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紫楓端起酒罈,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辛辣的液體灌入口腔,橫衝直撞,席捲他的每一個味蕾。酸澀的,悲傷的,灼燒的,有什麼他壓制不住的東西,正瘋狂涌出!
“怡兒!”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個名字,發瘋似的把手中的酒罈扔出!
“啪!”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明顯,嚇得門口守夜的侍衛都是一個激靈。
今天皇上大婚啊,非但沒有在皇后宮裡過夜,反而生了那麼大的氣。看來,皇上是不會碰后妃的,不過之前只是順便應酬一下,今天怎麼發那麼大的火?
師妹,強大的小師妹,爲什麼,爲什麼你就看不到朕的好?
依稀記得寫聖旨的時候,他的手都在顫抖,寫完之後,擔心她會怪他霸道,拿出一沓紙寫信,寫了一遍又一遍,用盡了他所有的耐心。扔掉了一堆廢紙,最終把最滿意的一封放在信箋裡,特意交代使臣親手交到蔣何鳳手中。
然後,就開始了惴惴不安的等待。那種期待的感覺,他一生都不會忘。母后說,給女孩子寫的關於愛意的書信,叫情書。等待的不安,也是甜蜜的煩惱。
沒想到,蔣何鳳看到後,還是一副嫌棄的模樣,眼底還有明顯的諷刺。是他寫的不夠明白嗎?還是她的心太硬?
到底是他做錯了什麼?
拿過一罈酒,開封之後就直接對着罈子灌,連酒杯都不用了。心裡空空的難受,再烈的酒也壓不下他心中悲涼的感覺。第一次,董紫楓有了大醉一場的衝動。
清醒,實在是太累了,他好想醉一回啊。
醉了多好,什麼事都不用管,什麼煩惱都不再有。
怡兒,給朕……不,給我一個機會不好嗎?我知道靜息針是我的失誤讓賊人拿去傷了你,可是,你不能就這麼判我死刑啊……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一段感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衆人頭上冒汗,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呢?興師問罪嗎?衆人齊齊告罪,樂清膝行兩步,說:“奴婢們不知娘娘起牀時辰,延誤了時間,還望娘娘寬宥一次,日後奴婢定當盡心竭力。”
蔣何鳳無奈扶額,又來一番告罪的說辭,聽的她一陣煩悶,宮裡的規矩就是繁雜,繁文縟節除去了纔好。若是靈貓聽到她這麼說,一定會笑嘻嘻的跑過來,很厚臉皮的問:“不知尊主做好飯沒有?”她起牀是早,一天之際在於晨嘛,而且千雲山的日出也很好看,她都習慣了。不想進宮後會讓這些下人壓力這麼大。
“起來吧,樂清,帶我去御膳房走一趟。”她可是發誓要在今天把皇宮裡的各條道路都記在心裡的,御膳房就是第一站。
有句話不是說,吃飯皇帝大嗎?
“娘娘,您要是用早膳奴婢通傳一聲就好,御膳房會有人送來。”樂清恭敬的說。
“我說我要去御膳房,需要再重複一遍命令嗎?”蔣何鳳不悅的凝眉,她是很和善,可不代表要無原則。既然她身份在這裡,下人也只有從令!服從命令是最重要的一條。若他們不那麼恪守規矩,或許蔣何鳳還能跟她解釋兩句,可惜,一陣娘娘奴婢耗盡了蔣何鳳僅存的耐心。
“是,娘娘恕罪,奴婢立刻帶娘娘去。”樂清示意身後的太監,說:“去備轎攆。”
“不必了,我走過去就好。”蔣何鳳淡淡的說。
“是。”因爲剛纔已經知道皇后說一不二,樂清很恭敬的選擇從令。
秋日早晨的陽光卸去了夏日的燥熱,多了幾分溫涼。走在青石小路上,擡頭看看那有些泛黃的葉子,蔣何鳳不禁感慨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樂清引着她,身後浩浩蕩蕩的跟着一羣宮女太監,蔣何鳳不禁思考若是有人刺殺這幾個人夠別人幾刀的?
……
這種想法是不是太陰暗了?
蔣何鳳一邊欣賞路上的風景,一邊無聊的往御膳房那裡走。路也不遠,一刻鐘就到了。蔣何鳳命人拿了一大堆吃的食材用品,每人拿着一些,就往回走。少不了一番禮節,蔣何鳳就這麼應付過去了。御膳房的人都在思索,這個人真的是皇后嗎?好像很好相處的樣子。宮裡的主子們哪有親自到御膳房來的啊。
蔣何鳳抱着一捆韭菜,考慮着中午可以做三鮮餡的餃子。陽光照在她含笑的臉上,似乎多了一分聖潔的光暈。樂清和一衆宮女太監們覺得皇后娘娘似乎很平易近人,可有時候又感覺她聖潔的就像天上的仙子,他們根本觸碰不到。
意外出現在一條不太寬闊的小道上,蔣何鳳帶着她宮裡的人往回走。現在軒羽閣的牌匾去掉了,換成了坤寧宮。
拐角的地方,她們遇到了乘坐轎攆的一隊人,應該也是後宮的嬪妃。因爲兩方人馬在拐角處相遇,讓擡轎子的小太監驚了一下,腳下一滑,把轎子上的女人顛到了。小太監們立刻放下轎攆,跪下賠罪。
這個女人穿着一件粉色的秀金長袍,打扮的奢華又高貴,頭飾和衣袍都很精緻,目測地位應該不低。她身邊的大宮女問候了她一句,指着那些粗使太監就開罵:“狗奴才,走路不長眼的嗎?娘娘在上面呢!你們的狗頭還想不想要了?”
太監們齊齊磕頭,腦袋觸地,砰砰作響:“娘娘饒命啊!奴才們不是故意的,只是這條路狹窄,奴才們沒留意拐角會來人,所以一時驚訝才驚了娘娘。娘娘恕罪啊!!!”
又是這樣,蔣何鳳一陣厭惡,不就是顛了她一下,搞的跟多大事一樣,溫室裡養的幼苗也沒她嬌弱!
“娘娘,這位就是鐘鳴宮的德妃娘娘。”樂清低低的對蔣何鳳說。
德妃?上次她進宮的時候好像沒有見過她呢。不過無所謂,都是陌生人而已。她沒打算認識皇上的後宮佳麗。不過,看德妃的臉色,真的不怎麼好,應該是纏綿病榻很久了。雖然胭脂遮住了蒼白,但蔣何鳳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身體很差。不過,這跟她沒關係。
“樂清,我們走。”蔣何鳳招呼着她的人打算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沒打算要插手別人宮裡的事情,如何處決這幾個小太監完全是德妃的自由。
蔣何鳳還沒往前走幾步,就被那個宮女攔住了:“喂,你們是哪個宮裡的?撞到了我們娘娘就想一走了之嗎?”
樂清剛想說什麼,蔣何鳳攔住她,說:“對不起。”說完繼續走,連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站住!”宮女似乎沒有見過如此囂張的人,惹到德妃娘娘連禮也不行就一句對不起就想走?“在德妃娘娘面前還敢這麼囂張?你們知不知道宮裡的規矩?”
樂清怒,她也是剛進宮的,不懂那些仗勢欺人的手段,只是覺得這樣很難受,皇后娘娘可是還在呢!可是蔣何鳳一直在阻止她說話,讓她有怒也無處發。
蔣何鳳平靜的轉身,看着那個宮女,冷笑:“剛剛究竟輸誰不對再清楚不過,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是德妃的轎攆突然轉彎差點撞到她的人,她躲開了才免得德妃摔下來,她不想把事情鬧大已經先道歉了還想怎樣?
“你……”
“咳咳,罷了……靈芝,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良久,德妃開口了,聲音虛弱無比。宮女立刻過去扶着她,拍打她的脊背給她順氣,抱怨的說:“娘娘是個心善的,我們就不該這個天出來嘛,傷了娘娘奴婢該怎麼辦呢?”
蔣何鳳凝眉,這還真是個溫室的幼苗不成?不過顛了一下而已,怎麼會虛弱成這樣?
“佳慧,你怎麼樣?”身後,飄來一聲略顯焦躁的聲音,然後蔣何鳳感覺身旁一陣風飄過,下一刻就看到德妃被明黃色朝服的帝王攬住,他的動作很輕,似乎是怕碰碎了什麼珍貴的東西。蔣何鳳笑了笑,真沒想到董紫楓也會有那麼溫柔的時候。
德妃虛弱的笑着,說:“臣妾沒事,皇上不用擔心。”
董紫楓眸光深邃平和,也有着輕微的怒:“都說不要你隨便出門了,爲什麼還出來?”
德妃柔和的說:“皇上明知故問嗎?今天,咳咳,今天是衆妃朝見皇后的日子啊。”封后大婚儀式結束後,第二天皇上率皇后去拜見太后,衆妃去慈寧宮中,見過太后,皇上皇后。
德妃就是這樣,克己奉禮。董紫楓命令:“朕準你不必去了。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送德妃娘娘回鐘鳴宮,另外宣太醫!娘娘有事,朕拿你們是問!”
“是。”衆人聽到皇上的命令,立刻有條不紊的執行。
處理完這個小插曲,董紫楓纔看到那個女人,不禁一陣惱怒。她不知道今天會有很多人朝拜她嗎?就穿的這麼素淨?還抱着一大捆韭菜?這是當朝皇后該乾的事嗎?他似乎忘記了,自己從坤寧宮出來,就是爲了來找她的。
蔣何鳳其實還是很感激董紫楓替她處理了這棘手的場面,剛剛看到他抱別人的一點點心痛已經散去了。她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她,他抱誰跟她有關係嗎?
蔣何鳳禮貌的朝他點點頭,就悠哉的抱着她的韭菜往回走。
董紫楓怒火中燒,蔣何鳳這是什麼意思!無視他?“皇后,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要做什麼?”連別的嬪妃都知道,她這個主角卻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然後,他看到了蔣何鳳迷茫的目光。“今天要幹什麼?”她很認真的問。
董紫楓:“……”她是要無視他到什麼時候!真的沒聽他說話嗎?
蔣何鳳看着他噴火的眸子,無奈聳肩,決定不再去挑戰他,詢問的目光看旁邊的雲逸。雲逸想說什麼被董紫楓一記眼刀又把話憋了回去。
蔣何鳳飆火了,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吧?你自己不說還不許別人說?然後她轉身,留給董紫楓一個驕傲的背影:“不說算了,我早飯還沒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