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哲的慷慨陳詞,唐寅有些傻眼,剛剛拿起的茶杯又放了回去,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人們的迷信心理,在大多數人的心中,都信仰着國脈,而鹽城無疑就是風國的國脈,所以說要遷都,就像是觸碰到某些人的命根子,而這些人又偏偏是最忠誠於風國的忠良之臣。
唐寅琢磨了好一會,才長長吁了口氣,含笑對張哲說道:“張大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也會慎重考慮的,張大人就請先回去!”
張哲現在可不想走,正色說道:“大王啊,那蠱惑大王遷都之人實乃毒蠍心腸的禍國殃民之賊,大王千萬不可小覷,更不可姑息養奸,務必要嚴懲,以重法處置,以儆效尤……”
他越說,唐寅臉色越難看,一旁的阿三阿四都看不過去了,張哲這個人怎麼這麼直啊,連察言觀色都不會嗎?沒看到大王的臉色已經發青了嗎?生怕張哲再繼續羅嗦下去唐寅能一把把他掐死,阿三善意地走上前去,賠笑道:“張大人,大王有些累了,關於這件事大王一定會去妥善處理的,張大人就不必擔心了,趕快回去!”
張哲還想說話,阿三已硬着頭皮連說帶勸地把他拉了出去。張哲剛被阿三拉走,憋了一肚子氣的唐寅重重拍下桌案,氣呼呼地說道:“愚昧!愚昧至極!什麼大風的命脈,風國的命脈只會掌握在風人手上,而不是系在一個狗屁的都城身上!氣死我了……”
唐寅拿起茶杯,一仰頭,把茶杯裡的茶水喝了個乾淨。喘息了一會,他回頭對阿四說道:“阿四,找宗元來。”
在他看來,張哲不懂自己的心思,但宗元可是最善於揣摩人心的人,他也一定會支持自己的決定。結果唐寅又錯了。宗元和張哲一樣,同樣反對遷都。
宗元在唐寅面前倒也坦誠,實話實說道:“微臣在鹽城內外置地數百畝,以每畝五百兩銀子算,那是十多萬兩的資財,也是微臣的全部家當,一旦遷都,微臣所置的土地將會變得一文不值,血本無歸了。”
他這番話,也是代表了相當多一部分人的心理,在衆多的風國大臣當中,哪個不是把自己的全部家當都安置在鹽城,若是遷都,這些資財怎麼辦?不僅是貶值,而且也帶不走啊。
隨後,唐寅又相繼找來治粟內史張鑫、司空江露、司寇王佐以及靈武學院的張秀、都衛營的雷震、中尉府的顧衝、顧宸叔侄等等文臣武將,可得到的答覆卻大致相同,衆人皆認爲遷都不妥,說輕點會造成人心動盪,使風人失去凝聚力,說重點會有損風國國運,讓風國陷入萬劫不復的險境。
如果只是一兩個人反對,唐寅還能強行實施遷都的計劃,但所有的大臣都反對,身爲君主的他也感到力不從心。
從早上散朝後唐寅就開始逐一接見應召而來的大臣們,一直忙到晚上,毫無收穫不說,還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他沒心情吃晚飯,在房附近的小花園裡來回踱步。
正在這時,阿三過來稟報,稱蔡圭求見。蔡圭不是風人,而是寧人,他對遷都一事的態度是贊成還是反對意義不大,所以唐寅也沒有召見他。現在唐寅心情不佳,聽說蔡圭來了,他本想不見,但轉念一想,蔡圭一向足智多謀,或許能在遷都這件事上幫自己出個主意。想到這裡,他對阿三揚頭說道:“讓他過來!”說着話,他走到庭院中心的涼亭裡落座。
時間不長,蔡圭由阿三引路,快步走了過來。到了唐寅近前,他躬身施禮,說道:“微臣參見大王!”
“起來!坐。”唐寅擺擺手,又示意一下自己對面的座位。
蔡圭再次躬身道謝,這纔在唐寅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來。說是坐,實際上也只是屁股粘個邊而已,坐下來還沒有站着舒服呢!
他首先開口問道:“微臣聽說有人向大王進諫遷都一事。”
唐寅樂了,笑問道:“怎麼?蔡大人也是來勸本王不可遷都,並要殺掉進諫之人?”
一聽唐寅字裡行間的意思,蔡圭就已猜出他的心意,這倒和他的判斷相吻合。他急忙搖手說道:“不、不、不!微臣絕無此意。”
唐寅找了那麼多的大臣談論遷都之事,消息早已在羣臣當中傳開了,蔡圭聽說了此事不足爲奇。
他有特意去探過被唐寅召見的衆臣口風,得到的回覆一致,羣臣都是持反對態度,而且也當着大王的面說出自己的想法。通過這一點,蔡圭就已基本斷定大王其實是支持遷都的。
如果大王也反對遷都的話,根本不用勞師動衆地去召見那麼多的大臣,只要召見一兩位重臣即可,正因爲大王實際上是支持遷都之事,沒有得到衆臣滿意的答覆,所以纔要一直召見下去,希望能聽到志同道合的聲音。
如果說在揣摩人心上宗元有過人之處,那麼蔡圭無疑是更勝一籌。他敏銳地意識到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所以才入夜前往王府,求見唐寅。
“恰恰相反,微臣覺得遷都纔是順應發展的強國之路。”蔡圭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唐寅眼睛一亮,真是難得啊,聽了一整天的反對意見,終於算是聽到贊成的聲音了,只可惜,蔡圭是寧人,而在風國朝堂之上,風人才是主體。
唐寅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讓阿四去準備兩杯茶,然後才狀似隨意地問道:“說說看,你爲何認爲遷都一事可行。”
“鹽城偏於東北,若是以前,倒也沒什麼不妥之處,但現在我國的領地增加已近三倍,在西部和南部都有大片的領地,現在,鹽城的位置就顯得太偏僻,也太不方便了,把都城向西南一帶轉移,更利於朝廷就近控制寧地和莫地,也更利於我國局勢的穩定,只要我國內部不亂,即便有再強大的外敵出現,也打不倒我國。”蔡圭面露正色地分析道。
唐寅邊聽邊點頭,蔡圭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也說中了他的心思。等蔡圭講完,唐寅忍不住幽幽輕嘆口氣,說道:“蔡大人所言有理,只是,有很多的大臣們卻不這樣想啊!”
蔡圭撲哧一聲笑了,問道:“大王,反對遷都之人應該都是風人?”
“沒錯。”
“其實這很好理解,風人對鹽城的感情太深了,微臣敢保證,在絕大多數風人的心裡,我國的國脈就在鹽城,一旦選擇遷都,就是破損國脈,自損國運,何況,很多大臣的家當都在鹽城,一旦遷都,無疑如傾家蕩產,所以,無論於公於私,羣臣反對亦屬必然。”蔡圭冷靜地分析道。
“是啊,在很多大臣眼中,鹽城就如同是塊難以割捨的心頭肉……”唐寅由衷感嘆,隨即,他又挑起眉毛,上下打量着蔡圭。唐寅可不是傻瓜,蔡圭能深夜前來,又在自己面前說出這麼一番話,絕不可能是毫無意義的。
他注視了蔡圭一會,笑問道:“蔡大人可是已有促成遷都之策?”
蔡圭淡然而笑,反問道:“大王以爲,遷都最大的阻力是什麼?”
唐寅眼珠連轉,認真想了想,說道:“是人們相信鹽城是我大風的國脈所在。”
蔡圭大點其頭,說道:“大王英明。我國的國脈、國運都繫於鹽城,這是反對遷都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至於家產一事,那畢竟是個人的私事,不能拿出來當作反對遷都的藉口。”頓了一下,他又低聲說道:“如果說,再繼續把都城定在鹽城,就如同是自損國脈、自損國運,那麼,遷都一事將成必然。”
哦?唐寅沒有完全理解蔡圭這話的含義,他說道:“詳細說來聽聽……”
蔡圭向左右看了看,接着站起身形,走到唐寅的身邊,彎下腰來,在他耳邊竊竊私語。唐寅一開始時眉頭擰成個疙瘩,但漸漸的,他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等蔡圭在他耳邊說完話時,唐寅的臉上已露出笑意,拊掌大笑道:“好!果真是個好辦法!只是……想弄到蔡大人所說的這樣東西,可不太容易啊!”
“提亞便可製造。”蔡圭低聲提醒道。
“恩!”唐寅大點其頭,說道:“沒錯!看來,我得派位密使去出使提亞了。”他話音剛落,蔡圭便自告奮勇地說道:“大王,微臣願往!”
“這……”
“大王,事關重大,必須保密,此事最好只大王和微臣兩人知曉,由微臣前去,也最爲合適。”蔡圭說道。
“好!蔡大人,這次就辛苦你跑一趟了。”“爲大王做事,不言辛苦!”唐寅樂了,拍拍蔡圭的肩膀,說道:“若是此次事成,本王便封你做大學士。”
“微臣多謝大王厚恩!”蔡圭聞言,身子頓是一震,想都沒想,屈膝跪地,向唐寅叩首。事情八字還沒有一撇呢,蔡圭就開始向唐寅謝恩了,看起來,他已然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