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琳琅和張沐在古玩市場的時候,就已經看過這些東西了,現在再次仔細觀察了一遍之後,還是有點說不準。
寧琳琅指着那件安樂堂款的黃地鬥彩荷花貫耳瓶道:“師兄,我看這件像是成化鬥彩,唯獨‘安樂堂’的款識不能確定,但它真的很像是成化鬥彩;這琉璃瓦應該是元代的白琉璃,可是我也沒見過實物。”
張沐則是盯着那件雞油黃的太康款黃地壽字紋玉壺春瓶看了又看,道:“釉色是雞油黃,這點可以肯定,但是這個‘太康’款,卻也是沒聽說過;還有那幾塊琉璃瓦,以前也沒見過,該不會真的是白琉璃吧?”
姜聖懿兩人對他們說的東西完全不懂,只好是疑惑地看着張辰,希望能夠從他那裡得到解釋。
張辰笑了笑,道:“這些琉璃瓦的確就是元代的白琉璃瓦,迄今爲止我也只知道這十四塊,再沒聽說過什麼地方出現過這種白琉璃瓦,除元代有燒製記錄之外,其他的歷朝歷代也都沒有少過這樣的東西。
元人尚白,所以就出現了卵白釉這種瓷器,那時候有不少的建築都是白琉璃瓦頂的。你們看這琉璃瓦上邊還有編號呢,這種編號一共有六種,東下六、東上二十七、南上七、南中十九、西中四、北下七、北中十三,這應該是橫列某一排的數字,在建築的時候按照編號來排列,或者是爲了給後續的修繕預備的,能夠在一面就排列出至少近二十七排琉璃瓦,可見這座建築物的規模有多大。
還有這上邊的字,你們沒有仔細觀察吧,這是趙體字啊,什麼朝代的工匠會用趙體字來作爲記號的字體呢,只有元代的工匠了。而那個李三又是從包頭帶回這些琉璃瓦的,在古代的時候,漢人很少在包頭修建什麼大型建築,用到這麼多琉璃瓦的就更是不可能了,所以這些琉璃瓦肯定是元代的。”
寧琳琅和張沐對自己觀察不夠仔細而自愧的時候,姜聖懿和洛湘怡兩人也在爲張辰的觀察力驚歎,這傢伙也太細心了吧,從幾塊瓦片上就能看出這麼多問題來,在古玩市場裡那些人對他的崇拜可都不是白給的啊。
琉璃瓦已經確定是元代的了,還有兩隻瓶子沒說法呢,張沐對於張晨的信心是無比堅定的,知道只要是張辰看上的,那肯定不會是普通貨色。
急着道:“那小辰你說說,這兩隻瓶子是怎麼回事,我還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種款識的瓷器呢。”
張辰見張沐急了,就有心逗逗她,問道:“這兩件肯定是有說法的,不過小沐姐你是想先聽這隻壽字紋的,還是想先聽這隻鬥彩的呢?”
張沐一聽這小子在調她的胃口,兩眼一瞪,道:“你趕緊的給我說,不管哪件都可以,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找二姑和五師叔告你的狀。”
張辰感覺自己真的很賤,沒事招惹張沐幹嘛,這姐姐可是很不講道理的,遇上什麼事只要張辰不讓她滿意的,就會擡出張芷蘭和陳雯琳這兩尊大神來搞壓迫。
忙舉手投降,道:“好好好,小沐姐你別急,我這就給你說。”
也不理寧琳琅和姜聖懿幾個幸災樂禍的表情,拿起那件黃地鬥彩荷花貫耳瓶,道:“我們還是從前往後說吧,這隻瓶子琳琅你猜的沒錯,正是成化鬥彩。讓人看不懂的是它的底款‘安樂堂’,這樣的瓷器從來沒有在存世的成化朝瓷器中出現過,其它朝代的瓷器上也沒有這樣的款識。
我們先來說黃釉,明清兩代對於黃釉瓷器的管理是相當嚴格的,黃色是天子和皇家專用的顏色,民間絕對禁止燒造。而皇室用瓷也有一定的規格,並不是誰都能用的,哪怕是貴如親王后妃,也都有相應的規矩。
我們現在可以查到的宮廷資料中,有明確記載,並且很詳實的,就是《國朝宮史》了,其中的經費條裡記載了後宮嬪妃的用瓷等級劃分爲六個級別,嬪以前一人一個等級,貴人以下是統一的一個等級。
皇后使用的瓷器有黃瓷盤兩百二十隻、各色瓷盤八十隻、黃瓷碟四十隻、各色瓷碟五十隻,黃瓷碗一百隻、各色瓷碗五十隻、黃瓷盅三百隻、各色瓷盅七十隻等等;皇后的用瓷是完全黃釉的,皇貴妃的用瓷是內白外黃,貴妃的用瓷是黃地綠龍的,等級越低的,瓷器上的黃色釉就越少,顏色也不那麼純正。
但是你們看這隻瓶子,黃釉呈色純正,而且工藝之精湛也不是其它可比的,這應該是天子用瓷啊,但是卻沒有紀年款或者天子私款,這是爲什麼呢,因爲這是一件不是天子用瓷的天子用瓷。
萬貴妃深受成化帝朱見深寵愛,對於皇帝的其他妃子宮女一概視爲眼中釘,但有懷孕者,都會派心腹太監送墮胎藥去強行墮胎。但是朱祐樘的命好一點,他母親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居然沒有把墮胎藥全部吃下,留了朱祐樘的一條命。
他母親也因爲是宮女的身份和皇帝歡好,而被萬貴妃找藉口打入冷宮,就在冷宮裡產下了朱祐樘。在被廢的吳皇后和很多人的照應下,朱祐樘在工匠和太監養病等死的安樂堂裡秘密生活了五年,才被成化帝朱見深接到身邊。”
寧琳琅和張沐是要專門學歷史的,對於各朝代的歷史都要有一定的瞭解,這一段她們也都知道。可姜聖懿和洛湘怡兩人就不一樣了,她們的生活和歷史完全不掛鉤,現在聽到這麼悽慘的故事,眼圈都有點紅了。
洛湘怡有點憤恨地道:“這個萬貴妃好歹毒啊,別人懷了孩子她就要逼人家墮胎,這樣的女人實在可惡,一點母性的慈懷都沒有,真該千刀萬剮。”
張辰接着道:“呵呵,這萬貴妃確實是可惡,不過他也間接的塑造了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只娶了一個老婆的皇帝明孝宗,這個應該是所有女性都喜聞樂見的了吧。朱祐樘也許就是在童年和少年時代見慣了後宮嬪妃的爭鬥,所以一生只有張皇后一個妻子,也正因爲如此,孝宗皇帝至死也只有朱厚照一個兒子。
好了,咱們說正題。朱見深見了自己唯一的兒子,怎麼能不疼愛有加呢,再一聽說皇子是在安樂堂里長大的,所以就把安樂堂當做出龍之地,賞賜一些帝王用瓷去,以表彰安樂堂的功勞,也用來見證皇子在那裡生活過。
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推測,但是應該也差不了太多。因爲這畢竟是一件貨真價實的成化黃地鬥彩瓷器,之後的其它歷朝歷代中,再沒有能燒出這麼漂亮鬥彩瓷器的時候了。褚太師叔倒是能燒出來,但是他不會幹這種無聊的事情,不可能讓自己的作品流傳到市面上去。”
張辰把這件貫耳瓶放到一邊去,又拿起另一件玉壺春瓶,接着道:“現在來說這隻壽字紋的玉壺春瓶,小沐姐你剛纔也說過了,這是正宗的雞油黃,但是卻沒有見過‘太康’款的。其實你說對了,這件和剛纔那件一樣,也是正宗的官窯瓷器,弘治雞油黃,問題同樣也出在底款上。
剛纔我已經說過了,明孝宗朱祐樘一輩子只有一個老婆,所以他的子女非常少,一生只有三女兩子,其中四個全部夭折,只有朱厚照一個活下來的。所以朱祐樘對女子女都特別的疼愛,尤其是他的小女兒朱秀榮,朱祐樘最是寵愛之極,一歲多早夭之後,加封了太康公主。
這隻玉壺春瓶的釉色是標準的雞油黃,弘治朝後也再沒有人燒出來過,上邊有壽字紋,底款是兩個字‘太康’,這是什麼來頭就不用再說了吧。”
張沐現在對於古玩這一行算是比較通了,聽了張辰的話,問道:“可惜我們只買到這一件,如果這個公主的墓被盜了,應該流出來很多的吧?”
這樣的東西能有一件就不錯了,張辰翻了個白眼,道:“小沐姐,這件可不是生坑,少說出來也有一百年以上了,你也不想想,真要是生坑的話,我能買它嗎,最先要做的就是報警。在所有的瓷器中,黃地瓷器,或者說是以黃色釉爲主的瓷器留下來的最少,這類瓷器在紅衛兵眼裡是最容不得的,現在能不能找到第二件都難說,哪來的那麼多呢。”
姜聖懿打斷張沐將要出口的話,道:“張辰,你說這是一件陪葬品?你快點拿開,我害怕這些東西。”
看起來姜聖懿很衝的樣子,沒想到膽子這麼小,張辰笑道:“這有什麼好怕的啊,你沒去過博物館嗎,那裡的大部分文物都是從墓葬裡邊挖出來的,你不是也沒有怎麼樣嗎,而且這東西都出土超過一百年了,什麼都沒有,看你那慫樣兒,好像它會咬你一口似的。”
姜聖懿這才穩定了一點,道:“我就是膽子小啊,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怕。”
說完轉頭看了看其他人,發現五個人裡邊只有她一個人在害怕,張辰和張沐姐弟倆還有寧琳琅都是古玩行的,見多了這些東西,不怕很正常,但是洛湘怡也沒有一點的害怕,搞得姜聖懿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
趕忙轉移話題,問張辰道:“那你把這些東西說的這麼好,像是稀世珍寶似的,這些東西都很值錢嗎?這兩隻瓶子看起來倒是很漂亮,要說值點錢的話還能說得過去,可這些瓦就沒有那麼高的價值了吧?”
張辰再次開始了知識普及,道:“聖懿同學,你怎麼能用這麼世俗的眼光來看待呢,我們得到一件東西最先想到的不應該是它值多少錢,而是它有什麼樣的研究價值,在歷史上有什麼重要的作用,是否推動或者帶動了一些社會的進程,在現在又有什麼積極的作用。
如果你非要講錢的話,倒不是不能說,但是它們值多少錢也是建立在我剛纔說過的那些基礎之上的。就說你最看不上眼的這些琉璃瓦吧,它代表着中國人在元代時候的建築成就,一般來說,大型的宮殿和官府等等建築都是面南背北的,這些琉璃瓦的最大序列數字是東上二十七,而它們又分爲上中下三個序列,也就是說它們所要用在的建築是三層的,最上邊的一層至少要用到二十七排琉璃瓦,你想想那是多麼宏偉的建築。
這就是它們所包含的歷史價值,還有這種精美的做工,代表着當時的制瓷工藝在世界上的領先程度,憑着這些價值和它們的稀有程度,這裡的每一塊琉璃瓦最少都要值八十到一百萬。”
姜聖懿還真沒想到,就這麼一塊瓦片,居然這麼貴,要比她一年的工資還高,這十四塊就是一千多萬,而張辰這傢伙只花了五百塊就買來了,這中間的差價就有兩萬多倍,這也太恐怖了吧。
再看看一邊的兩隻瓷瓶,這個的購買成本算是四千塊一件,又問張辰:“那這兩隻瓶子呢,能值多少錢?”
張辰假裝神秘地一笑,道:“聖懿,我告訴你了,你可不許出去說,這兩隻瓶子中的任何一隻最少都要八千萬以上,如果上拍賣會操作得好,上億也是很輕鬆的。”
今天是姜聖懿活了二十多年以來受到震撼最強烈的一天,只不過半個下午的時間,張辰就用八千多塊換來了價值最少也要近兩億的東西,這是在她的觀念裡從來沒有過的暴富程度。張辰開了那麼大的博物館,裡邊的東西據說都是寶貝,這傢伙得有多少錢啊。
撇撇嘴,佯裝不屑道:“張辰,你太壞了,明明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卻要在古玩市場裡和人家裝作不明白,用那麼低的價格買到手,還裝的那麼像,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壞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