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二人一唱一喝之間就把事情給確定了下來,絲毫沒有徵詢過楚鈺與陳摯的意見。
兩位主治醫師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醫者有醫者的規矩,除非是像前天他們主動相邀,否則別的醫師是不能輕易插手其他醫師的診斷,這是行規,醫者之間彼此都在暗暗遵循的潛在規則。
之前哪怕是在宮中,也沒有人會在不徵詢楚鈺這位太醫署令意見的前提下,強行安插另外一名太醫或是民間醫者來爲晉陽公主診病,就算是當今聖上,也不曾這麼做過,這是對主治醫師極大的不信任、不尊重,非智者所爲。
而現在,區區一個廢太子,卻這麼越俎代庖,直接打臉,他憑什麼?
就算他們不是太醫,而是民間的兩位普通醫師,也沒有會這麼幹吧,把關係搞僵,惹得主治醫師不滿,對他有什麼好處?
就算是對他們二人的醫術不信任,也完全可以錯開時間,在他們不在場的時候另請他們過來診治,有必要非得這麼當面打臉嗎?
楚鈺與陳摯不免開始懷疑起李豐滿的別有用心來。
“劉醫師!”楚鈺直接點了劉敬的名號,目視着劉敬,逼問道:“這麼說,劉醫師對四小姐的病症已然有了十足的把握?”
廢太子與晉陽公主他們不敢置喙,但是劉敬區區一個鄉野村醫卻不在此列,所以,楚鈺直接就把矛頭對向了劉敬。
劉敬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食盒遞給小娥,之後轉身面對着楚鈺與陳摯,緩緩地挺直了身形,不卑不亢地拱手笑道:“老先生過譽了,十足的把握不敢說,但是九成九的把握還是有保證的。”
楚鈺老臉一黑,過什麼譽,老子什麼時候誇過你嗎?
還九成九的把握,真是吹牛皮不嫌牛大,前天怎麼沒見你有這麼大的底氣?
氣憤的同時,楚鈺與陳摯心中也不免疑惑,廢太子可能是真的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不認得他們也屬正常。但是這個劉敬卻是很清楚他們二人的底細,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對兩位太醫這般無禮?
“簡直是胡言亂語!”陳摯終於忍不住站出來出聲斥責,一臉鄙夷地看着劉敬,“我家恩師響譽長安,名滿大唐各郡,卻還不敢說自己有九成九的把握。
而你劉敬,區區一個鄉野郎中,也敢這般夜郎自大,要是因爲你的胡亂醫治,耽誤或是加重了四小姐的病情,你擔待得起嗎?!”
“陳醫師此言差矣!”
劉敬並沒有因爲陳摯的出言詆譭而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一情況他其實早有預料,每一位醫師都有自己的尊嚴與驕傲,而眼前這兩位還是太醫與太醫署令,更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更何況,他今天過來相當於是在當面打臉,先壞了醫者之間的規矩,被人惡言相向,出聲質疑,一點兒也不奇怪。
“豈不知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楚醫師的名聲確實很大,就連我遠在涪川這種小地方也是偶有聽聞,對楚醫師的醫術,劉某亦是欽佩有加。”
“但是,”劉敬的語氣豁然變得凌厲起來,“名氣大醫術好,並不代表着他就是萬能的,並不代表着什麼病症他都極爲擅長。至少在我看來,四小姐的哮喘病,就是楚醫師醫道生涯中的短板之一。”
“而巧的是,就我這樣的鄉村野醫,雖然名氣小醫術也相對低微,但是我最擅長的醫術恰恰就是這哮喘病!”
“所以少主纔會特意喚某過來與兩位醫師一起,共同爲四小姐診治,雖然有些突兀,冒犯了二位,但是大家都是爲了四小姐的身體着想,想來也應該能夠理解。”
“共同”兩個字劉敬咬得特別的深,顯然他並沒有妄自菲薄,把自己擺在從屬或是輔助的位置上,而是要與楚鈺與陳摯平起平坐。
“前兩日倒沒發現,你倒是生了一張利口。”陳摯毫不示弱,冷冷地瞥着劉敬,道:“說誰都會說,不過嘴上誇誇其談,手下卻沒有半點兒真章的人陳某也見得多了。”
“醫師用藥,不比其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危及到病人的性命,我們不可能會把四小姐就這麼輕易地交給一個不知根底的醫師診治。”
陳摯直接出聲拒絕,同時拱手向晉陽公主請示:“四小姐,這位劉敬醫師,我們信不過,還望您能三思!”
陳摯耍了個小心眼兒,他並沒有直接去徵詢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李豐滿只是一個不知他們身份的廢太子,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問他只會加劇矛盾。
而晉陽公主可是個明白人,有一個跟在她身邊的兩位太醫在,她豈會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一個並不怎麼熟悉的人來醫治?
“這個……”晉陽公主糾結地看了看李豐滿與劉敬,又打量了一下楚鈺與陳摯,一時間陷入兩難,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不管她選擇哪一邊,都勢必會惡了另一邊,這實非她心中所願。
一邊是失憶但卻很關心她的兄長,一邊是爲她瞧看了數年病症的太醫,兩邊都是可信之人,而且都是在真心爲她着想,她能怎麼辦?
“行了!”李豐滿看出小丫頭的爲難,直接站出身來,極爲強勢地拍手決定道:“這件事情我說了算,你們三個一同爲小妹診治,誰要是不服氣,也好辦,根福!”
李豐滿陡然叫了一嗓子,根福嗖的一下閃身進來,湊到李豐滿的眼前:“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李豐滿擡手指了指楚鈺、陳摯還有劉敬三人,道:“你給我盯着他們,誰要是敢不盡心盡力,或是心中不服氣,就給我使勁兒地揍!”
簡單粗暴,不服就幹,就問你怕不怕?
這纔是真正地秀才遇上了兵,你跟他講道理,他給你亮拳頭,這還怎麼搞?
楚鈺與陳摯全都黑着個臉,默然無語,感覺這個廢太子雖然失憶了,卻比以前更混蛋了些。
以前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失禮無禮過。
楚鈺遙想當年,每次他去東宮爲李承乾診病的時候,李承乾還會客氣地給他一個微笑,何曾像現在這般從裡到外都充滿了暴戾的氣息。
“大哥!其實……”晉陽公主想要出聲勸說,結果才一出聲,就被李豐滿給擡手止住:“小妹你別說話,這件事情我來處理!”
“楚醫師,陳醫師,對於李某的這個決定,你們二位怎麼說?”李豐滿神色凌厲地朝楚、陳二人看來。
楚鈺見連晉陽公主都不再言語,知道事不可違,不想捱揍的話就只有依從李豐滿的吩咐。
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讓他們現在來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了呢?
一聲長嘆之後,楚鈺躬身向李豐滿道:“一切遵循李公子的意思便好。只是如若讓老朽發現這位劉醫師並不適合爲四小姐診治,或是他開的藥方有什麼問題,哪怕是拼着這條老命不要,老朽也會堅決將他驅逐出去!”
李豐滿飄然一笑,面色頓時變得和善了起來:“這就對了嘛,大家都是爲了舍妹着想,本就應該這樣心合一處。”
“老先生放心,若是這個劉敬敢有什麼壞心思,或是敢對老先生不敬,不用你開口,我自會讓根福來收拾他!”
劉敬很識趣地在旁邊配合,躬身低首,姿態放得很低,道:“少主放心,敬沒那麼大的膽子,也不敢對楚前輩無禮。”
楚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陳摯則還有些不服地冷哼一聲,不過看到旁邊的根福在死命地瞪着他,也沒再表現出什麼過份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