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啊,哥們兒從小家就窮,雖然不懂什麼叫貴族氣質,可是我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人。當然,你別把我當什麼騙子,我這人就是相信直覺,你說是吧?”青年穿着麻布衣,手裡緊緊抱着一根丈八的長槊,坐在馬屁股後面,趕着馬車,亂糟糟的頭髮如同一個鳥窩,就是樣貌還算清秀。此刻,正口若懸河的噴着唾沫。顛簸的馬車,可是一點也不影響青年的興致,讓做在一旁的少年不住的點頭。時而大笑一下,算是附和,時而也會插上一句,可是終是說不過那人,所以乾脆多是沉默,靜靜地聽着便是。
那人正是離開淮州安陵城添香樓的陳緣,出了安陵城,陳緣便租了駕馬車,趕往北州,大梁和南唐的交鋒正在那裡進行,陳緣趕去的地方就是北州的一出軍事重鎮,一路上抱着同樣目的的人可不止陳緣一個。就說陳緣身邊的這位,叫吳良,名字起得不怎麼樣,人也值得商榷,死皮賴臉的上了陳緣的馬車後,就說了沒完沒了,嘮叨的很。吳良也是淮州人,是一個窮苦村子了出來的傢伙,一聽說大梁跟南唐幹了起來,二話不說,抄起祖傳的長槊,一股腦的衝出家門,頭也不回的往北州方向去了,按他的說法就是國沒了,還有家嗎?家沒了,要這命作甚?虛活十八年,也要做個好男兒。
“唉,我說你這小子怎麼生的這般好看,跟個女人似得,老子看了都有衝動。”吳良酸酸的話音剛落,便被一股大力踹在了屁股上,從馬車上飛了出去,而陳緣看都沒看他,拍拍鞋子,繼續駕着馬車,吳良摔在路邊的草叢裡後,悻悻的摸了下鼻子,拾起長槊便追了過去。
再次登上馬車的吳良也學乖了,無論說什麼也不說陳緣的臉,即便不小心漏了幾句,也要硬生生的嚥進肚子裡。吳良也實在想不明白,這個看着比自己小兩三歲的傢伙,力氣怎麼這般大?
“你說我們大梁能打過
南唐嗎?”吳良看着前方,突然很惆悵的問道。
“那要打過才知道。”陳緣沉默了一會,才說道。
每個大梁人都知道,南唐在這戰國五國裡,實力是最強大的,號稱騎軍甲天下,有四十萬騎軍,光這四十萬騎軍,策馬奔騰,飛仙境的人物也擋不住。大梁雖然不弱,可是比起這戰國第一的南唐,實力差距也確實不小,可那又怎樣呢?即便知道,此行可能便是客死他鄉,不還是有衆多的大梁兒郎遠赴邊關。這是大梁比起南唐而言少有的優勢,這就是大梁人的忠國心,守國魂。不打,只有死路,打過才知道誰勝誰負。
就現在的形勢而言,大梁的確陷入劣勢。南唐的鐵騎一路碾過北州三城,進城便是屠城,手段狠厲,讓人生畏。大梁的大將軍張庭,則守在北州的最後一道防線雄天關,隨時準備死戰。
“爲什麼要打仗呢?”吳良知道不該爲什麼,可是還是忍不住說這句話,爲什麼?打仗要死人的,總歸是不好的,可是還是爲什麼要打仗,爲了什麼?
“大概是南唐高高在上的那位,腦子有病吧。”陳緣笑着說道,吳良也跟着笑,管那麼多作甚,國戰之事,一個人豁出這條命就行了,問理由有什麼用。
“我以後可是要做將軍的人,等我做了將軍,你可要跟着我幹啊。”吳良豪氣的說道,舉了舉手中丈八長朔。
“那你也要從小卒做起,就算做了將軍,也是無良將軍。”陳緣毫不留情的潑了一盆冷水,讓吳良的氣勢弱了三分。
吳良沒有反駁陳緣,從小卒做起,是每個從軍兒郎都知道的事,死的最多的莫過於這些小卒了,一軍死戰先死將軍,再死校尉,死標長,死伍長,官都死完了,最後死小卒,可要知道卒在戰場上是最多的,也是最重要的,吳良怕自己當不好小卒,當不好小卒,自然也當不好將軍,吳良膽小,怕這怕那,更怕死。吳良搖了搖頭,笑了一下
,想那麼多作甚,誰能不怕死?
出奇的,兩人說完,都紛紛沉默,不在言語,吳良想什麼,陳緣不知道,可是,陳緣心中卻有個想法,自己不會死在戰場上,就算死自己也只能死在桃山上,這纔是陳緣的人生意義,入了江湖,多數人的眼裡哪還有國家,陳緣有,可是陳緣不能。這話,不能跟吳良說,陳緣知道,大抵上吳良會把自己罵的狗血淋頭纔會作罷,雖然陳緣很欣賞吳良,可兩人從根本上就不是一路人。
馬車在官道上,顛簸的跑着,兩個都不算大的年輕人各自懷着心思,向着那北州緩緩靠近。
有個故事,值得說一下,大梁的一個村子裡,有一家五口,母親賢淑,父親勤勞,三個孩子也是機靈聰慧,後來父親被徵調遠赴邊關,最後戰死邊關,送回家的只有一筆撫卹金,連骨灰都沒有,長兄爲父的大哥,撐起了這個家,後來這家的老大一如他父親那般去了邊關,也死在了邊關,同樣的,老二也走上了這條路,一去不回,這個家人越來越少,母親生病死去後,家裡也只剩下了年幼的三子,大梁在他十歲那年迎來了和平,村裡每個人頭知道他家的事,每個人都善待他,所以他也是吃着百家飯長大的。長大後有些事情他也漸漸明白,自己的爺爺是大梁的一個老卒,大梁軍律裡有一條就是,子承父業,獨子除外。
他不怨這條軍律,因爲都是自願的。沒人去逼迫,說是軍律,卻不是強制性的,反而是福利性的。八年後,大梁與南唐戰起,這個十八歲的青年不顧村裡人的反對,依然我行我素的去了北州,孤家寡人,對不起的也只有九泉下的家人,傳宗接代,人類也不缺了這門姓氏。可是人生虛活十八載,不如戰場死報國,也是他的一朝得悟的想法。而且,誰說,去了就一定會死呢?這人就是吳良。
這大梁也有着許許多多和吳良一樣想法的兒郎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