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緋炎料想到老夫人喚紫鳶過去的意圖,還不是因爲董紫楓帶着她參加家宴?居然還讓她坐上了主桌,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快要成親了?
心中,就像這展園一樣,空落落的不見人影。一個向南,一個向北,留下她一個人。嘆息之後,調整了心情,既然來了,乾脆四處逛逛好了。
林間,繁密的枝葉遮不住漫天夕霞。樹下有兩人相對而立。
“雖然知道結果,我還想最後問你一次,真的不願意跟我走嗎?”竟波不甘心地做最後的努力。
一直埋首不語的蔣何鳳咬着下脣,爲難地搖頭。
“好吧,我不會勉強你。只是,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他從衣襟中取出一個瓷瓶,“這個,你留着,在他毒發的時候,給他服用一顆。雖然不能解毒,但起碼可以讓他不會感覺到痛苦。若想戒毒,只有靠他自己的意志了。
蔣何鳳從他手中接過瓷瓶,很是感激:“謝謝你,竟波。”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不過我知道,他會帶給你傷害。身體的,和心裡的。蔣何鳳,真的決定爲了這份不能確定的感情,繼續賭下去嗎?
“原來你知道了?”蔣何鳳驚訝於被他說中心思,想到這場賭博,她必輸無疑,卻不肯放棄。鼻子酸酸地,眸框中升起霧氣。
竟波無奈輕嘆:“寧願是我看錯了。不過,蔣何鳳,欺騙別人容易,騙自己就太難了。你的決斷,你的舉動,和你的一言一語,一個眼色,一個失神都在告訴我,你在乎他。不然,你不會……”
“竟波,我——”她無法否認。
“我只是希望你能過的幸福。不知道他能不能給。爲了你,我會想辦法解他的毒。期間,他不能再中任何毒了,否則毒性會相剋,出現什麼樣的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眼眸中忍着決然的傷痕。
“謝謝你!”蔣何鳳仰面,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奪框滑落。
他擡手,修長的指猶豫着撫過她的頰,期待的卻不是這樣情景下的親暱。餘光瞥見林深之處,隱匿着一個黑色身影。心中有一絲破釜沉舟的念頭閃現,離別給了他唐突的勇氣,大手滑至她的肩頭,一把將她攬進懷裡,雙臂緊緊地栓抱住蔣何鳳。
臉龐埋進她的頸窩,傷感的話音落進她的耳朵:“蔣何鳳,如果你累了,想停下來,去龜茲找我。我就是那亙古未變的月亮,無論你有沒有在欣賞,它永遠都會安靜地掛着,等待着,也祝福着……”
蔣何鳳的心揪痛着,無力拒絕,淚水迷濛的視線中,突然看見從林子裡衝出一個人——一襲紅裙。她眨了眨眼睛,擠出了眼淚,這纔看清楚。
“大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江緋炎見到竟波,驚訝地叫出了聲,完全不敢相信。
她的話令隱在暗處的董紫楓震驚,頓覺胸中一股怒氣狂升:洗髓堂!這個從未聽說過的組織,爲什麼要在自己身邊設下陷阱?一個江緋炎,已經讓他感覺迷惑,再加上眼前的陌生男人,更加複雜,現在竟然連蔣何鳳也是他們一起的。
墨黑的長袍在晚風中飄逸翻飛,他遠遠地注視着眼前三人,在他看來,每一個都是他的敵人。每一個人都有給他下毒的可能。猶如兩軍對峙,首將對決。董紫楓隱隱顯露不惜一戰的怒意。
蔣何鳳心虛地推開竟波,用手背抹去眼淚,對江緋炎笑了笑:“原來你們認識呀。”
“對呀。他是我大師兄,不過,我們有好幾年沒有見面啦。”江緋炎心無城府,拉着竟波衣袖,“你什麼時候來長安的,怎麼也不來找我?”
“我是四處遊歷嘛,正好來了長安,沒想到在這裡見到蔣何鳳。”竟波在奇怪,林中的黑袍男人,爲什麼還不現身,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咦,你怎麼會認識蔣何鳳的?”
竟波魅邪一笑,大聲說道:“何止是認識,我來帶她回龜茲,做我的王妃。”說着,故意將蔣何鳳攬近身邊。長髮下的耳朵,微微顫動着,聆聽着樹林裡的腳步——他依然紋絲不動。
江緋炎吃了一驚,半天才緩過神來:“真的呀?蔣何鳳,沒想到,你、你居然是我大師兄的——”
“沒,沒,你別聽他瞎說。我們又沒有婚約,竟波,你看你!”蔣何鳳連忙解釋,再向他抱怨。可是在江緋炎看來,以爲是她的含羞,於是嬉笑說,“你居然叫我大師兄的名字,還說沒有婚約?”
蔣何鳳被她取笑地無地自容,滿面紅羞,正無措間,聽見竟波突然高聲說:“躲了那麼久,也該現身了吧?”
蔣何鳳和江緋炎面面相覷,隨着他的視線,轉過身,意外地看見林中走出一人。冷冷地佇立在十步之外的人,是董紫楓。
竟波翕然一笑:“看來我該告辭了。”故意假裝離開。
“站住!”董紫楓終於開口,“來去自如,不該和主人道個別嗎?”
竟波停住腳步,回首,心無所忌地看着他,脣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兩雙同樣深邃銳利的眸赫然相視,猶如一場對決。
“你是什麼人?”董紫楓冷眸充滿猜疑。
蔣何鳳想要解釋:“叔叔,他是我——”
“你閉嘴!”被董紫楓赫然截斷,吝嗇的目光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逼視着竟波,盯着他手邊被蔣何鳳悄悄拽住的衣袖。
竟波沒有想到,董紫楓對待蔣何鳳居然是這樣的態度,心裡爲她的處境擔憂,手中不由自主捏住了她的是手腕,正色告訴眼前一臉霜冷的人:“我是龜茲國的三王子,白竟波。”
這一細小的動作,在董紫楓心底掀起軒然大波。他撇過臉,質問蔣何鳳:“是嗎?你既已答應了與晟兒成親,那麼他又是怎麼回事?”
“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和竟波,我們只是朋友。”蔣何鳳甩開他的手,怯怯地回答。
江緋炎看着董紫楓的冷顏,再看看竟波和蔣何鳳兩人的親近,一時間覺得迷惑不解:“是呀,蔣何鳳,好奇怪哎。大師兄說你是他的王妃,可是你怎麼將要和董晟成親呢?”
“不是!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他的王妃,也沒有、沒有要和晟哥成親。我只是——”
董紫楓氣得快要窒息,卻不便發作,神色陰鬱地拋下一句,:“你是在欺騙所有人嗎?”
“啊……”蔣何鳳從他的眸中發現一層失望的陰霾,心落到深淵般無力掙扎。
董紫楓聲音冷到沒有溫度的輕喚:“緋炎——我們走!”意外地,他看也不看,抓起江緋炎的手,頭也不回地拽着她離開。
看着他們漸漸消失在眼前,久凝在眼眶中的淚水,才沿着蔣何鳳削瘦的面頰滑落。
竟波卻安慰性地撫着她的肩,心底似有感應般的,一股暖流淌過。
“我……”
雲夕見她吞吐難言,於是拉起她的手:“走,我們去一邊說。”
“不用。我有事想要拜託懷樹大哥。”蔣何鳳歉意地澀笑。雲夕才明白,她的意思。轉身吩咐柳兒將湘兒帶進內屋,這才拉着蔣何鳳走近董懷樹。
蔣何鳳將手中的瓷瓶交出:“叔叔病了,我這裡有瓶藥對他有效,想請懷樹大哥幫我送給他。”
“四叔病了?我們一點都不知道,昨天賞月時,還好好的呢。”雲夕聞言驚悸。
懷樹卻聽出玄機:“你怎麼不自己交給他呢?”
“他不會再相信我了。但是我真的不會傷害他,這藥,真的是對他的病有效果。如果由我直接送給他,恐怕他會因爲生我的氣,而拒絕接受或者服用。所以,只好來拜託懷樹大哥了。”
“他得了什麼病?”懷樹接過瓷瓶,半信半疑。不是信不過蔣何鳳,而是對身體一貫健康的董紫楓生病,覺得奇怪。
蔣何鳳想了想回答:“嗯,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病。估計是他這次去巡邊,傳染上一種來自西域的病症。這藥也是西域纔有,可以醫治。
雲夕推着丈夫:“懷樹,你快點送過去吧。四叔,一定是不想我們家裡人擔心他,才隱瞞病情了,也幸虧被蔣何鳳知曉了。不然這種西域傳來的病,京城裡也不知道有沒有的藥來醫。
懷樹點頭,心中卻感到蹊蹺,想着用什麼方法讓董紫楓接受藥,但不能起疑心。握着瓷瓶,朝着展園而去。
夜暮低垂,秋風微涼。
董紫楓獨自立在湖邊,背倚在一棵垂柳的樹幹上,仰望皎潔明月。享受着寧靜氣氛,散發着颯然氣息。
轉眼已經到了秋葉枯黃的季節,曾經在眼前綻放的美麗逐漸凋零。就如這天上的皓月,暗了又明、圓了又缺。時間確實可以流逝掉很多東西,卻也可以帶來莫名的感傷和愁緒。
細碎的腳步聲靠近:“很晚了,小心身子。”溫柔的聲音從朱脣輕啓而出。
“看這月光,那麼飄逸出塵,那麼純潔天真。”他捫着胸中的痛,淡化了語氣。
她靠近,帶着一陣襲人的香氣:“你覺得月亮有心嗎?”
“無心……卻非無情。”他不落痕跡地偏側了身體,逼開那誘惑人心的氣息,想要逃離。“聽紅兒說,我娘找了你?”
紫鳶溫婉而笑:“是的,老夫人,還有二夫人及三夫人,和紫鳶聊了一些家常,吩咐紫鳶多多照顧將軍。”
“是嗎?你沒有告訴她們,我回來的當晚,發生的情況?”他是探詢紫鳶對他毒發的反應。
“那是…那是,紫鳶羞於開口。”她羞澀。
“有沒有問,我什麼時候納你做妾。”他突然問出,何必遮掩,不正是她們在期待的答案嗎?
“呃——”紫鳶錯愕,接着輕輕低呢,“紫鳶不敢妄想,一切單憑將軍意願。”
他的心口猛然擰了一下,落眸而言:“我會考慮,但不是現在。在此之前,我會尊重你,不再冒犯。
“謝謝將軍!”她欣喜,卻更有一份心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