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慘淡一笑,體力不支地倒在木雲決懷裡。
“桃華姑娘身上本就有傷,那日已出過一些血給我,現在又半日沒飲水……”紫白的話被木雲決的眼神扼殺在喉嚨裡。
宋和希拿了自己的水囊遞給木雲決,木雲決不客氣地接過,放在桃華嘴邊。
“這鬼地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出去?”辛力無心之話,引來一干人的鄙視,本來稍稍放下去的心又活生生被提起來了。
“你這種人活着也是浪費。”顏珍白了他一眼,嘴脣緊緊抿着。
“就你大小姐追求高尚。”辛力看了一眼宋和希,不屑地瞟了一眼顏珍。
顏珍被他成功激怒:“辛力,你腦子是不是沒長全啊?本大小姐追求什麼跟你沒關係!”
辛力無所謂地笑笑:“是沒關係來着。”
顏珍氣得臉通紅,但,到底看着有了些生氣。
“公子他,沒事了吧?”清心小心翼翼地問出口,衆人齊刷刷地瞪着她。
“姑娘,你也忒不懂事了。沒看着桃華姑娘爲了救你們公子又是血又是汗的,弄得我們老大老不情願。現在剩下的又是我們老大的人,你這問得不是找抽嘛!”辛力劈里啪啦,說得清心一愣一愣的。
“對不起,木公子,可,救救我們公子吧!”清心驚慌地跪下不停磕頭。
木雲決輕輕擦去桃華嘴角的水珠開口:“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清心半會才反映過來,欣喜地站起來,用自己的水餵了七公子一點。
桃華醒來時,已經又是夜晚。清醒着便要去看七公子,木雲決冷了面容,卻並沒攔着。
“桃華姑娘,公子他,真的沒事了嗎?可,怎麼臉色還是這般晦暗?”清心說不了幾句便又落淚。
桃華顧不得太多,蹲在七公子身旁,解開他的衣服。
傷口處已經化膿了,現在沒有藥草,如果任其腐爛,七公子早晚保不住性命。
看着平日瀟灑的七公子因爲自己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桃華有些心酸,畢竟胸口這一刀,是自己親手劃的。
他永遠是一副淡然出塵的樣子,今日卻頻頻失態,想着他酸溜溜地說那句:“從你遇見他的時候。”桃華心裡很不是滋味,弄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情愫。
手指輕輕拂過嘴脣,彷彿有股清涼涌進心底,桃華吞了口口水,這樣熱的天氣,總是容易口渴。
迴轉思緒,恰巧對上七公子那似笑非笑的臉,桃華不知是惱羞成怒還是怎麼,掉頭不去看他。
背後傳來隱忍的笑聲,桃華不爭氣地紅了臉。
2“再笑,我就走了,任你毒發身亡好了。”桃華作勢要走,卻被七公子弱弱地牽着衣角。
“阿茵,你說讓我帶你離開長安的話,可還算數?”七公子臉上的黑退了些,可看起來還是不如往日般溫潤。
“現在彧哥哥就在我身邊,我不會再走了。”
“你怎知他還是當年那個他?或許他早已婚配,或許他根本不記得你們的約定……”急切的語速惹來他一陣咳嗽,桃華呆在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七公子倒是比木某人還了解自己。”木雲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桃華身後,手裡拿着一串鈴鐺。
“忘了把這個給你,下次可不許隨便丟了。”木雲決在桃華鼻尖點了一下,替她繫好鈴鐺。
桃華再次石化,今天這兩人都瘋了罷。
彧哥哥一向喜歡摸她的頭髮,怎的突然就改了,還有她幾時聽過他這樣說話,像是放了幾斤蜜似的。
“你們早點休息吧。”桃華匆匆丟下一句話就要跑,卻忘了身子太虛弱,走得太急,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還好是黃沙。
木雲決趕忙扶起她,輕聲責怪:“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迷糊?”
桃華牽強一笑:“一時沒提起勁來。”
“能提起勁纔怪了,你以爲你的血是泉水嗎,用了會自己冒出來?”木雲決皺着眉,將她橫抱起來。
桃華一時天旋地轉,心跳到了嗓子眼,瞟到七公子時,他正望着自己,眼裡帶着期待。
桃華一直想不清楚七公子那時期待的是什麼,她以爲她已經說得很清楚,她以爲他們的關係是那麼幹淨利落。
“雪兒,你認得這裡嗎?”桃華茫然四顧,爹爹曾跟她說起過大海道,可恨當時她只當做故事一樣聽着,並未認真理會。
“姐姐,我去探探路。”雪兒化作狐狸拔腿就跑。
“小心點!”桃華眨眼已經看不清那抹白色。
“知道了!”
時間的流逝都像這黃沙滴落在人心上,引起一陣戰慄和騷動。
桃華已經無力過血給七公子,他靠着木雲決的內力,暫時留着一條性命。卻整日連眼睛都睜不開。
雪兒已經去了一天一夜,桃華寧願她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就算走不出這大海道也沒關係。
“姑娘不要太擔心了,雪兒姐姐那麼機靈,不會有事的。”清心靠着桃華坐下,憂慮之色溢於言表。
“還是習慣聽你叫聲姐姐。”
清心望了一眼七公子,低下了頭。
“他都那樣了,你還怕他起來打你一頓嗎?況且七公子也不是那樣氣量狹3小的人。”桃華想笑,卻連嘴角都牽不起來。
“姐姐。”清心知她強顏歡笑,一時也找不到話來安慰。
“那年我才十三歲,揹着師傅跑出去玩。冥冥中總覺得一股力量牽引着我,於是就騎着馬一路走到了玉門關。臘月的天氣,山上全是雪,我棄了馬想到山頂去。結果在半山腰就遇到了雪兒。那時候她還是個小狐狸,不知道被什麼咬傷了腳就這樣躺在雪地裡。我看到她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小腦袋在外面,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我覺得好玩就蹲在那看了半天,摸摸她的頭,揪揪她的耳朵,卻沒有把她拉起來的意思。後來雪兒實在受不了了就開口叫我走開。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狐狸都成精了。後來我就把她帶回了客棧,但她傷好了之後卻不離開,說要報答我。後來師傅找到了我,我就帶着雪兒一起回了千樓莊。師傅一向對下面的人管教很嚴,所以她們對我都是畢恭畢敬的。只有雪兒沒大沒小,也不怕師傅責罵,因爲師傅一罵她,她就嗖地一下鑽到我袖子裡去了。師傅恐嚇了她很多次,說要把她丟到七名湖裡去喂瑞獸,可她從來也不怕,其實我最羨慕的人就是她了。”桃華自顧自講着,時而想笑,卻又覺得胸口堵着什麼,眼角澀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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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們出不去了是麼?”清心落了淚,卻並未哭出聲響。
“怎麼會?我一定要出去,師傅說過,我必須活着。況且,我才找到了彧哥哥,還沒來得及給他做頓飯。還沒殺了宋一克替師傅報仇,還沒弄清楚當年是誰害死爹孃,你說麼可以死在這裡?”
兩人望向遠方,此刻的愛恨情仇都失去了往日的魔力,因爲生命能佛存在尚且不知。
“說說你吧。”桃華放輕鬆了心情,若註定要失去,那麼就在那天到來之前肆無忌憚地活吧!
清心依舊思緒飄忽,卻緩緩開了口:我娘是我們那裡的大美人,每個男人都對她垂涎欲滴。可是我爹並不愛她,我還有個姐姐,她說我爹娶我娘是因爲我孃的眼睛長得像她死去的娘。
我想也是,娘生我的那天是正月,下着雪。姐姐要去村外的湖裡玩冰。
爹爹就丟了大肚子的娘陪她去了。下人去通報說娘要臨盆了,好巧不巧她就摔了腿,於是爹爹就緊張地抱着她看腿去了。
回來的時候,娘已經生下了我,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囑咐下人好生照顧,卻連句體己的話都沒有。
這些都是孃的陪嫁丫頭給我說的。我娘生性軟弱,對爹的冷淡從不抱怨半句。
姐姐像個驕傲的公主,不管什麼事情都要孃親自去做。所以從小,娘就像4個僕人一樣被她使喚,府裡的人便不把我當個小姐。
這些爹爹都看在眼裡,卻不發一言,照樣寵着他的寶貝女兒。
姐姐從來都不許我叫她姐姐,我叫一次她就讓丫頭打我一次。慢慢地,我不叫她姐姐了。
她大抵覺得無趣,便時常帶了下人來捉弄我,只要我敢反抗,就會被痛打一頓。
她說是我娘搶走了爹爹,就算她娘死了,爹爹最愛的也是她娘。在她眼裡我娘是個賤人,她也時常叫我小賤人。
我時常看到她就全身發抖,可她偏偏不肯放過我。有一次我跟着娘做針線,她跑進來搶了我繡的鴛鴦。
她拿着手繃,在院子裡快樂地轉圈。下人們都跟着她笑,後來她不小心摔倒了,我第一次繡的手絹就被驚慌的下人一次次踩在腳下。
我委屈地看着娘,娘無奈地摸摸我頭,就跑去哄她了。爹爹進來看到她手上的傷問怎麼回事。
她說是我推她的,只是因爲她拿了我的手繃。爹爹打了我一巴掌,孃親只是哭,卻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明明看見她回頭對我笑了,很得意地笑。那時候我很絕望,每天躲在屋子裡,誰都不敢見。
再後來,我十二歲的時候,爹爹生意失敗了,欠了很多債。然後他們商量着把我賣到青樓抵債。
第一次,孃親拂了爹爹的意思,卻也只是苦苦哀求他看在骨肉親情的份上,不要賣了我。
那天晚上我們被債主追着,那些人看着我跟姐姐長得漂亮就起了非分之想。
爹爹毫無辦法,孃親只好把我們藏起來,自己去引開他們。等我們找到她時,她赤裸着身體,已經僵硬了。
我狠狠扇了姐姐一耳光,然後一個人跑了出去。從來我都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人能保護我,直到我遇見七公子。
那天下着雨,我渾渾噩噩地撞在他的馬車上。他盯着我看了一會,讓我上了馬車,並且毫無顧忌地將他上等的皮襖披在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