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軍和杜基軍的惡戰由下午又一直打到天色大黑,戰至到這個時候,杜基軍的內寨牆也完全找不到了,只能看到兩軍之間有一座長長的屍堆壘起好高,鮮血由屍堆中汩汩流出,混在周圍的泥土裡,使戰場的地面都變的無比泥濘,一腳踩下去,得使出好大的力氣才能把腿拔出來很快,鮮血凝固,使土地凝結成暗紅色的土塊,而後,又有的鮮血澆灌過來……
戰鬥已拼到這種程度,對雙方的士卒而言是場噩夢,對雙方的統帥也同樣是場考驗,現在比的已不再是全軍戰力,而是意志力,看誰能堅持得住,看誰能挺到最後
這一場比拼,雷米·阿扎寶戰勝了樑啓雷米·阿扎寶是背水一戰,只能咬牙堅守,無路後退,而樑啓則不然,他還有後手,還有援兵可以指望,他不會也不可能拿全軍將士的性命來換這場慘勝
戰至天黑後,樑啓率先下達了撤軍的命令,這個命令,對敵我雙方都算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如此鏖戰一整天,雙方的將士皆已拼得筋疲力盡,眼前的一切都是雙影,兩腿突突直打顫
等三水軍撤退的時候,杜基軍將領還下令全軍追殺,可下面的士卒們已受不了了,許多士卒當場就累倒在血泥之中,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有些人則是哇哇大吐,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被眼前如山的屍體噁心的
激戰過後,剩下的是出奇的寧靜,風軍大營和杜基軍大營都是鴉雀無聲雙方的收屍體隊紛紛出動,在戰場上收攏各自陣亡將士的屍體也只有這個時候,風軍在杜基軍營裡是不需要和對方交戰的
如山的屍體被人們一點點的分開、運走,草草估計,兩軍留下的屍體不下四萬,誰都沒佔到對方的便宜,基本是風軍一半杜基軍一半,正應了‘你死一千我亡八百’那句話
回到軍營,樑啓立刻令人統計己方的傷亡三水軍在此戰陣亡的人數高達到兩萬兩千人,負傷的士卒也多達萬餘人,傷亡加到一起過三萬五,這是三水軍進入提亞以來傷亡最大的一場戰鬥
看過傷亡統計,樑啓幽幽嘆息一聲,久久未語好半晌,他方睜開眼睛,說道:“儘快把我軍陣亡將士的屍體收回,另外,傳關湯將軍,讓他不要太接近瓦爾鎮,可在瓦爾鎮的十里外找隱蔽之處暫做駐紮”
“是將軍”一旁的白勇拱手應道
上官元讓說道:“只一場戰鬥下來,我軍傷亡便如此慘重,製造的弩箭和石彈也耗費個精光,接下來還怎麼打?”
“打?”樑啓苦笑,這仗哪裡還能再強攻下去,杜基軍戰力太強,又處於守勢,只怕己方全軍的兵力都拼光了,也未必能把杜基軍營打下來,他搖頭說道:“我軍已無力再做強攻,五天,我軍棄營撤退”
上官元讓用力跺了跺腳,他實在不願意承認,己方和杜基軍做正面交鋒不佔任何的上風他垂下頭,未再說話
樑啓環視左右,說道:“撤退必須得快,不然我們走不了多遠就得被敵軍追上,軍中輜重,只要不是必須品,全部留下”
聽聞這話,上官元讓怒聲質問道:“都留給杜基軍?”
樑啓說道:“只是寄存等我們挫敗敵軍主力,還會重奪回來的”
“哼”上官元讓哼了一聲,氣呼呼地坐下,偏着頭,看向別處
直至三天,風軍的收屍隊才把陣亡將士的屍體全部搬回大營,不用去看屍體,單單是收攏的軍牌就足足裝了十隻小箱子撤退時無法攜帶這麼多的屍體,而且提亞距離風國本土太遙遠,屍體運回去,半路就得腐爛,樑啓下令,屍體就地焚燒,等戰後帶陣亡將士的骨灰回國
二萬多具屍體,焚燒起來也不容易,得分批分次的火化好在風軍前期伐木較多,此時不用再去現找木柴
焚燒屍體的時候,樑啓、上官元讓、白勇諸將都有親到現場
望着堆積好高的屍體漸漸被烈火籠罩,上官元讓精亮的眸子折射出跳躍的火光,他長嘆一聲,喃喃說道:“他們都是我大風的勇士”
樑啓眯縫着雙目,應道:“是的”
“可是,誰會記得他們?”
樑啓沉默一會,說道:“國家”
“如果沒有戰爭,他們就不會死”
“只有相信自己是爲國而戰,是正義之師,纔不會被戰爭的壓力所擊垮”樑啓轉頭,深深看了一眼上官元讓,說道:“元讓,我們有不得不戰的理由,之所以會在這裡,我們是爲了保護我們的國家”
上官元讓笑了,輕嘆道:“站在別國的領土上,卻說是在保護自己的國家,這不是很可笑嗎?”
樑啓默然一旁的白勇則重重清了清喉嚨
上官元讓知道,自己這番話已經可以被定上擾亂軍心的罪名了,不過他根本不在乎,他皺着眉頭說道:“爲了救提亞,卻要犧牲我大風這麼多的勇士,誰敢保證這場戰爭就一定是對的?”
樑啓突然問道:“知道我爲什麼從不和軍中兄弟走的太近嗎?”
上官元讓疑惑地看着他,想了一會,說道:“因爲你太孤傲,自以爲出身高貴,所以高高在上……”
未等他說完,樑啓已接道:“因爲我很怕熟記下來的臉孔在一場戰鬥過後就再也看不到了既然投軍,就要做好爲國爲王犧牲的準備,就要堅信君上、朝廷所做出的決議都是正確的,沒有這樣的覺悟,也就不必再留在軍中,還不如回家種地,至少那對國家也是一種貢獻軍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埋怨和質疑的聲音”說完話,樑啓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去,同時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邊打呵欠邊說道:“我有些累了,現在還可以休息一個多時辰,我去小睡一會”
看着樑啓越走越遠的背影,上官元讓挑了挑眉毛,嘟囔道:“樑啓今天看起來有些不太一樣”
白勇點點頭,走到上官元讓身旁,低聲說道:“我軍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大的傷亡了,將軍心中也定是難過極了,雖然將軍從來不說,身爲一軍之帥,將軍揹負着全軍將士的性命,壓力遠勝你我啊……”
“這倒是”上官元讓當然能體會樑啓的壓力有多大,正因爲這樣,樑啓屢次把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他,但他從未真的怨恨過樑啓
等樑啓的身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上官元讓突然說道:“他不會躲回營帳中去哭?”
白勇一愣,撓撓頭,不確定地說道:“不會?”
上官元讓甩甩頭,說道:“走我們去看看”
“這……不太合適……”
“有我在,你怕什麼?”說着話,上官元讓抓着白勇的手腕大步流星的往樑啓的營帳走去
到了近前,也沒有和門口的守衛打聲招呼,上官元讓扯着白勇直接闖了進去
營帳裡,樑啓和衣側臥在牀塌上,藉着一旁的燭光,正再聚精會神的看着地圖對於突然闖近來的上官元讓和白勇,他的臉上沒露出絲毫的驚訝之色,只是輕描淡寫地問道:“有事?”
樑啓如此平靜,反倒讓上官元讓和白勇有些意外,前者尷尬着呵呵一笑,說道:“我和白將軍打賭,賭你會不會跑回營帳裡偷哭……”
“結果你二人失望了”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難過啊”上官元讓走上前來,搖頭說道
樑啓放下地圖,看向上官元讓,說道:“男人的悲傷,不是隻表現在眼睛上的不是嗎?”說完話,他又垂目看向地圖,繼續道:“我希望你表現悲傷的方式是在明日之戰,用你的刀砍下雷米·阿扎寶的腦袋”
上官元讓慢慢握緊拳頭,點頭說道:“我知道該怎麼做”說着,他向白勇使個眼色,轉身向外走去
在他臨出營帳前,樑啓叫住他:“元讓”
“恩?”上官元讓回頭
樑啓正色說道:“我們是不得不來到提亞和杜基軍作戰如果你對此戰的信念還不夠堅定,那就把這句話每天唸叨一百遍”
上官元讓老臉一紅,嗤聲嘟囔道:“我的腦袋正常得很”說完話,他人已走出營帳白勇瞧瞧樑啓,未敢逗留,急忙也跟了出去
五天,屍體已全部焚燒完,殘存的骨灰暫時就地掩埋,並做好標記,而後,樑啓傳令,全軍輕裝撤退,但凡沉重之物統統丟棄
按照他的命令,七萬多人的三水軍只攜帶口糧,無聲無息的離出軍營,向瓦爾鎮方向撤退
撤退的過程中,隊伍裡鴉雀無聲,只能聽到轟隆轟隆的腳步聲,現在也沒人還有聊天交談的心情
另一邊,杜基軍營
等天色漸亮,雷米·阿扎寶起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出營帳,前往瞭望臺,觀望三水軍大營的情況
他舉目向對面眺望,三水軍大營風平浪靜,一片死寂雷米·阿扎寶心中一動,稍微沉吟了片刻,猛然叫道:“不好,風軍敗退了”說着話,他扭頭對身邊的傳令官喝道:“傳我軍令,只留兩萬兵力守營,其他將士統統隨我出戰,追殺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