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辰知道這位種副部長肯定是有事要求到自己或者唐韻了,否則怎麼可能會以部長之尊親自到碼頭來,還打出了支持民營企業水下考古的旗號。
說實話,張辰對文化部的官員們並沒有什麼好感,張奉棟當初那樣做是因爲他自以爲有所持,可是其他的人呢,一個個不都是上趕着跟張奉棟狼狽爲奸嗎。如果不是張辰對文化部沒有依賴,並不是必須和文化部進行一些合作,又有龍城張家的強大背景,相信整個文化部的人都會很樂意咬上他一口,在唐韻這口大鍋裡分上一杯羹。
所以張辰並不打算答應這位種副部長的任何請求或者要求,也不願意就沉船打撈和水下考古的問題和他做什麼探討,嘴上說實在不好意思,可他的行動卻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口風一轉,顧左右而言他道:“種副部長,我們這些民營企業都是生搬硬幹,可沒有實力和專業的國家機構相比,差距不是一點半點啊,我們能夠有一些成績也要歸在運氣上面的。
要說我這次出去最大的收穫,那就是捕了不少的新鮮海魚,抓了幾條鯊魚和鱷魚。我這個人也沒啥特別的嗜好,唯獨在飲食上比較挑剔,這一點是怎麼都改不了的,但凡有什麼美味,我知道了就肯定不會放過。”
說着已經來到養殖箱口上,把頂蓋打開,指着裡邊遊動着的不知名魚類,道:“老宋,種副部長。你們看這些魚。那些長着翅膀一樣胸鰭的魚,那就是傳說中的飛魚。如果不是在養殖箱上專門加了網,都不敢打開來看。這東西一飛就是百十米,這船上根本留不住。
看那些被隔離起來的,那個叫寶刀魚,性情比較兇狠。掠食性很強,仗着自己有一米多的大個子,總喜歡攻擊其他的魚類。當然,遇到像鯊魚這一類的,它們也會躲着走,這種魚的味道不錯。
要說比較名貴的,就是這邊隔離的這種了。石斑魚這個名稱,相信種副部長一定不陌生吧。我挑了比較好一些的品種留下來,這個是東星斑,留下來的全部都是紅東;這種賊眉鼠眼稍大一點。収很像斑點狗的,是老鼠斑,上次我在印度洋那邊釣到過五十多釐米的;這個紅底白花的叫紅瓜子斑,個頭也算不小的了。
還有那邊的矮個子看到了嗎,那個也是石斑魚,叫做‘龍躉’,是石斑魚裡邊個頭最大的,箱子裡一共有五條。最小的也在一百斤左右,肉質好得很啊。
那邊那些半米左右到一米多。像花一樣的大貝殼,那玩意兒叫硨磲。一個大個兒的裙邊就夠做一個菜了。肉是營養價值很高的美味,殼也是寶貝,位列四大有機寶石之一,也是佛教的七寶之一,好東西啊。
金槍魚我也撈了不少,都在冷庫裡凍着呢,那玩意兒也是上等的食材,尤其是吃刺身,相當的美味。
我出去的這段時間裡邊,有很大一部分就用來撈魚了,咱們這可是真正新鮮的,種副部長和各位領導,回的時候也帶兩條吧,這個應該算不得行賄的。”
種副部長也明白,張辰這絕對是故意的,心想:這也叫不好意思嗎,看起來很好意思啊,談到怎麼吃鯊魚肉,怎麼吃鱷魚肉,怎麼吃這個那個的,一臉的興奮勁兒,哪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成分在裡邊。
看來文化部的官員們得罪張辰得罪深了啊,副部長親自到來都是這樣的待遇,要是拍個一般的中層領導來,估計被趕回去都有可能。
也是啊,之前的張奉棟不就是副部長嗎,還不是給張辰不放在眼裡,主要是行事太齷齪了點。如果唐韻的老闆不是張辰,而是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人,需要看文化部的臉色,估計早就給官僚們把油水刮盡了。
種副部長心裡實在不舒服,自打他到了廳級以上還沒有接受過這種待遇呢,可是又不能表示出不滿和反感的情緒,不說要忌憚他深厚的家世背景,就是現在面臨着的難題也需要他來幫忙的,既然求到人家頭上了,而且又是隻此一處別無他法,也只能是由着他先發泄發泄了,反正再不行還有軍機處的大佬們做後盾呢,到時候也就省了自己的麻煩了。
種副部長來天津港見張辰,確切的說還是軍機一號的授意,南海一號沉船從發現到如今已經有十幾個年頭了,但是打撈工作卻一直拖着沒能展開,甚至連一個可以順利執行的計劃都還沒有定下來。
唐韻的打撈工作開展的怎麼樣並沒有對外界公開,只是在展館裡陳列了一部分打撈起來的文物,發佈過一些簡單的數據,甚至連那艘成功撈起來的沉船都還在船舶資料中心封存着。
軍機一號因爲和張辰的關係,又有孫女姜聖懿在張辰那裡聽來的消息,而比別人知道的多一些,但也只是在有限的範圍內。
他最清楚的就是張辰想海研所捐了一隻超級大王烏賊,這次又捐出十幾條鯊魚。可是人老成精啊,能夠在政治鬥爭中盤上頂峰的人,那頭腦都不是一般的厲害,通過對蛛絲馬跡的分析,也能夠得出很多接近事實真相的結論。
在他看來,張辰能夠在打撈沉船的時候還想着抓魚,更是有閒心弄出那些大傢伙來送給海研所,至少可以說明唐韻打撈團隊的實力一定在很高的層次。
軍機處雖然不直接管理文化部等下屬部委的實際工作,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這方面的專業人員,軍機一號指派了專業的人員對唐韻的行爲做過分析,得出的結論讓人很是吃驚。
首先是那隻巨型的大王烏賊,大王烏賊主要存在於北大西洋和北太平洋,而且是絕對的超級深海動物。能夠成功捕獲只在傳說中存在的。超過三十米的大王烏賊,理論上只能在這兩處大洋的深海區域。
唐韻展出的水下打撈文物中。都是十七世紀的外銷瓷爲主,而那艘沉船也是歐洲商船的樣式。那麼大的船隻已經有了一定的抵禦大型海上風浪的能力。又是經過了大航海時代的歐洲人駕駛,也只有深海區域的風浪才能造成它的沉沒。
由此就可以得出簡單的結論,那艘沉船八成是在北大西洋的深海區域打撈起來的,能夠成功打撈這樣一艘沉船。唐韻的深海打撈實力應該是在世界領先地位了。
所以,軍機一號才決定,讓文化部去找張辰求援。
雖然軍機處對於唐韻的打撈成果明顯判斷失誤,對於大王烏賊的來路也沒有猜對,但是對於唐韻打撈團隊的實力,他們確實蒙對了,的確是世界一流的。
有求於人的種副部長也不想讓領導對自己的工作能力產生懷疑。面對着和文化部有着難以調解的矛盾,卻又不能用官威和權力去打壓的張辰,最終還是決定採取循序漸進的方法。
“呵呵,張總可真是能耐人啊。前後兩次給海研所帶回來大量可供研究的大型海洋生物,對國家的科研工作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要說你對飲食上的講究,我從漢府大酒店的仿膳餐廳就能看出來,我們部裡在漢府招待過幾次外賓,都是對你們的仿膳讚不絕口啊,也只有你這樣對飲食嚴格要求的人,才能經營處這樣的餐廳來。
我看這大大小小的來了這麼多運輸車輛,這次唐韻一定是大有所獲吧。不知道都是些什麼樣的寶貝。一下來了三輛大平板車,唐韻這次打撈了三艘沉船嗎。咱們能不能先去見識見識,先睹爲快啊?
你放心。我們只是參觀和見識一下,我的人品還算過的去,雖然部裡對沉船已經期待許久了,但我也不會無恥到打別人東西的主意。”
“好吧,既然種副部長有這個雅興,那就請部長大人指導指導我們的工作,這邊請。”具體的要求不能答應,這種小事倒還不至於,張辰對種副部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
“我們這次的確是撈了三艘沉船,一艘唐代的,兩艘十五世紀的。船上的文物倒是有不少,整個團隊差不多工作了一個月的時間,一共打撈到唐代文物和明代文物二十多萬件,保存完整的大約有十六萬件左右,還算是有些收穫吧。
這些文物中有重要意義的也不在少數,尤其是以唐代沉船最佳,因爲是唐高宗時期前往印度進行佛教文化交流的使節團,所以船載文物大多數都是當時的皇家精品,完好的和皮損的一共有四萬多件。具體的名錄一時也說不完,我就不在這裡嘮叨了,等唐韻去申報文物的名錄時,種副部長就可以看到全部的明細了。
另外兩艘十五世紀沉船上,有超過二十萬件文物,最重要就要算一幅紅木雕刻的海圖了。這幅海圖是從一艘爪哇國的明朝商船上撈起來的,具體的存在年代應該是景泰年間。
根據海圖上用中文所標註的航線和地理名詞來看,當時的中國商船已經到達過非洲的西部,最遠的航線標識是現在安哥拉的首都羅安達。
海圖上還標註了地中海、直布羅陀海峽,以及環地中海地區的基礎大城市和港口,因爲沒有明確的航線標識,所以還無法從理論上證明明代的中國人曾經通過直布羅陀海峽去到過南歐,或者更遙遠的地方。
即便沒有辦法證明這些,這幅海圖也是有重大意義的,上邊的很多城市和航線都是之前的海上絲綢之路中沒有記載的。這也許是文獻和資料的記載不夠詳實,也沒有足夠的資料可供研究參考,而導致歷史考古工作出現了沒能進入的層次。
或者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爲當時的海禁政策,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民間航海、外貿等領域和中央政府的交流,雙方的資源沒有達到共享。
因爲違反海禁是大罪,沒有人敢把這些消息上報給朝廷,所以民間的船隊已經到達了西非甚至歐洲。但是官方對此卻是一無所知,以至於這麼重要的資料沒有出現在歷史記載中。
不管怎樣說吧。總之有了這幅海圖,就可以把海上絲綢之路的航程至少延伸到西非去。對於今後涉及到這方面的考古和歷史研究起到一個佐證的作用,也對海上絲路的研究帶來一股推力,提供更多的想象延伸空間。
這個我們到時候會申報一級甲等文物,同時申報的還會有不少。可以大大填補國內的一級甲等文物在某些領域的空白。相信用不了多久,唐韻就會在這次打撈所得文物的基礎上,得到更多的研究成果。”
直升飛機把張辰和宋武,以及種副部長等人送到了架着那艘印尼籍明代古船的勇士號上,張辰有簡單介紹了一下這艘船,並且說明這艘船就是那副海圖所在的船隻。
種副部長能夠當生文化部的副部長,還兼着國家文物局的局長。在歷史和文物方面肯定是有一定功底的。
看着眼前不斷被大面積噴灑着海水的明代沉船,不無感慨地道:“張總果然是年輕有爲啊,想出了這樣的辦法來保證船體的狀態,可算是別出心裁獨樹一幟了。唐韻能夠啊沉在深海里的古船這麼完好無損地打撈起來。可見也是擁有一流的實力了啊。
咱們國家的水下考古概念提出的就晚,實際操作起來就更是落後了,我們這一代人年輕的時候,空有滿腹的理想,可是各種條件的限制,卻不允許你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我們現在都老了,中國文物界和考古界的未來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夠看到我們國家的水下考古可以有一個大的進步,不至於被其他的國家越來越領先。把我們遠遠低拋在後面。”
這話絕對是有感而發的,任何人裝腔作勢都不可能達到這種完全亂真的境界。這時候張辰倒是對這位種副部長高看一眼了,沒想到他還是一個很務實的人啊。
客氣道:“種副部長言重了,其實唐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現在世界上有很多的打撈公司和水下考古機構,都能比唐韻做得更好,美國的克勒韋爾沉船打撈供公司已經成功撈起海底五千米以下的金幣和寶石,我們和人家相比起來要差的好遠呢。”
種副部長搖了搖頭,道:“張總你也不必太謙虛,你們唐韻的確是有這個實力,雖然你們是民營企業,但是取得了成績,那也是中國水下考古科學的巨大進步啊。我不清楚這艘船和海面之間的實際距離,但是我還是有過一些見識的,它至少應該在一千五百米以下了。”
停了一停,接着道:“這艘船撈的好啊,特別是你所說的海圖,意義尤爲重大,它講改變長期以來已經成型了的海上絲綢之路概念,把這條傳播文明的海商通道繼續擴大,延伸到更遙遠的地方去,爲日後的考古工作提供一個堅實的佐證。
沉船和文物的打撈對考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次成功的打撈可以帶來的信息太多了,有時候甚至可以同時對好多個國家的歷史研究結果進行肯定和推翻,這船上的海圖不就吧之前海上絲路的航線延伸立了嗎。
就拿你們打撈上來的這艘明代沉船和那艘唐代沉船說吧,它們將爲復原海上絲綢之路的歷史、陶瓷史等多個領域的歷史提供極爲難得的實物資料,甚至可以獲得文獻和陸上考古無法提供的信息;同時,對於海上絲綢之路的保護和發掘,也是一個重要的節點。
而且在沉船打撈結束之後,還要對水下文物進行搶救、修復和保護,這其中又要進行很多的科學技術攻關,甚至會有很多跨學科的項目。
在這個過程中,至少唐韻可以積累到很多寶貴的、先進的經驗,爲以後的工作帶來很大方便,也許還能在科學攻關中取得以外的科技成果收穫也不一定的。
這些都是對國家,對社會,對老百姓大有益處的事,怎麼能說是小事呢,於國於民都是大善啊。如果你們唐韻做的都是小事,那我們在南海努力了十幾年都沒有大的斬獲,豈不就是無能了嗎。”
看着種副部長說到國內水考界現狀時那種深深的擔憂,提起唐韻在水下考古領域取得驕人成績時的傾心和自豪,張辰突然覺得這位種副部長也許並不像其他的官僚那樣,很可能還真是一個心裡裝着國家和人民,裝着自己事業的優質官員。
以副部長之權柄,屈尊前來接他一個沒有一官半職在身的年輕人,即便這裡邊有龍城張家的背景,可足以說明對方的真誠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張辰也不好意思再和人家繞圈子,能不能答應他們的請求是另一說,至少應該給這位種副部長該有的尊敬。
言語之中的無所謂少了一些,微笑着道:“種副部長謬讚了,也太謙虛了。唐韻的確是做出了一點成績,但是今後要走的路還很長,很遠,我們相信,也很願意爲古文化事業做出更多的努力和貢獻。
要說國內的水考事業,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的,我們這麼大的國家,難道還找不出幾個科考方面的人才嗎。
只我們起步太晚,又因爲體制的限制而無法快速發展,而且很多地方和機關裡官僚作風太盛,官僚習氣積弊已久。這些種種的原因,導致學術研究的止步不前,只要能夠把一些害羣之馬清除出去,這個項目還是很有看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