸道:“上官大人三思!”
“閉嘴!”上官蝶喝道:“出了事我擔着。”
她又轉身看了一眼柳晏,說不出是傷心還是憤怒,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崔忠實仍不肯放棄,跪下說道:“上官大人,您何必這麼着急呢?再等幾十天又何妨?”
李珩也站出來勸道:“上官大人,慎重起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
“一切聽上官大人安排!”藍煙突然插了一句,打斷了李珩的話。
“來人,動手!”上官蝶命令道。
李珩無奈地揮了揮手,立即出來幾名士兵擒住崔忠實,奪過他的鐵鍬。
上官蝶突然發現阿措消失了,隱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又想不出哪裡出了問題。她看向柳晏,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把樹挖走之後,就把他埋在這兒吧!他應該不想去別的地方。”
衆人齊動手,很快把石榴樹挖了出來,然後把柳晏擡到樹坑裡。
“慢!”上官蝶突然喝止士兵,提着劍刺向柳晏。
但劍鋒接觸到柳晏的衣服時,她又停了下來。
“住手……”崔忠實哭喊道:“你這是做什麼……人都死了……”
上官蝶的手顫抖起來,但還是收回了長劍。她回頭對身邊的女護衛說道:“再檢查一下,看他是真死了還是假死了。”
女護衛只得從命,跳進樹坑裡,檢查了一番,然後對上官蝶點了點頭。
“埋了吧!”上官蝶轉過身去。
……
女皇再次駕臨仙園,看着枯萎的石榴樹,臉色陰沉。
“你是故意的吧!”女皇轉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上官蝶,“你既然已經得知柳晏留下的警告,還是固執己見,分明是狹私報復。”
上官蝶不語,當時她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女皇嘆了一聲,說道:“封禪在即,朕不想殺人。從今天開始,降你爲仙園花奴,伺候這些花木。什麼時候再培育出一株成精的花木來,什麼時候免除對你的處罰。”
上官蝶只能領受,磕了頭,說道:“謝陛下不殺之恩。”
崔玄微忍不住搖了搖頭,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說起來,柳晏也並非犯了十惡不赦不罪,其癡情也是難能可貴,就把他安葬在仙園中吧!”女皇有些惋惜地說道:“傳旨,仍復其護花使之職,願他能繼續替朕守護仙園。”
女皇離開後,上官蝶忍不住哭了起來。
……
仙園外,崔忠實跪倒在崔玄微面前,哭泣道:“這都是老奴的錯,老奴現在才明白老爺的良苦用心……老奴沒有照顧好柳大人……”
“罷了!”崔玄微擺了擺手,“你走吧,就像柳晏說的那樣,回到你的兒孫身邊去吧。”
崔忠實道:“請老爺恩准,讓老奴迎回柳大人之後再走。”
崔玄微點了點頭,從他的身邊走過。
崔忠實爬了起來,看見上官蝶走了過來。
“跟我去把柳晏帶回來!”上官蝶說道。
崔忠實躬身答應。
……
張義昌得到消息,歡喜之餘不免有些失望。柳晏雖然死了,但崔玄微還活着。崔玄微纔是他的大敵。因爲封禪的事,崔玄微重獲女皇恩寵,威望和權勢已然登峰造極。
他來到地下室,看着躺在水晶棺裡的張萎,說道:“兒啊,等你活過來,就替爲父好好謀劃一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個女人都能做皇帝,咱們父子爲什麼不能?”
站在入口處的張嶺聽見這話,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開了。
……
神都西郊,無名山谷已經有了名字——風神谷。
谷中的風神廟剛剛開始動工,一些光着上身的民工正揮汗如雨地勞動着,有的搬運石頭,有的在夯實地基。一個年輕人趁着監工不注意,躲到一個土坡後面偷懶。
突然,風神出現在他面前,一臉不悅地看着他。
年輕人不知她是何人,雖然好奇這種偏僻的地方出現一個貴夫人,卻也沒放在心上。
“你竟敢偷懶!”風神不禁怒了,擡手就要打。
“你是何人,在此多管閒事?”年輕人並不懼怕,立刻抓住了風神的手。
風神頗有些驚訝,“你倒有些本事!”
年輕人笑道:“小爺我本事大得很,只是生不逢時,纔來此做苦力。”
風神打量着他那健壯的身體,眼波流轉。
年輕人似乎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邊摩挲着風神的手,一邊問道:“夫人怎會在這荒山野嶺出現,莫非是迷了路?”
風神笑道:“我確是迷路了,不知這位小哥能否給指個路?”
年輕人眉毛翹了翹,拉着風神的手說道:“夫人請隨我來。”
風神並不抗拒,跟着他輾轉來到一片密林中。
年輕人四下看了看,覺得距離工地夠遠了,便要回身去抱風神。但他轉身之後,卻發現本來被自己領在手裡的人已經不見了,自己的手中拿着一根枯木。他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自己可能遇到妖怪了。
一隻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他猛然回頭,看見風神竟出現在他身後,頓時嚇得汗毛都樹立起來。於是他趕忙跪倒,“剛纔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繞小人一命。”
風神看着他搗蒜似的磕頭,臉上現出失望的神色,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將其提了起來。
“饒命啊……”年輕人掙扎着繼續懇求。
“滾!”風神將他扔了出去。
那人落地之後滾了幾圈,爬起來之後立即慌不擇路地逃走了。
正在這時,她聽見張義昌的呼喚,猶豫了一下,消失在山林間。
“又有何事?”風神再張義昌房中現身,有些惱火地問道。
張義昌忙道:“好消息,柳晏和那個石榴花精都死了。”
風神笑了笑,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好消息。
張義昌指着案上的酒菜說道:“在下請夫人來,就是要慶祝一下。”
風神掃了一眼那些菜品,倒還精緻,於是坐了下來。
張義昌趕忙斟酒,笑道:“這酒雖然不是仙釀,卻也是珍藏了三十年的陳香。”
風神品了品,倒還說得過去。不過,她的心思並不在這些酒菜上。她瞄了張義昌一眼,問道:“你侍奉皇帝這些年,應該頗有心得吧?”
張義昌一愣,覺得風神的神情與往日不同,立刻意識到這話暗含的意思,忙道:“夫人若是有興趣,在下一定用心伺候。”
風神輕撫衣袖,立即將門窗關上。
張義昌雖然對自己很自信,但他面對的是風神,心裡仍難免有些忐忑。
“你是個男人,別讓我看不起你。”風神鼓勵道。
張義昌慢慢挪到風神身邊,施展起自己的看家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