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聽見亞娟說明天要和他回老家去,馬上愣怔了一下,沒想到亞娟會提出這個要求。他有點納悶的問亞娟爲什麼這個時候想和他回去?怎麼不在春夏之際他包村時和他回去多方便?國慶節就這麼幾天時間,現在回去時間有點緊吧。
亞娟裝假生氣的樣子對子安說:“你是在和我計較沒有去你包的村看你去吧?那是你包的村,和你的老家是兩回事。你別想多了,我主要是想看看金秋下的黃土地和窯洞村落,說不定觸發靈感來能寫出一篇大詩作來呢。”
了安高興的說:“那是,亞娟是大才女,聞名全縣城啊。”
亞娟揹着手繞到子安背後,拍着他的後背說:“子安同志的良心在朝後揹着呢。”
子安奇怪的說:“那有人的良心朝後長着呢?”
“你見過良心是咋樣長的?”亞娟孩子氣般的問子安。
子安搖搖頭沒有回答,心裡覺得亞娟還是那樣的孩子氣兒,他並不知道亞娟話裡有話在套他的心思,因爲他並不知道呂霞已經給他寫過信。這兩封信是他去省城掛職鍛鍊走了以後才收到的,辦公室人員替他收下,給他壓在文件夾下了,恰好被亞娟看到悄悄收好了,子安並不知情。
子安和亞娟相跟着走在縣城的大街上,他倆感覺到又回到以前那種閒適而輕鬆的生活,這一年來的來回折騰,到現在才覺得縣城這種慢生活節奏其實挺安逸踏實的,“人這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過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子安感慨着說道,奇怪的是亞娟並沒有迴應他的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搞得子安好沒趣。
“亞娟,咱們在外面吃飯吧,我請你。”子安試探着問亞娟。
“不,回家吃,你也去。”亞娟不由子安分辯,乾脆的說道。
子安見亞娟精神不振作,只好陪着她來到她家裡。亞娟媽正準備做飯,子安便提起髒水桶出去倒髒水,亞娟把呂霞寫給子安的信悄悄的收藏在她的私人收藏處,她一路上已經拿定主意,這兩封信決定不準備給子安看了,免得爲此鬧心而影響倆人情緒。
金秋十月是豐收的季節,李家灣村的村民們都在田間地頭收割成熟的莊稼,趕着騾馬驢車重複着古老的勞作,金秋涼風拂過這片大地,給勤勞的人們帶來豐收的喜悅。
子安和亞娟一同回到他的老家裡,這是亞娟第三次入村了,她一個縣城長大的女孩子,老往土哄哄的黃土窯裡鑽,着實讓村民們很不理解,還有人納悶即便是這個閨女不知道農村的好歹,她家大人還不知道農村的苦寒貧困嗎?在村民們好奇目光中,子安帶着亞娟推開了那扇土院子木頭大門。
子安娘正在院子裡盤坐在谷堆邊切穀穗,回身一看,竟然是兒子子安和他的小對象又回來了,高興壞了,急忙爬着站起來身來,可能腿是盤坐的時間久了,把腿壓麻了,整個身子竟然打了一個趔趄,歪倒在谷堆上,亞娟急忙上前摻住子安娘,子安看到他娘已經花白的頭髮,灰黃的臉面,張嘴竟然還豁着牙,身上沾着灰塵和穀粒,幾天不見,彷彿又蒼老了好多,子安不竟眼淚奪眶而出,上前輕聲喚了聲:“娘。”
“哎,哎,孩子們,你們怎麼又回來了?工作不忙嗎?”子安娘拉着亞娟的手,歡喜的問着。
“大娘,我們放假了,我現在脫產上大專,子安脫產去省城掛職鍛鍊。”亞娟大聲和子安娘說着。
子安娘嗯嗯的嘴裡
迴應着,嘴裡還直說:“上班上的好好的,老幹什麼脫產的事呀。”
回到窯裡上了炕,子安娘告訴子安和亞娟,李德貴正和萬華叔老倆口在地裡起土豆呢,這些日子剛從地裡把谷黍收割回來,等碾壓了穀粒再曬乾收倉。她因病去地裡怕受風寒,便在家裡支撐着身子簡單的做個飯,在院子裡切穀穗,打葵花籽,做點能幹的活。
子安對他娘說,農家活那有輕省的,讓他娘幹活悠着點兒,別把身體累壞了,他娘答應着,卻眼朝亞娟的耳朵上瞧,子安頓時明白孃的意思了,他娘是想看曾讓他送給亞娟那副自己捨不得戴的金耳環,那可是子安娘去大同人家素嬋給買的,他急忙打圓場說,亞娟現在是在校學生,不能佩帶金銀首飾之類的,其實他早已替他娘收藏好,掖在他孃的衣櫃裡了,可能到現在他娘也沒有發現。亞娟不明白他娘倆說什麼事,便讓子安趁現在天色尚早,帶她去地裡找李德貴他們幫助乾點農活去,子安娘急忙阻攔着亞娟,不讓她去地裡,地裡風會把她的嫩臉吹粗糙的,亞娟連忙央求着子安娘讓她去地裡體驗一下吧,看亞娟執拗的要去,子安娘從衣櫃裡找出一塊藍紗巾和兩副子平拿回來的線手套,讓亞娟到地裡幹活戴上,怕地裡的土豆把他們的手弄的起了倒拉皮來。
子安帶着亞娟朝他家的承包地裡走去,村民們趕着騾馬車往家裡送土豆,看着子安回來都熱情的打招呼,有四五十歲的人竟然叫子安“二叔,”順便還把亞娟稱爲“二嬸,”把亞娟臊的不好意思,低下頭來走路。田間路兩邊的地裡正在忙碌的村民們看着子安帶着個清秀的閨女,都停下幹活,朝他倆這邊眊瞭着,還評說着李德貴家的小子們太能幹,家裡窮的厲害,可是他家的小子們大一個往回來領一個媳婦,怎麼不讓村民們把娶媳婦視爲頭等大事眼饞嚥氣呢?
李德貴他們並不知道子安要回來,還說子安在省城掛職肯定忙的厲害,怎麼也得過大年回來了。不想話音剛落,就見子安帶着亞娟朝他們走過來了,可把李德貴驚嚇的不輕,子安是自家小子,來回無所謂,可人家亞娟還是個縣城的大姑娘呢,老往他這山圪佬裡來跑,他承受不起呀。急忙放下刨土豆的撅子,從褲兜裡掏出襪子來,手忙腳亂的穿起來,把萬華叔老倆口逗得笑個不停。子安和亞娟深一腳淺一步的來到地中間,同李德貴和萬華叔老倆口打了招呼,見他們開懷的笑着,便問這些老人們笑什了?萬華叔說是李德貴見了亞娟沒過門,覺得自己寒磣,有點過意不去。亞娟只好說她就是想來田地裡轉轉,聞聞土地的四季氣息。
亞娟環顧着山巒四野,感受了一下空曠開闊的原野,見山坡上有不少的地裡有嫋嫋的青煙在升騰着,便問那是幹什麼呢?辛大嬸告訴她說,那是人們在地裡用幹樹枝燒土豆吃,秋天天色落日早,人們急着趕活,在上凍前要把田地裡的糧食和土豆之類怕冷凍的作物收好歸倉,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飯,就地燒土豆簡單的吃,不用回家倒騰時間了。
亞娟聽着辛大嬸介紹農家勞作生活,環顧着山川溝壑的蒼桑,擡頭看着天上晴空麗日,偶爾飛過頭頂向南遷的鳥羣,還有李德貴這些老農臉上的皺紋,一種厚重的情感衝擊着她年輕的心胸。她戴好手套,蹲下身子和辛大嬸拾起土豆來,辛大嬸見亞娟如此放低自己,便不再勸阻亞娟幹活了。子安拿過李德貴的撅頭,吃力地揮舞起撅頭刨起土豆來了,正在給口袋扎口子華叔看着這倆個年輕人,笑着打趣說:“子安、亞娟,你
們這倆個孩子,拿慣了筆桿,拿鋤頭就沒力氣了吧。所以說,還是念書有出息了,就不怕在田地裡像我們這樣受苦了。”
子安憋紅着臉,喘着氣說:“萬華叔,我要是在田地裡這般勞動,估計得把自己餓死了,甭說養家餬口了。”
萬華叔卻說:“人吶,到那裡說那時,真要是到了這般田地,也沒見過能把自個受死的,我們受了大半輩子罪,這把筋骨早就連成一體了。”
他們搭話中間,就見李德貴從地頭的溝坡上爬上來,胳肢窩裡夾着一大抱幹樹枝,他抱着樹枝來到一塊起過土豆的空地裡,把樹枝架好,又撿了幾個拳頭大小的土豆,扔進樹枝堆底,掏出打火機點着了樹枝,不一會兒,濃烈的煙火味串起來,樹枝噼噼啪啪的燃燒着作響起來,一陣濃煙冒過後,火勢燃起來,濃煙變成了青煙,煙升騰過去,剩下紅燦燦的餘熾,不一會兒,一股濃香的燒烤土豆味撲鼻而來。李德貴用樹枝撥拉開樹枝燃燒過的灰熾,撥拉出土豆來,那些拳頭大的土豆被燒的黑乎乎的,等溫度稍微降下來後,李德貴用手拿起土豆,拍打着烤熟土豆上的黑灰,剝去一層碳化的黑皮,露出裡面發黃冒着熱氣的熟土豆來,遞給子安讓他給亞娟吃。
亞娟接過這噴香的烤土豆,輕輕咬了一口,立即感到綿沙爽口,竟不住一口氣吃下這麼一大個土豆,肚子裡馬上感到潤胃飽漲,真舒服。看着亞娟吃的香甜,李德貴又照法剝好一個土豆,遞給亞娟,把亞娟嚇得連連擺手不敢接了。萬華叔逗着李德貴說:“你這老爺子當的值,別說,見面就先來個熱乎當家菜,夠味啊。”然後對亞娟說:“我們這裡的土豆個大澱粉含量高,產量高,是優質土豆澱粉的產地,澱粉銷往大同做土豆涼粉是一絕啊,聽說遠銷到油田等地用作潤滑劑,化妝品作添加劑,也是我們主要的收入來源,一年四季更是當家菜,我們就好這一口,一頓不吃土豆,感覺就像沒吃飽似的。”
亞娟誇讚萬華叔的知識面真寬,萬華叔說他沒念過什麼書,只是愛聽來往的人們講解着各種常識,他就留心記下了,只能說是個生活有心人而已,正是因爲這一點,村民們很敬重他,亞娟說了句:“大叔就是紅樓夢裡說的人:事事洞察皆學問。”
“閨女你說的對着咧,你有文化呀,你跟子安就是紅樓夢裡的賈寶玉和林妹妹,天造地設的一對呀。”萬華叔打岔跑歪了話題,倒把子安和亞娟說得臉紅了。
從子安和亞娟來到地裡,李德貴給孩子們燒土豆,萬華叔老倆口和這對戀人拉話,真正的幹活沒有出活,李德貴說,“你倆來和沒來一樣,我們仨個人一天也是幹這麼點活,現在加上你倆,更是這些活,咱們收工回家吧,明天再早來。”
於是大家收拾好工具,李德貴套趕着驢車,裝好土豆口袋往回走,萬華叔給他拽着磨杆,怕他趕驢車走不穩了。子安和亞娟陪着辛大嬸走在落日的餘暉中,碩大的圓日只剩下個紅小臉了,黑幕即將來臨,能聽見山坳中野鳥鳴叫的歸巢聲,村民們趕着載滿糧物的牲口車,在田間小路上歡快的往回走着,邊吆喝着的趕車聲,村裡升騰起嫋嫋的炊煙,構成了一副濃郁的田園風情圖。
辛大嬸突然扭回頭問亞娟:“閨女,城裡好還是鄉下好?”
亞娟想了想說:“大嬸,我覺得人是心在那,那就好。就跟做人是一回事,心在誰身上,誰就好。”說完亞娟意味深長的看着子安,子安衝她伸出了大拇指誇讚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