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昊摟着不語的腰,淡定沉凝的看着蔣日。只有不語知道,自己腰上的手有多麼僵硬,僵硬的微微發抖。
當蒼昊告訴她,傾城沒死的時候,她非常震驚。她一直以爲他們搞錯了,直到親見眼前之人……
如果傾城活着,那麼死的人是誰?
蔣日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是的,四爺若不習慣,仍可以叫我傾城,只不過,那個名字是蔣日與我共用。”
“蔣日?”蒼昊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卻是更加陰沉。記憶中,似乎有這麼幾個片段。愛穿白衣的傾城,偶爾會穿着一身柔雅的水藍衣裙,而他每每見過,總覺得有說不出的不對勁……
“你們是孿生姐妹!”蒼昊恍然大悟。
這就解釋了,爲何當日銘軒說看到傾城進了三府,他卻也在摘星樓見到傾城!
從一開始,她們便是兩個人。彈得一手好琴,他親自試過脈象,體弱多病的人不是他所認識的傾城,而是她的孿生姐妹!
蔣日笑的雲淡風輕,眸光一徑的清澈。
蒼昊盯着她,目光犀利的彷彿能看穿人的靈魂。那麼說來,傾城真的死了,這個與她擁有相同面孔的女子不是他想找的人?
蔣何鳳,她說她叫蔣何鳳?
蒼昊仔細研究着她臉上的表情,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
一個念頭閃過蒼昊腦海。
面色緩和,他低頭看着不語,異常溫柔的說:“都說傾城不可能活着了,你偏要來看,路途遙遠顛簸,你現在的身子怎麼受得了?”
不語怔了一下,看着他,又看了看蔣日,低下頭,小聲說:“讓爺擔心了。”
蒼昊話裡的含意很容易讓人明白。
蔣何鳳的目光自不語的臉下移,落在她的小腹。
他們成親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蔣日在心裡自嘲的想着,面上仍要維持着親和的笑意。“這位便是四爺的王妃,不語吧?”
蒼昊和不語同時看向她。
蔣日不理會他們意外的目光,輕笑道:“聽姐姐提起過,卻不曾得見,果然是位恬靜淡雅的女子,莫怪令四爺如此傾心……至死念念不忘。”
不語再度低頭,蒼昊卻狠狠的盯着她。
“哎,瞧我這話說的。”蔣日笑了笑。“王妃不要見怪。”她在笑,卻笑的越來越力不從心。
她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間出口傷人?
蔣日略帶幽然的目光瞥向不語,歉疚下藏着幾分心疼。
一道精光掠過蒼昊眼底,她這一細微的變化,全部落入蒼昊心中,激起層層疊浪。
“不知四爺此來,有何指教?”蔣日只想快快打發他們離開,不想再做這勞心勞力的僞裝。
蒼昊揚起一抹冷笑。“只是想確定傾城是否守諾。蔣何鳳姑娘應該知道,蒼昊不容人欺騙,若是傾城詐死,必要她再次付出代價!”
意思是,讓她再死一次?
蔣日勾起一抹笑,三分的輕,三分的柔,卻含四分的不馴。“蔣何鳳姐妹情深,四爺奪走姐姐性命已令蔣何鳳痛不欲生,如今再當蔣何鳳面說如此狠話,是逼蔣何鳳與四爺對立麼?”
不語拉拉蒼昊的衣襟。“爺……”
蒼昊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低頭看着不語,輕柔的說:“既是愛妃的請求,本王便不與蔣何鳳姑娘計較了。”
在他看不到的瞬間,蔣日眼中凝起一道凌厲光芒。
蒼昊轉頭看向她時,那抹凌厲已然完全消散,化爲清明的盈柔。
“蒼昊告辭了。”說完,他細心體貼的攙扶着不語,轉身離去。那小心翼翼的舉動,仿若守護着一生所愛……
她有孩子了,她又有孩子了……
蔣日的手輕按在下腹,明明沒有任何創傷的地方,隱隱作痛。曾經,她也擁有過他的柔情蜜意,也曾如同對待易碎的物品一般精心照顧過她,轉眼間,那些曾有過的溫柔,變成利刃般的殘酷。
蒼昊,若是你知我未死,真的會再度置我於死地麼?
蔣日眼中凝起悽然之色,望着那對猶如天作之合的璧人,心中升起深深的遺憾。
就在這時,蒼昊忽然間回眸——對上那雙悽情滿溢的星眸。
來不及隱藏的情緒赤裸裸的坦露在他面前,蔣日無所謂的笑了笑,早已無心計較他是否看出破綻。
蒼昊,我們已同陌路,已同陌路啊……
入夜,董紫楓仍未回來。
蔣日睡不着,走到屋外,發現今夜的月亮細彎如鉤。
月有陰晴圓缺。
陰晴圓缺。
高高在上的永恆之物尚不能時時圓滿,人如何能圓?
蔣日坐在石凳上,出神的望着天空。
上弦之月的夜空,星辰燦亮,別有一番意境。
董紫楓回來時,便看到蔣日一動不動的坐在小院吹風。他笑了笑,走過去,繞過她的肩將她抱在懷裡。“想什麼呢?”
蔣日嚇了一跳,反射的推開他,逃到一邊。
待定了神,看清是董紫楓,蔣日有些抱歉的低下頭。
董紫楓走過來,輕笑着問:“嚇着你了,剛剛想什麼這麼出神,連我走過來都聽不到了?”
“沒想什麼,睡不着就出來坐坐。”蔣日沒有如往常那樣靠過去,反而轉過身,背對他。
董紫楓不覺有異,從後面摟着她,貼着她耳畔低語。“睡不着,是在等我?”
蔣日的身體有些僵硬,她低着頭不說話,若有所思的看着董紫楓搭在小腹的手。
“我這陣子不常陪你,今晚讓我好好補償你……”說着,董紫楓的脣在她耳後輕蹭,雙手也不規矩的向上向下遊移。
蔣日轉過身,推開他。“董紫楓,我不想……”
董紫楓怔了怔,這才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目光如炬的盯着她看。
蔣日被他看的極不自在,越過他往屋子走去。
沒走兩步,便聽他陰沉的說道:“你和蒼昊見過面了。”
他的話沒有用疑問,用的是肯定語氣。
蔣日停下,身體輕顫。
他掌握着出雲山莊的動態,知道她見過誰,沒什麼可奇怪的。
董紫楓單手負於身後,溫柔親和不再。“看到他,勾起你的舊情了?”
蔣日轉過身,對他的質問感到莫名其妙。“你想說什麼?”
“蔣日,你對他始終沒有忘情。”董紫楓狹長的眼眸微眯,閃爍幽深的光芒。
“我沒有!”蔣日否認。
“如果不是,你爲什麼要見他?”董紫楓質問的語氣漸漸冷冽,帶着咄咄逼人的凌厲。
“不是我見他,是他……”
“你若不想見他,有千萬種方法可以避開!憑你的本事……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你!”
蔣日頓時無言。
董紫楓勾起一抹冷意十足的笑,滿眼的諷刺。
是啊,她若不想見蒼昊,怎麼會讓他找到這兒?
可是,那無關相思。
她只是沒有防備過而已!
蔣日看着他,她知道自己如何解釋,他也不會信。“隨你怎麼想吧。”她不想跟他吵架,轉身回屋。
“站住!”董紫楓喝住她,挾着一身怒氣抓起她的手腕。“蔣日,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
“我沒有忘……”蔣日難過的看着他。
“既然知道,就該忘了蒼昊!”董紫楓怒吼一聲,狂猛的吻住她,粗暴野蠻,沒有一絲溫柔的掠奪她的香甜。
蔣日被他勒的生疼,心更疼。
她使勁反抗他的暴虐,可哪裡拼得過他的力氣?
她的反抗更是激起他心中的怒焰。
董紫楓怒極,不理她的央求,強行肆虐。
上身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卻不及蔣日心間淒冷。他怎麼可以這樣誤解她,怎麼可以這樣污辱她?他的愛呢,他的疼呢,他誓言絕不傷害她的承諾呢?
悲涼劃過,不屈的倔強又起。
蔣日不顧不能運行真氣的限制,強行運力衝開他的鉗制。
董紫楓被真力所衝,脣角流出血絲,他殘冷一笑,出招想要再度制服她。
蔣日心有所懼,不敢輕忽,凝神與他打了起來。
蔣日舊傷未愈,加上爲了那件事功力漸漸散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董紫楓正在氣頭上,下手哪裡還分輕重?
沒幾個回合,蔣日便敗下陣來,被他制住。
“董紫楓……”蔣日哀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清醒過來。
董紫楓全然不顧她哀求的眼神,蔣日咬着下脣,強忍着疼痛和屈辱,以及陣陣酸澀。
過度的傷心惹來了清淚。
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頰,滴在董紫楓手上,他猶如初醒,震驚懊悔交織。
董紫楓放開了她,伸手拭淚卻被蔣日避開。
董紫楓握緊了拳,一氣之下,拂袖離去。
蔣日失去力氣,無助的跪坐到地上,揪緊殘破的衣服,遮住他留下的斑斑淤痕。
上弦之夜,深暗無光。
也掩去了蔣日一身凌亂的狼狽。
之前強行運功,再次傷到經脈,四肢百駭全都疼了起來。蔣日不想動,靠着柱子,閉上眼睛。
忽然,衣襬掠風的聲音響起。
蔣日警覺的看向來人——竟是蒼昊!
蒼昊安置好不語,便帶着心中疑慮再次來到出雲山莊。
誰知,卻撞見了剛纔的一幕……
蒼昊深凝着她,深邃的瞳閃爍着複雜難辨的光芒。
他都看到了?
蔣日低頭看着自己仍在發顫的手,悽苦一笑。
最不堪的一面,被最不想見的人撞見,還有比這更糟的事麼?
“你果然是傾城。”蒼昊清冷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或者,我該稱你蔣日?”
喟然一嘆,蔣日揚起往昔熟悉的淺笑。“我騙了你,所以,你來殺我?”
蒼昊強抑下胸中涌動的情緒,看着她滿不在乎的笑顏。
“我不該服毒自盡的,應該讓你親自動,這樣我就沒有活下來的機會……”蔣日仰臉,腦後抵着廊柱,露出悲傷的笑。“那麼,蔣何鳳就不會代我去死……”
果然,還是她的疏忽害了蔣何鳳。
蒼昊邁開沉穩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蔣日粲然淺笑,看着走向她的人。
這次,她應該可以痛快的死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