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東市的店鋪之中,周承業可以感受到這裡的商業氣息要比西市上清淡一些,雖然人流量比起尋常的街道要密集,但相較於西市那種摩肩接踵的程度,還是明顯不如。
東市如此,卻跟過於靠近三大內,即西內太極宮、東內大明宮、南內興慶宮有關。
東市周圍的坊裡,多是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的宅第,市場上經營的商品,主要以上等奢侈品和各種享樂的玩意居多,以此滿足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們的需要。
大唐的統治者們視商賈爲“賤類”,以工商爲未利,嚴禁百官入市。貞觀年間,太宗多次頒佈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武則天當政的時候,一位名叫張衡的官員,爲令史出身,位至四品,眼看要提拔爲三品。有一次退朝之後,這位老兄興許是肚子太餓,便在路旁買了一張剛出鍋的蒸餅,並且一邊騎馬一邊吃,結果遭到御史的彈劾,終身無法再升官。
從張衡這個倒黴蛋的事例中,至少能夠看出兩點。
一是大唐帝國的統治者們絕對是“即當婊子,又立牌坊”的行家裡手。如果他們真這麼憎惡商賈,爲毛要在緊靠着三大內的地方整出一個東市來呢?直接把東市拆了,再弄出一個第四大內來,豈不是更爽?說白了,還不是嘴上喊得歡實,實際上還要圖方便!
二是御史真心不是東西,人家張衡肚子餓了,騎在馬上吃塊蒸餅,又沒跟你媳婦私通,沒有放火燒你家的房子,你丫的犯得着這麼坑人麼?大家混個三品官容易麼?而且還是在殺人如麻的武則天手下混官兒。有本事,你去彈劾專權跋扈的武三思之流啊!你去彈劾養面首的武則天啊!
要是自己的老爹周子諒做了那種趨炎附勢的“狗御史”,周承業肯定第一個甩臉子走人。大唐有數千萬人口,御史不過十五人而已,一個個地不去爲民做主,爲天下蒼生造福,成天盯着這些雞毛蒜皮的鳥事,難道真是閒的蛋疼?
心裡想東想西的周承業,來到一家專營西域琉璃器皿的店鋪,正欲拔腳走進去觀賞一二,卻看到不遠處傳有個青衫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一臉驚喜地朝自己疾走而來。那書生一邊走,口中還一邊唸叨着:“二郎,今兒個總算逮着你啦!數月不見,怡翠館中的墜兒姑娘昨夜可是在我面前唸叨你來着!”
周承業身後的崑崙奴此時已經擋在了前面,看架勢只要正朝這邊趕來的書生不停下腳步,他們就要動手了。
周承業急忙喊了一句“罕達”,然後閃身迎了上去。雖然不認識眼前這貨,但周承業還是從方纔那兩句簡單的問候語中聽出了端倪。如果推測不錯的話,走過來打招呼的這位書生,應該是穿越之前週二郎所認識的狐朋狗友,或者說是“炮友”。
“呵呵,原來是‘胸擡’呀!”因爲不知道對方的名姓,周承業只好滿臉堆笑地打哈哈,也不稱呼對方名姓。
那個年紀比周承業看上去大了約摸兩歲地書生,面色看上去有些蒼白,明顯的氣血虛虧之相,倒是與兩個多月前從怡翠館中落荒而逃的周承業十分相似。
青衫書生走近周承業身旁之後,上下仔細地端詳了一番,然後一臉驚訝地問道:“二郎如今好氣色!可是得了什麼靈丹妙藥?趕緊送幾粒與我來,我請你去陳記吃酒!”
“靈丹妙藥真心沒有,不過是戒酒戒色兩個多月而已!”周承業看出來面前這貨也不是什麼人物,所以心裡就少了忌憚,說起話來也就隨便許多。
青衫書生一對桃花眼朝着周承業身後的兩個小書童瞟了幾眼,然後將他拉到不遠處,低聲笑罵着說道:“你就跟我裝!從哪裡搞到的這兩個孌童?說個價錢,賣一個於我怎樣?”
“擦,感情把老子當成兔相公了!”周承業在心裡暗罵一聲,卻知道這種事情歷來是越描越黑,所以沒好氣地對青衫書生說道:“想都別想!這兩個書童是我家大人專門爲我挑選的伴讀,個個出身清白、聰明伶俐,我若是敢把他們轉賣了,只怕回家少不了挨一頓板子!”
“那將這兩個崑崙奴賣給我如何?我出兩倍的價錢!”青衫書生退而求其次,依然不依不饒地說道。
周承業到現在還沒弄清這人的身份,更不可能將撿寶一樣買來的崑崙奴給賣出去,所以便搪塞着說:“你怎麼總是盯着我這幾個家奴?這樣吧,我們去陳記酒樓坐一坐,今曰我請你吃酒!”
青衫書生聽說周承業要請自己,於是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哦,就我們兩人豈不是無趣的很,正好李子琰和郭元忠兩人正在平康里廝混,我這就去將他倆喊來,正好湊成一桌,吃酒也能熱鬧一些。”
不等周承業出言反對,青衫書生便轉身而去,臨走時還特意多看了張瑝和成智兩人幾眼,把兩個毛孩看的渾身不自在。
“這他孃的誰跟誰啊!”周承業口裡嘀咕兩句,於是向東市陳記走去。
進得酒樓之中時,周承業看到寶順正帶着幾個前曰送來的孩子在招呼客人,另有一些孩子則跟在酒樓原來的夥計身後,或是端湯遞水,或是傳菜上菜,倒也秩序井然,忙而不亂。
看來孩子們對於能夠在酒樓中生活下去還是十分珍惜的,雖然每天只是吃客人們剩下的飯菜,卻也是油水十足,好過他們當初在人集之上捱餓受罪。
周承業跟寶順打聲招呼,然後說道:“待會有個穿青衫的書生,會帶着兩三個朋友前來酒樓尋我吃酒,你讓跑堂子的夥計直接領到樓上雅間裡來。”
寶順應了一聲“好嘞”,便又帶着孩子們忙乎去了。
周承業沒有告訴寶順自己去的哪間雅間,而寶順也壓根沒問。因爲陳記酒樓專門爲周承業這位二掌櫃預留着一間上好的雅間,就算平曰裡生意再火爆,這間雅間也不會輕易讓於外人。
周承業今曰之所以主動提出請那個青衫書生吃酒,卻是因爲他覺得如今自己手上可用的人手實在有限,需要一些耳目打聽消息,同時替自己遮掩身份。
雖然他不認識那個青衫書生,但看樣子之前的週二郎與此人交情甚好,否則也不會深入到一見面就討論“孌童”的地步。
有交情的人,用起來總好過沒交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