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舞媚的問話,宗元回過神來,淡然一笑,說道:“臣是在想退敵之策。”
舞媚精神爲之一振,她知道宗元向來足智多謀,在軍事上的才能,並不次於邱真。她忙問道:“宗大人可有想到?”
宗元微皺眉頭,又望了望天色,隨後沉思半晌,咧嘴笑了,說道:“明日,敵軍必退。”
“哦?”雷震跨步上前,問道:“宗大人怎知明日敵軍會退?”
宗元一笑,說道:“雷將軍只管安排好崗哨,預防貞軍趁夜攻城即可,至於明日敵軍會不會退,又爲什麼退,到時便知。”
雷震莫名其妙地看着宗元,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今天貞軍是進攻受挫,但是實力仍在,怎麼可能會無原無故的退兵呢?除非貞軍統帥的突然暴斃了,但這又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宗元未在多言,轉頭對舞媚拱手說道:“夫人,城內不是還有兩千騎兵嗎?要作好準備,隨時出城追殺貞賊。”
舞媚挑起眉毛,眼神怪異地看着宗元,心裡嘀咕,該不會是白天的仗打的太激烈太兇險,把這位宗大人的腦子嚇壞了吧?貞軍不來攻城,就是己方的萬幸了,還想出城追殺貞軍,簡直是癡人說夢。
她完全把宗元的話當成笑話,置之一笑,柔聲說道:“宗大人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宗元哪能看不出舞媚的心思,他仰面而笑,說道:“夫人不用擔心,臣的頭腦清醒得很,臣說敵軍會退,敵軍就一定會退,只要敵軍一退,必是艱難到了極點,我軍若不追殺,豈不浪費大好的戰機?”
“那你把話說清楚,貞軍爲何會退兵!”
“呵呵!”宗元笑的詭異,說道:“想來,是天助我大風不亡!”
舞媚和雷震互相看了一眼,兩人再次懷疑,宗元的腦子是否真想他自己說的那樣清醒,書迷們還喜歡看:。
貞軍當然不會無原無故的退兵,而且現在他們已經近風都鹽城,勝利近在咫尺,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李呈也會選擇繼續向前衝鋒的。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前半夜,風平浪靜,等到後半夜的時候,風雲驟變,夜空中陰雲密佈,西北風狂吹。
貞軍是輕裝上陣,所帶的營帳不僅薄,而且數量不足,許多士卒都是露天而睡,寒風吹來,即便是營帳裡的將士都凍得哆哆嗦嗦,睡在營帳之外的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此寒冷的天氣,人們哪裡還能睡得着覺,一各個縮着脖子、環着臂膀從地上爬起,四處尋找乾柴,想生火取暖,但宛城之外都是平原,哪裡有乾柴可尋?最後,凍得實在受不了的貞軍只能幾人環抱成一團,相互取暖。
可惜禍不單行,寒風颳的越來越猛烈,而後,天降大雪,如紙片一般的雪花隨着寒風傾泄下來,刮在人的臉上,象被刀子劃過似的。
這一場大雪,對於貞軍而言來的太突然,此時已到春天,貞軍將士包括李呈在內誰都沒有想到,風國在春天還能降此大雪,人們準備不住,被凍得苦不堪言,就連身上的盔甲都被凍的硬邦邦的,使其無法移動。
貞軍入風以來,燒殺搶掠,無惡不做,幾乎是見什麼搶什麼,但他們偏偏未搶最不值錢的衣服,此時氣溫驟降,寒風凜烈,暴雪壓頂,人們連點預防的措施都沒有,漸漸的,已開始有人被凍的僵硬,躺在雪地中一動不動,任憑積雪慢慢埋過自己的身軀。
現在,貞軍將士們寧願用自己搶來的全部珠寶換取一件棉衣,可惜,沒有人會和他們去做這樣的交換。
寢帳中的李呈也被生生的凍醒,他裹着外氅,皺着眉頭走出營帳,到了外面一瞧,李呈嚇了一跳,心中驚道怎麼突然下起這麼大的雪?外面,大雪連天,北風呼嘯,李呈僅僅站了幾秒鐘就受不了了,急忙又鑽回自己的營帳裡。
營帳內固然也很冷,但至少還能抵禦寒風。他回來沒多久,營帳的帳簾撩起,刺骨的寒風立刻颳了近來,裡面夾雜着雪粒,刮的李呈連眼睛都睜不開。他擡手遮臉,尖聲叫道:“放下帳簾!快放下帳簾!”
近來的這位急忙把帳簾放下,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固定住。李呈取出火捻子,將吹滅的蠟燭重新點燃,舉目一瞧,近來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副將荀梟。
“將軍,天氣突變,寒冷異常,我軍沒有禦寒之物,這可如何是好啊?”荀梟大步流星走到李呈近前,急聲問道。
李呈這時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沉穩地說道:“讓兄弟們堅持一晚,等到明天一早,我軍便再攻宛城,這次必殺光城內風軍,兄弟們可住於城內禦寒。”
荀梟腦袋搖的象撥浪鼓似的,急聲說道:“等不到明天了。將軍,我軍營帳不足,許多兄弟都睡在外面,天寒地凍至此,已有兄弟被活活凍死了。”
有人被凍死了?李呈臉上閃過一抹驚愕,他愣了片刻,疑問道:“我軍兄弟被凍死幾人?”
“還不清楚,雪下的太大,兄弟們即使被凍僵了,也很快讓雪掩埋了!將軍,若是等到明天,我軍恐怕就剩不下幾個人了。”荀梟一連串地說道。
李呈握緊拳頭,喃喃說道:“難道要連夜攻城不成?”
“那更不行了。將士的盔甲都已凍的象冰塊似的,動一下都費勁,更別提攻城了!”
啪!
李呈重重拍了下桌子,喝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荀梟,你告訴本將,現在該怎麼做?”
荀梟要是有主意,也就不用特意過來向李呈請示了。他低頭輕聲說道:“末將不知。”
“哼!”李呈重重哼了一聲,穿好衣服,提好鞋子,然後裹緊大氅,對荀梟甩頭說道:“走,我們出去看看!”
出了營帳,來到外面,李呈連打數個冷戰,迎面而來的寒風颳在皮膚上、大片的雪花拍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李呈眯縫着眼睛,運足目力環視四周,若是不仔細看,他幾乎都看不到人,細細觀瞧,這才發現己方的士卒們三五成羣的摟抱在一起,雪片蓋在他們的身上,使他們快要與積雪融爲一體。
人們這時已被凍的麻木,不再哆嗦,不再打冷戰,一各個就象冰雕似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原本營帳是給傷兵用的,而現在,傷兵已都被冷的發瘋的士卒們硬拖出來,他們反倒擠了進去,不管傷兵在外面是死是活,只是進入營帳的士卒也沒暖和多久,北風越刮越猛,不少營帳整個被卷飛到空中,引得下面驚叫聲一片。
完了!看清楚己方的情況,李呈的心一直向下沉,直至沉到谷底。風國什麼時候降溫下雪不好,怎麼就偏偏趕到己方馬上要攻破鹽城的時候呢?勝利在望,但老天卻不成全,這算是風國氣數未盡,還是天不助我大貞啊?
李呈心中感嘆,五味具全。荀梟說的沒錯,這種天氣下,己方沒法攻城,而以己方目前的物資,也無法禦寒,打也不是,留也不是,現在只剩下一條路可走,撤退。只能先撤回封城,然後再做打算了。
李呈率軍打仗一向剛猛,只知前進,不知後退,而現在,天氣的因素卻得他不得不選擇撤退。
其實,風國並非是突然變天,氣溫驟寒,天降暴雪,這已早有預兆,連日來,風國中部的天氣始終都是陰沉沉的,即便大白天,天上也是灰濛濛的一片,看不到太陽。宗元對此已有預見,所以纔敢斷言貞軍受不住寒冷,只能退兵。
結果還真讓他推算對了,這晚對於貞軍而言就象是一場身處地獄的噩夢。
李呈下令撤退,但許多將士坐在地上根本沒起來,以爲他們沒有聽到命令,有人湊上前去用力推了推,想把他們叫醒,結果這一推,圍抱在一起的士卒們紛紛倒地,人們的臉上已毫無血色,並且蒙起一層寒霜,但怪異的是,他們的嘴角都是上挑的,看上去似在微笑。
這就是被活活凍死的跡象,由於寒冷,人面部的肌肉萎縮,導致嘴角上揚,好象是在微笑,實際上業已斷氣。
大批的貞軍在被凍僵的情況下永遠的停止呼吸,再也沒有站起來,其中即有普通的士卒,也有修爲高深的修靈者,修靈者的修爲再深厚,罩起的靈鎧再堅固,能擋住刀槍,卻擋不住嚴寒。
進攻宛城,貞軍陣亡的兵力有一萬人左右,可這半個晚上過去,被凍死的貞軍不下二萬,其中絕大多數是傷兵。
八萬人的貞軍,撤退時僅僅剩下五萬人,即便如此,在撤退的過程中還是不時有人摔倒在地,然後又被雪花所覆蓋。
貞軍的撤退,沒有敵人追殺,但卻奇慘無比,他們是走一道,死一道,無數的貞軍將士倒在雪地中就再也沒有爬起來。
嚴寒天氣中,人的反應會變慢,此話不假。李呈是向封城方向撤退的,而他沒有想過,當初他率軍離開封城的時候,已將那裡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現在只剩下殘磚爛瓦,即使到了封城,又怎麼可能會禦寒?
不過話說回來,貞軍入風后就進入到失控狀態,殺完就搶,搶完就燒,這一路行來,所經過的城鎮都被他們付之一炬,想找地方禦寒也找不到。這可算是貞軍給自己挖下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