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東京遼陽府。..xstxt..
這座城市如今正在變得不一樣。
首先是規模擴大了。去年隨着大量契丹人的遷入——尤其是上京家眷的遷入,遼陽府的人口一下子膨脹了起來,原本這座城市以渤海人、遼東漢人爲主,作爲上層統治者的契丹,在人數上也只是和奚族、高麗那樣的少數族羣,但如今契丹人卻已經佔據將近半數了,且至少有數百戶以上的“貴人”。
其次是治安變差了。這一大幫子“貴人”,都是不好伺候的主,他們在上京作威作福慣了,面對天策時或許會因爲畏懼而懂得謙卑,但面對遼東漢民、渤海、高麗、女直時,卻依然高傲,兼之臨潢府才破,既有作爲喪家之犬的悲憤而導致脾氣暴躁,也有可能“亡國”而帶來的危機焦慮,對其他族羣尤其是遼東漢民防範極深。
最後,倒是在混亂之中商業變得繁榮了。數以萬計的契丹遷入遼東,他們在漠北與漠南的家園都丟了,必須要重新安家,一切草創之際,所需的各種商品自然十分龐大,缺口大到遼津放開懷抱吞納南方各國的貨物也遠遠滿足不了貴人們的需求。契丹畢竟立國數十年了,之前又有上百年的族羣積累,契丹下層牧民雖然窮苦,上層的貴人們其實是有錢的,上京城破,牧場帶不來,家園帶不來,城池帶不來,但珍珠黃金卻能帶來,到了這裡要重建家園,就不得不將這些奇珍異寶貴金屬賣出去,以換取各種安家的費用與生活資料。
所以大智節到了遼陽府以後便受到了對他來說前所未有的尊榮與歡迎,這種尊榮儘管流於表面——契丹人骨子裡還是看不起被他們滅亡的渤海的——但至少讓大智節覺得自己受到重視了。
他家本在遼陽府,是城中的老住戶。宅院佔地寬廣,契丹東遷之後,原本的城池便大顯狹窄,但喪亂之餘無力營建,貴人們便侵奪了許多老住民的宅院,鬧出了很大的矛盾。大智節的家族本來也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幸虧他出海有功,得到了耶律屋質的庇護,這才守住了家業。
一年多沒回家,家裡別的沒什麼變化,卻是多了一些叫炕頭的東西——煤炭這東西,一旦使用開來,就叫人無法割捨,隨着煤炭的開發和在遼東的迅速普及。炕頭也出現了。漢人之所以長期未能開拓到東北,或者屢佔屢棄,氣候的嚴寒、生活的不便一直都是原因之一,像煤爐、炕頭、棉衣這些保暖用品的出現,對遼東人生活的改善之大是難以估量的。大智節憑其敏感的商家直覺意識到,這三樣東西以後若能普及開來,遼東將未必會輸給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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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數日,一直有人登門。有來拜訪的——大多是商貿上的朋友親戚;也有有些貴人的家奴,則是希望能從他這裡買到“唐貨”的。
到第三日上。連大遼的丞相韓德樞也抽空接見了他,並答應將他在唐國蒐羅到的西域奇珍轉獻給地皇后。
由於交遊廣泛且能涉入契丹的高層,半個月下來,大智節對遼東如今的政治生態便有了新的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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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遼國,其政治體制已經與上京破城之前大不相同,權力格局更是大大變樣。耶律德光在戰敗之後就患上了重病。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烏州動彈不得,後來情況略有好轉後,才用擔架擡到船上,順流而下,來到了遼陽府。但人已經無法理事,只是吊日子罷了。
衆臣遂擁耶律璟爲太子監國,由地皇后垂簾聽政——這是遼國如今最核心的政治現實。
契丹是在阿保機時代才正式立國,漢化未深,皇權、皇室不可侵犯的觀念尚未深入人心,耶律德光作爲此子當初得國繼位又有些不正,當契丹整體國力處於上升期時也就算了,現在不但失地喪土而且兵敗城破,在失去治事能力以後,即便有合法的繼承人,遼國仍然因此而處在分崩離析的大危機中。
也虧是地皇后手腕了得,護着孫子,才總算將一個隨時可能四分五裂的遼國給勉強統合了起來,但內部統一要想做到契丹立國時的程度那是不用想了,如今的大遼國內,大小派系割據嚴重,其中以各派對漢文明的態度,正明顯地分成了三派。
第一派,是被其反對者稱爲“漢家奴”的漢化派。
這一派的人擁有絕大多數對漢文明有較深接觸的大遼高層,以及大部分的漢族官員,過去一年多治理遼東漢民、穩定遼東局勢、挽救遼國財政、收攏遼東人心,靠的都是他們。
在經濟上,漢化派掌握着八十七萬在籍漢民、四十萬在籍渤海民和十幾萬高麗人,這些可都是東北寶貴的農業人口,在可以預見的來年,這個階層所控制的人口,能夠生產出供給兩百萬人吃食的糧食,此外更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就營建了一個海貿港口(遼津),爲剛剛在遼東站穩腳跟的遼國帶來各種急需的物資,輸送源源不絕的商業利潤。可以不誇張的說,漢化派如今已經掌握了遼國九成以上的經濟資源,而且這種絕對壟斷的地位還在急需加強。
而在軍事上,漢化派的力量也不弱。從燕雲退回來的兩支部隊——耶律朔古的兩萬多燕京主力軍和蕭轄裡將近一萬的雲州偏師,是契丹在上京城破之後基本保持完整的一個軍團,除了這三萬多人的契丹部隊外,漢化派還控制着多達五萬多人的漢軍和三萬多人的渤海軍,以及以高麗人爲主體、人數約莫一萬人的雜族部隊,並擔負着遼國對天策大唐最重要的兩大邊關之一榆州。
在政治上,韓延徽身爲遼國宰相,至少在紙面上他的政治地位上是漢化派中最高的,當然,作爲漢人。他其實更多的只有建策權,有影響力卻沒有實質的決策權。但漢化派卻還有另外兩個重臣,身爲北院樞密的蕭緬思和身爲南院樞密副使的耶律屋質,卻是確確實實地在契丹內部佔據重要的政治地位,他們說出來的話,就是地皇后也不好隨便駁回。至於耶律朔古。作爲漢化派軍隊的最高領導人,已經隱隱有成爲遼**方第一大佬的趨勢,平常雖然很少干預政事,但地皇后真遇到什麼重大事務時是必須要諮詢他意見的。
這已經是一個軍、政、財、民一體的勢力團體,進可以掌握中樞、左右朝局,退可以守住自己的基本盤,雖然在契丹極端純粹派眼中這幫人“遲早爲漢家奴”,但就算是最痛恨漢人的純種契丹也不得不依靠漢化派所提供的賦稅,不得不吃漢化派提供的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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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漢化派”形成對立的是自詡爲契丹正統的正統派。這一派人以耶律察割爲核心。核心軍事成員是從漠北敗逃到混同江流域的契丹皮室,他們拒絕漢化,痛恨漢文明,堅持在混同江流域繼續遊牧生活,儘管他們還是不得不掩耳盜鈴地用着漢化派進口或者打造的鐵鍋,烘焙着張邁“恩賜”給遼民的煤爐,穿着海商進口的棉衣,吃着漢化派提供的穀物。高層也會一邊喝着遼津轉口的茶葉一邊罵娘,但所有人都對與漢文明有關的一切深惡痛絕。甚至連漢語詞彙都不許說。
儘管在經濟上處於絕對弱勢,但這一派人所掌控的軍隊卻擁有十分強悍的戰鬥力,其中包括一萬五千契丹——而且是契丹之中最野蠻的一批人,室韋、女直等東北的野蠻部落,以及敵烈、烏古等部落中痛恨漢人的一批也都奉其號令。在需要的時候,耶律察割還有可能調動五萬大軍——就數字來說雖然似乎還不到漢化派軍隊的一半。但要真的起了衝突,輸贏怕也是五五之數。
耶律察割本人身在混同江黃龍城,在遼都東遷之後,認爲東京已經被漢人“污染”了,從來不肯踏入遼陽府半步。對遼國的中樞的日常政務幾乎沒有實質性的影響,但耶律察割的父親——也就是阿保機的弟弟耶律安端因爲兒子的存在而備受尊榮,老傢伙目前被封爲東丹王。地皇后對這個從阿保機時代就造過反的叔叔防範極深,但仍然不得不保持表面上的尊重。
由於地緣的關係,漢化派又被稱爲南派,正統派又被稱爲北派,夾在南北中間的,就是以地皇后爲首的調和派。
調和派的人被南派稱爲中間派,而被北派稱爲“和稀泥的”。他們在經濟上必須依賴南派,而在軍事上則希望一統南北,一致對外。但實際上南北兩派的實權人物如今都有聽調不聽宣的趨勢,地皇后真正能確實掌握的,不過是從臨潢府逃回來的兩三萬人,但被張邁放回來後、與韓延徽同列宰相的蕭翰,以及連續兵敗的兩大統帥撒割和課裡,都文不足以服國人、武不足以鎮軍衆,所以追求享受的人往往向南派靠攏,而被仇恨充滿心胸的則投靠了北派,連有大遼金剛猛將之稱的拽剌兄弟,也都去了混同江。
因此隨着時間的推進,南北兩派都越來越壯大,反而是擁有名義上最高統治權力的調和派在不斷萎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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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智節在深入瞭解了這一切後,更是不大願意待在遼陽府了。這座城市表面看起來平和而繁榮,實際上激流潛藏,危機四伏,據說有好幾次,耶律察割都要領兵南下“兵諫”了!如果讓對漢化深惡痛絕,他們這些與唐國關係匪淺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開春之後,大智節就安排了兩位貴客去考察林木,自己則急急忙忙地在遼陽府籌集資金,由於有去年的成功,遼陽府無數貴人都對他即將開啓的天津之行充滿了期待,儘管這一回大智節不斷宣稱此去天津利潤肯定沒有去年那麼大了,到最後怕就是翻個兩倍而已,而且還有海上風浪的危險,但所有人似乎都被巨大的利潤矇住了眼睛,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家奴與貨物往大智節的商隊裡頭塞。
大智節在籌收資金的時候,還發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將家奴與貨物塞進來的不但有南派和中間派。甚至還有號稱與漢人勢不兩立的北派!
“這幫人啊,口裡叫囂着拒絕一切與漢家有關的東西,說要守住自己一顆純純的契丹心,但只要能賺錢,卻連契丹心也不要了。”
在大智節籌劃再次出海的時候,劉家小夥子和慕容掌櫃也分別進入山林。去尋找適合造船和適合建造房子的宮殿。
東北的深山老林延綿數千裡,左一條長白山,右一條大金山(大興安嶺),好木料滿山都是,這個時代又不禁止伐木,所以主要是考慮交通問題。
木材是大宗商品貿易,按照之前大智節和天津商人與登州商人的約定,將能夠換取許多影響國計民生的大宗商品,可以說這對大遼來說也是國家大事。所以地皇后必須支持,這件大買賣韓延徽早就奏請了,地皇后也開口支持了,事情進行到最後,各派政治勢力不斷滲透進來,大智節反而成了最小的一個股東,他倒也識趣,趁勢退了出來。只是保留一點能進錢的乾股。
爲了這件大買賣,遠在去年冬天。地皇后就特別派遣軍隊,越境到高麗打草谷,抓了一兩萬高麗人上山伐木。木料砍了之後扔進鴨綠江,紮成木筏,順流而下進入大海,然後一部分直接拖到登州。另一部分先一路拖到遼津,再拖往天津。
運往登州的木料五月就到達了,運往天津的木料也在入秋之前完成了交割,這些木料,都如期換取了大量的棉衣、鐵鍋、鐵針和茶葉。甚至還包括海船。契丹族的強大崛起,其中一個原因就在於他們已經能夠鍛造鑌鐵,所以張邁不禁止鐵器生活用具輸入契丹——這是沒意義的。而遼國方面又恰恰很需要鍋、針等生活用品,能否用鐵鍛造武器是一回事,鐵製生活品是否發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由於遼東木料的大規模輸入,大大加速了沿海造船業的發展,也大大加快了燕京新城以及天津新城的建設。
天津新城已經有了一個樣子,行政區的政府都已經開始辦公,有兩條商業街的建設也接近尾聲,居民區的第一批房子也投入使用了。而燕京新城規模太大,地基和基建還沒完成,行政工商都還在幽州舊城運作着,但所有人都翹首盼望着新城的落成,天天有人往新城跑。而且隨着木料航線的開通,兩座新城最大的木料來源竟然都來自大遼。
如果站在遼國北派的立場來看,相當於是大遼地皇后費心費力動用了軍事手段,來幫天策大唐運送木頭營建都城,這真是一件無比諷刺之事。
天策九年五月,大智節來到登州,在不耽誤自家買賣的同時還主持了木料生意的交割,天策九年七月他又在天津進行同樣的大事,而後坐船回到遼津,交割了這一年的第一批貨物往來,這時候的遼津比起去年冬天,規模已經大爲不同了。而這時候的大智節,不僅身家再翻一倍,氣度也都不知不覺間變得大不一樣!
作爲可以在各國商圈居中斡旋、可能會影響木料交易的大商家,他在遼國商業圈已經成了地位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就連耶律屋質見到他也不敢如去年般頤指氣使,而要客氣地稱他一聲“大老闆”了。
就在這時,大智節聽長子說遼陽府發生了軒然大波,似乎是北派因爲什麼事件在向地皇后逼宮,然後南派動作頻頻壓制北派,雙方甚至在東京城內鬧出了流血衝突!連原本在遼津宣撫的耶律屋質也要跑回去幫忙滅火。
大智節心中一陣警惕,便不願意回東京去了,在耶律屋質啓程之前找到了他,表示自己要再往天津一趟,而且今年可能要在天津過冬。耶律屋質一陣沉吟之後,應允了他。
於是大智節又蒐羅了一批貨物,塞滿六條海船,將長子留在遼津看管倉庫存貨,自己溜“回”了天津。
這時天津居民區的第一批房子已經落成,這一批房子分爲兩類。
第一類是密集住房,一排排的房屋,分隔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一套套房子,適合中產之家購置,也可以改造成小旅館。
第二類是別墅式的。有院落有花園,佔地不大,除去院落花園之外,通常是三進五間面,且制式相近,一戶接一戶挨在一起。只間隔着小徑,非富貴之人購買不起——這一批房子是官府劃了地,交給營建上籌建,而後轉手出賣,光是這一批房子唐國官府就撈了好大的一筆,所得都直接輸往東樞國庫了。
大智節——哦,應該叫戴老闆了——在這裡就訂了一套,不見府邸門號上掛着“戴宅”麼?
在這裡,一個山東老闆已經給他物色了一位滄州的小家碧玉。雖是小門小戶,卻是正統的漢家女郎,戴老闆珍而重之地以正妻之禮貌迎娶過門,過門後愛如珍寶,整個冬天裡夫妻兩人好的蜜裡調油,白天逛街賞景,晚上就睡到暖烘烘的炕上辦事,還沒過年新婦就有喜了!戴老闆摸着妻子還沒隆起的肚皮。歡喜得什麼似的,對妻子說:“你好好將養身體。如果將來生下個男的,這就是咱們戴家的嫡長子,我在天津的家業,都是他的。”
他渾家卻不滿意地說:“這家業有什麼!現在天津的學堂已經開了,將來兒子是要上學堂去的,長大後進學爲官。那纔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戴老闆道:“我……我終究是外來人,雖然將來可能落籍,但我的兒子,也能進學堂,做唐國的官麼?”
“怎麼不行!我舅舅早就幫忙打聽過了。以咱們家的情況,只要是作漢家姓,將來戶籍上可以注爲華裔,那就能和別家的孩子一樣進學堂,長大之後若能過得了科舉遴選,就能爲官,列身士林。和左隔壁的張家、右隔壁的符家都沒什麼不同。”
戴老闆顫聲問道:“是列身士林,進入流官系統,而不是那種爲邊藩胡夷所設的番官?”
這段時間他對新唐的政制變化十分敏感,知道目前唐國存在三套系統:第一種叫舊官,裡頭都是那些剛剛歸附投降的官員,爲了安置他們而暫時沿用了他們之前的官位,比如荊北、關中和魯南的部分州縣就還存在這種狀況;第二種叫番官,都是針對邊境四夷的歸附者,因地制宜、因俗制宜地給他們封官封爵;第三種叫做流官,少年者要上過新設的學堂,成年有才者要通過科舉考試,取得遴選資格,然後從基層做起,一步步地進入整個流官系統。
以戴老闆的眼光與智商自然看得出來,前兩種官員都是沒什麼前途的,一個是暫時性質,一個是安撫性質,前者不長遠,後者無法取得中樞的真正信任,不見荊北、關中、魯南那些舊官系統都擠破頭寧可降級降品也要進入新流品麼?但要是能進入流官系統,那就不一樣了!
以他戴老闆今時今日的地位,要撈一個番官不是辦不到,但那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撈個名義罷了,既無法得到真正的尊榮,也無法保護家族的身家財產,仍然是萬貫在腰間、命懸他人手。在這個世界,沒有權勢的大富不是好事,而是惹禍的根源。
“當然不是番官!是正經的士林流官。”
聽了這話,戴老闆興奮得直搓手,說:“這事得再打聽,再打聽!得打聽得確實了!”
他摸着妻子的肚皮說:“你好好養身子,不過也彆着急,我還不老,你還年輕,萬一這個弄瓦了,咱們再努力,總有一天能弄璋!我是沒指望了,但若咱們的兒子能進學爲官,那這份家業又算什麼!莫說天津的家業,只要咱們的兒子能列身中原士林,那就是東北那邊的家業也拼了,也得扶他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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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九年是一個真正和平的年月,東方各國無戰事,大遼方面,三大派系雖產生了流血衝突,大致上卻還維持着微妙的平衡,而唐國內部,素來以強勢聞名的張邁,竟然還容許着太原、長安兩座軍國重鎮被安重榮與劉知遠分別割據。
按照張邁公開的說法,是他不願意在漢家內部再動刀兵,不想再有漢家苗裔死於內戰,因此寧願採取更加和緩的政治手段來勸服。
在這個政略構思之下,東樞甚至傳出了一道官方沒有正式承認的“三年不戰令”,據說是張邁爲了與民休息,準備三年之內不再發動戰爭——無論對內還是對外。
這道“三年不戰令”雖然未得官方承認,但從過去一年多的情況看來,天策的確沒有進行軍事行動的打算。
在這個大背景下,農民們得到了很好的休養生息,整個中原的經濟便在天策九年前所未有地激活了起來,而且可以預計天策十年這種活力還會繼續升溫。
不但百姓心中高興,就連徐州的李守貞、太原的安重榮以及江陵的高家都鬆了一口氣。這三家都地處商業要衝卻根本抵擋不住天策大軍雷霆一擊的。
爲此,太原、徐州和江陵對張邁的態度便顯得更是卑微,太原軍雖然還不肯接受整編,但太原的商路已經放開了,安重榮目前所爭取的,似乎只是像李守貞般的自治權。
至於孟蜀、李齊,聽說了這個傳聞之後也放鬆了原本繃緊的神經,尤其是江南,劃江而治的割據已經幾十年,中原戰馬從未越過長江,或許這種狀況也會繼續地維持下去吧。
但長安那邊就奇怪了,劉知遠北以渭河爲界,南以秦嶺爲屏障,東西都築起了連綿百里的防線,將自己給圈了起來,他治下的幾萬大軍幾十萬百姓,毀市集,歇廟會,一切以農爲本,軍士屯田,百姓也軍事化管理,竟然就過起了自給自足的日子,對於張邁的勸告與命令,既不反抗,也不迴應。
這樣的情況,所有有識之士都認爲不可能持久,但無論是西面的郭威還是北面的慕容春華竟都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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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都,移大帳於此的張邁,聽着李昉和王溥的報告。
如今範質和魏仁溥都已經大用,李昉和王溥就成了張邁的秘書,位置上和當初範質與魏仁溥有點像——對此兩個小夥子都是無比興奮,政治是有延續性的,很多時候一開始只是巧合,但當巧合變成習慣,當習慣成爲慣例,最後就可能變成制度!
李昉和王溥現在品級都還不高,但士林上下對他們都充滿了期待,隱隱地將他們視爲範質魏仁溥的接班人了。
“今年東樞治下,齊、滄、冀、相、兗五州都豐收了。燕京這邊屯田的收成也很不錯,汝、唐、鄧、萊四州小荒,其餘都是平年。”王溥說道:“萊州靠海,可以依靠登州海港,從吳越入糧,問題不大,荊北那邊,可能就需要從開封運糧調劑了。不過江陵府聽說也是豐收,如果我們施加威壓,或許不用動到開封庫存,就能讓他們賣糧食到荊北來。”
張邁點頭道:“讓魏仁溥負責此事。”
魏仁溥依言擬令,然後交給張邁簽押,旁邊李昉忽然道:“遼東也豐收了。千年所開之地漸熟,而農夫也漸漸熟悉了那邊的氣候水土,這兩年述律平信任韓延徽,契丹輕徭薄賦,農力養得很快。如今已經完全喘息過來了。按我們曹將軍送來的諜報,去年秋收契丹已有餘糧,加上今年秋收,遼陽府的庫存,除開預定用度之外,已有六十萬人一年之積了。”
張邁眉毛揚了揚,道:“這是好事,好事啊!”又問:“漠南又如何了?”
李昉嘆了一口氣說:“遼東豐收了,漠南卻出了畜疫,牧民們這個冬天只怕會……很慘!”
張邁哦了一聲,低着頭,兩個年輕的秘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才聽張邁說了一句讓他們驚訝無比的話來:“等荊北的小荒安置好之後就,知會各方準備一下,我要西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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