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蟠龍大叔於是搬着又重又燙的丹爐吭哧吭哧往洞外走。如果是普通人, 這樣做無異於自取炮烙,早給燙成焦炭了。不過蟠龍大叔龍皮夠厚,硬是徒手搬着丹爐走到了洞外。
蛇妖被小白和小佑佑兩人控制着, 垂着頭走在蟠龍大叔的身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我總覺得他的腳步反而比剛剛輕快了許多。
蟠龍大叔將丹爐放在湖邊, 然後噴出一股水柱替丹爐降溫。水柱遭遇灼熱的爐身很快化爲蒸汽, 一時間哧哧聲不絕於耳, 眼前瀰漫起一股濃濃的水霧。通紅的丹爐遭遇一次又一次的灑水降溫,很快恢復了青銅器原本的顏色。
蟠龍大叔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奔過去開爐。
“停下!”
“砰——”
韓家宗主的阻止來得太遲了, 幾乎就在她那聲大喝響起的同時,丹爐的方向傳來一聲恐怖的巨響, 然後一股熱浪滾滾而來。
不是吧, 這樣都會爆炸。
我正在發愣的當口, 站在離我不遠處的小白突然撲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住了滾滾而來的熱浪。
鼻子剛好蹭到他掛在脖子的香囊上, 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明明是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的東西,這一刻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好聞。那股香味清新怡人,沁人心脾。然後我就這樣聞着淡淡的茉莉清香抱着小白,猶如斷了線的風箏般被甩飛了出去。
我在被甩飛出去的過程中很沒用的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湖中另一座不知名的小島上。涼風習習, 蘆葦依依。身旁不遠處躺着衣衫襤褸的小白。
那傢伙臉上到處都是燒傷的痕跡,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燒得破破爛爛, 後背佈滿了一個個水泡, 嚴重的地方甚至皮肉翻卷, 真是慘不忍睹。
可憐的孩子,真可惜, 您沒有蟠龍大叔那樣厚的皮。
“疼嗎?”
“很疼……”
小白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哭喪着臉,將腦袋枕到我的大腿上,呼出的氣息隔着薄薄的衣料打在我身上。我的身體一僵,然而一想到他那傳奇的蹭包子事件,旋即釋然。可能這傢伙真的沒有半點身爲男人的自覺,估計到現在還以爲自己只是一隻需要溫暖的小狐狸吧。
小狐狸的頭髮被嚴重燒焦,一股濃濃的焦味,一張原本瑩白如玉的臉被薰得烏黑,猶如剛剛從垃圾堆裡爬出來的丐幫弟子。我苦笑一聲,拿溼漉漉的袖子一點點地替他擦臉上的污漬。
他不躲不閃,只是睜大了眼睛望我,目光清澈如水。
“謝謝你。”他對我莞爾一笑,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接着閉上眼睛拿腦袋蹭了蹭我的大腿。
雖然一直告訴自己靠在腿上的是一隻狐狸,但依然有一股寒氣從心底猛地躥了上來。我的手一抖,慌忙一把推開了沒有半點男性自覺的狐狸。
小白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不理會他極度受傷的目光,我若無其事地舉目遠眺。時近傍晚,煙波浩渺的洞庭湖上金鱗點點,漁舟唱晚。
“那是什麼?”收回目光的時候猛地驚覺不遠處的淤泥灘上正躺着個人形的不明物體,於是奔過去察看。
真的是一個人!
此人原本是臉朝下躺着的,爲了便於察看我將他翻了過來。這是位目測年齡約三十歲許的和尚,身材消瘦,雙眉緊鎖,似在忍受着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
“師父……”
我還未來得及探一探和尚的鼻息確認他是否已經死去,跟過來的小白大叫一聲,不顧一切地朝和尚撲了過去。好半天才冷靜下來。
確認了和尚的身份後我大驚。
伸手戳了戳和尚的臉,皮膚光滑細膩又有彈性,手感極佳,怎麼看都不像剛剛受過摧殘的樣子。我忍不住多摸了幾把。
小白師父您真的是孫悟空,被關到煉丹爐中大火燜燒,這樣都不死。這麼高的溫度,整頭牛都能烤得外焦裡嫩了,您竟然連皮都沒被烤熟……
“你在幹嘛?”小白探過頭來,
“看看你師父是不是還活着。”打死我也不承認我在吃韓家宗主曾曾曾曾叔叔的豆腐。
“我師父當然活着!”看小白的表情竟有些生氣。
放棄了跟他爭辯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我在冷風中瑟縮了一下。太陽已經落了下去,估計因爲剛剛掉到過水裡,身上溼漉漉的,冷風一吹,寒氣徹骨。現在的首要問題是趕快生個火把衣服烤乾。
折了些枯樹枝堆在一起,從懷裡掏出溼漉漉的紙符,試了下,竟然順利着了。
反正火已經生起來了,不如找點東西烤來吃。
“小白,你會不會捉魚?”環顧四周,荒島上連個可以偷來烤的地瓜都沒有,所以只好把視線投向茫茫湖水。
小白將他師父拖近火堆,然後點頭,縱身躍入湖中。動作乾淨利落,我都來不及拉住他。
水面盪漾起陣陣漣漪,我一邊撥弄着火堆一邊等待他的出現。小白果然不負衆望,出水的時候一手抓了一條魚,嘴裡還叼了一條。上岸之後便立刻用我無法想象的恐怖速度迅速地處理好了魚。
等我回過神來,那三條魚已經架在火堆上烤着了。其中一條還沒死透,尾巴在火焰的炙烤下一動一動。
小白湊近火堆烤起了身上的衣服。
“怎麼了?”見我盯着他出神,小白詫異地望了我一眼。
“沒……沒什麼……”我慌忙搖頭。暗自感嘆,小白不愧是野生動物,野外生存能力真TM強大。
剛剛感嘆完畢就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火堆上烤着的那三條魚中靠火最近的那條已經被火焰薰得烏漆抹黑,搶救出來,已經跟焦炭沒啥差別。
我跟小白麪面相覷片刻,慌忙將剩下的兩條魚往外移了移。
好不容易用火堆的外圍熱量將魚烤熟,肚子已經餓得咕咕直叫。雖然有一股濃重的煙火氣,至少能填飽肚子。飢不擇食的我跟小白一人一條魚開始狂啃。沒鹽,沒醬油,沒醋,啥也沒有,那魚給我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腥氣。
“咳!咳!”
我正忙着將吃出來的魚骨頭一根根丟到火堆裡,空氣中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循聲望去,只見小白的師父手指微動。
小白慌忙丟下手中的魚,跑去照顧師父。
“水……”
小白師父的聲音沙啞乾澀,終於有一點像剛剛從煉丹爐裡出來的人了。
喂完水,小白師父緩緩地坐了起來。
我好心地將啃了一半的魚遞過去。小白師父道聲阿彌駝佛,朝我擺手。我這纔想起小白師父是個和尚,不食葷腥。
“師父,你怎麼會被蛇妖抓了?你知不知道徒兒找得你好苦。”小白抓着小白師父的衣襟,旁若無人地抽泣起來。
“當年的確是我的錯,他來找我報仇,原也無可厚非。”小白師父端坐在那裡,神態安然,沒有絲毫怨憤,“三百多年,原來已經過去三百多年了嗎……”
“三百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爲什麼蛇妖要把你丟到煉丹爐裡去?爲什麼你會沒事?”
“韓家宗主爲什麼叫你曾曾曾曾叔叔?”
腦子裡問號太多,我索性一次性全問了出來。
小白師父淡淡地掃我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後沉吟一聲,道:“當年……”
當年兩字纔剛剛說出口,連人物都還沒來得及出來一個,小白師父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因爲,另外一個聲音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小白師父尚未來得及展開的敘述。
“我要殺了你!如果不是因爲你,師妹根本就不會死!”
聲音來自於遙遠的湖面,由遠及近。
接着,一陣狂風裹挾着殺氣排山倒海而來,然後,熊熊燃燒着的篝火竟然就這樣被那陣風煽滅了……
狂風漸止,無月的夜空下,蛙聲陣陣,蟲鳴聲聲。一白衣男子提劍立於青石之上,白衣反射着微弱的星光,異常醒目。
醒目而詭譎。
這,難道說是……
蛇妖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