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頭早有一個答案,魚與熊掌兼得,,而是他貪婪的追求,而是他完全有把握可以實現的目標。
就像此時此刻,她與他睡在同一間屋子,呼吸着一樣的香味,看着同樣一輪明月,她的稱呼裡有兩個與自己一樣的字,她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只要給他時間,他可以做得很好,將這顆心收服,將這個人收服。
月光灑落在屏風遮擋的這一片中間地帶,沉默無言。
一夜,如此匆忙。
翌日清晨,蔣何鳳又在董紫楓窸窸窣窣的起牀穿戴聲中驚醒,由此開始更衣梳洗梳妝,屏風撤去,一夜未見的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蒼白,管家已經讓下人端上來了早膳,用過之後,她開始隨之董紫楓踏上了馬車。
舒州雖有水災爲亂,在洛陽卻依舊是一派平和繁榮,馬車從安靜的北大街而過,穿過了堆花街,來到了一出府邸前。
昨日皇上已經下了命令,後續一切手令事宜有已經安排妥當,只等着兩位皇命欽差啓程便可,所以董紫楓沒有選擇惺惺作態的去往皇宮與皇上道別,也沒有去往內閣或者禮部,而是直接來到了這座汪府。
戶部侍郎汪城江,乃是三年前殿試皇上點名的天子門生,因其才高八斗有惠目如炬選對了王家,這三年在朝堂可謂扶搖直上平步青雲,纔不過是入朝三載,就已經官拜戶部侍郎,可說將來只要戶部尚書一退下來,這戶部尚書的位置就該是他的不差。
蔣何鳳本要下車,但被董紫楓留在了車內,眼見他大步闊闊衣袂飄飄走入汪府,蔣何鳳也只能耐心的坐在馬車裡等待了起來。
“聽着樊素說了一些笑話,又逗了一臉冰冷的決明幾句,看到從府門翩然而出的董紫楓,蔣何鳳才收起自己的話語,將身子坐正坐直。
董紫楓一躍上了馬車,坐回了還殘留着先前餘留餘溫的墊子上。
“走吧!”
對着外頭的車伕吩咐了一句,董紫楓纔將簾子放了下來。
馬車蓋頂方圓,青帷四垂,裡頭的空間十分開闊,就算是中間放了一張案几,蔣何鳳與董紫楓坐着也是絲毫不覺擁擠。
樊素決明乃是女人,在馬車開始駛動之後就在蔣何鳳的呼喚下上了馬車,而作爲開路人的留十一,則只能隨着車伕坐在轅架上。
蔣何鳳挑開過窗簾子看過了幾眼,並未見到後頭有馬車隨行。
戶部侍郎並未與他們的馬車同行。
“不用看了,汪大人走的乃是城東門,並非南門!”
董紫楓正是閒着無事,看蔣何鳳總是在顧盼後方,抓住了這個可貴的話題。
“皇上不是吩咐讓你們同行?”
蔣何鳳放下了窗簾子,將外頭的翠綠枯黃之色丟在了腦後,他們既然是去統計傷亡人數好爲朝廷後續撫卹做準備,那怎能如此怠慢?她看了一眼沉默的董紫楓,舒展的濃眉告訴了她事實,他該早知道此事,並應該是與之同謀。
“我與汪大人分道揚鑣,他去統計百姓傷亡數量,我去暗中查一查舒州大小官吏的狀況!”董紫楓將手中的一粒杏仁丟進了口中,舒坦的將右腿架到了几案上。
“微服私訪?”蔣何鳳睜了睜不大不小的眼。
“嗯!舒州乃是我大賀第三大郡,往年已經水災之因朝廷在他們的賦稅這一方面又是十分的鬆懈,雖說那裡乃是天災頻發之地,但在各地富商孜孜不倦的經營下,其實早已經有大多的人脫離了種田爲生的生活,說得上是經商人員最多之地,這次去,自然要去看看他們這些官吏的腐敗狀況,郡縣乃是大賀的根基,若是根基都已經腐敗,大賀上頭更是不用多說。”
“據我所知,這些年舒州的官吏早是連成一線欺上瞞下,剋扣朝廷撫卹,對上謊報災情,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舒州一年清知縣,不屑十萬雪花銀!其中利益,可見一斑!”
董紫楓優哉遊哉的將雙手枕在了腦後,仰頭看着搖晃的車頂。他既然是要藉此幹出一些業績讓朝中大臣好好見識見識自己的能力,單單隻靠着傷亡人數的數字去表達肯定不夠的,若是能爲朝廷省下大筆的銀兩,這一次自己非但是功成,必然也會名就。
“就憑你一己之力?”蔣何鳳訕笑的聳了聳肩頭,若是他有晉王的身份爲庇護,那還能完成使命,若是沒了這個身份,莫說要去查一查這些當地的地頭蛇,就說那身後一直盯着董紫楓的那幾雙眼睛就不可能會放過他。
“這不是還有你?”
董紫楓翹起了身,笑着道:“不用擔心,我既然敢這麼做,當然就有把握,太子他們若是想傷我,那還得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涼風從道路兩側的白楊樹樹梢上捲過,吹着兩隻依偎在樹梢枝頭的老鴉羽翼大展隨風而起,無邊落木蕭蕭下,將黃土地鋪上了一層秋色,喧囂而起的黃塵將朗朗乾坤化作濁黃之界,撲面而來的嗆鼻黃塵藉着風將馬車簾子捲起,蔣何鳳彎腰劇烈的咳了咳,用着手絹捂住了口鼻。
董紫楓靜靜看着這一切,將身子往前挪了挪,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侵襲的風沙。
“正是秋意枯燥,官道上黃塵漫天,你要受些苦了!”
“以往在涇城每日都要被這漫天風沙蒙了眼,時隔了兩個多月,我居然就已經這般不適應了,看來這習慣一旦改變,要改回來可就難了!”
蔣何鳳沒有對上這兩道目光,而是用低頭將目光看向了一樣飄揚而起的窗簾,她並非是畏懼這風沙,風沙入喉入眼,不過是讓她一時不適,真正讓她不適應的,乃是這種生活的改變,一旦改變,若是要改回來,也就是難事了。
人若是一旦變了,要想做回原來的自己那就難了,就想一隻老鷹被關進了籠子,打磨掉了鋒利的爪牙,若是再放出,它還會有翱翔九天雲霄的雄心?
她若是一旦離開了這個她已經習慣的世界,再成爲那個無人可交心無人可交託的異世人,在這世界,能存活,可卻活不出了自己的色彩。
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在被沈客救下後對自己說的話,她這一條性命,得來不易,若活得碌碌無爲,若活得如螻蟻如飛蛾一般了無意義,活着,對她來說,也就與死去沒有差別,這是她在冰天雪地裡一腳踏進死亡線的領悟,活着,有意義的活着,不是要轟轟烈烈,而是要讓自己活得自在。
董紫楓,能讓自己自在?
不能,至少現在不能,能讓自己心安的,由始至終都只有那一個人罷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個人,與自己相依爲命,雖無血緣關係,但實則已經血脈交融,縱然她譴責了自己無數次,一次次把事實擺在自己面前,可她還是無法灑脫的轉身。
人若是一犯賤,世間已經就沒有能打倒人的東西了。
董紫楓的肩膀,如山一般屹立在她身前,爲她遮擋風沙,往後也許是風雨,更也許會是刀劍,這樣的肩膀,是那個自己漸行漸遠的沈客曾給予自己的。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句話,她想要一如既往的信下去,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丈夫。
不管他的這份真心有幾分是真,但至少展露在她面前的是真的。
“去往舒州有七日的路程,聽聞舒州的百姓已經開始往周邊的州郡逃散,這一路,該是能見到許多的災民,正好也能從災民的口中瞭解一下災民的生活。”
看她只是看着車外的寬闊官道,董紫楓再也忍受不了了這侷促空間裡的沁人的沉默,張口說了話。
樊素與決明安靜的坐在馬車的裡頭,聽着這一聲滿帶着希望響起的話又隨即歸於了安靜,兩人都是互視了一眼對方,將頭埋得更低了一些。
這一路已經走了大半天,這種尷尬與拘謹,讓她們這些做下人做下屬的十分的不適應。
“舒州乃是商業繁榮之地,李家蔣家王家均有產業在,他們三家都在此一災中蒙受了巨大的損失,這次應該也會派人前往,說不準啊!還能在那裡見到李庸!呵呵…………”董紫楓趣味的笑着,目光漂浮的劃過了那白潔細嫩的臉頰,從被風掀開的窗戶縫裡看到了外頭的簌簌落葉。
感受到這話裡的輕浮調侃之意,蔣何鳳彷彿是石化了一般的脖子總算是動了,明亮的眼睛直溜溜直勾勾的盯着董紫楓的臉,反倒是盯得他低下了頭。
“那也不至於太無聊了!昨日我聽樊素說,舒州最是時興送美人,以你的身份,想來這一趟也會收穫頗豐了!”
董紫楓一語凝噎,瞪了一眼悻悻擡頭的樊素,揪着眉頭,頓聲道:“這你該知道我爲何讓你這個晉王妃隨行了吧!舒州商業之氣太盛,多是富商巨賈,送禮都是闊綽大方,以往送金銀珍寶,後來送的都沒什麼好送的,就開始送美人了,一個美人,從買來到養成,可是需要金銀無數,吏部尚書馬大人家中有一個夫人,當初就是他下江南去舒州的時候當地的一個巨賈送的,那可是極爲得寵的!”
修長的手指從車廂中間的几案上沿着邊角輕輕劃過,捋了捋指腹的塵土,董紫楓用力吹了吹,用手絹擦了擦,眉宇之間,透着一股淡定清閒。
“江南出美人,蠻腰柔弱姿,若是有人要送,又豈會畏懼我這個晉王妃!”
晉王妃,這三個字一出口,董紫楓那張臉上的笑容就更是燦爛了起來,這可是他自認爲這段時日以來自己做得最對最成功的一件事情。
“你若是看得不嚴,難保是會有些個膽大包天的官吏會給我塞幾個絕色美人,這食色性也,有些事,也並非是本王可以控制的啊!到了舒州,你這個晉王妃可要好好的盡受本職,莫要讓人鑽了空子纔是!”
“你是如何辯駁過了太子爭取到了這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