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玄命也回來了。緋閒哼了一聲,偏過頭不看他。
蒼昊不在,玄命纔對傾城說:“十年不見,顯些沒認出你來。”
“十年,真的有那麼久了麼?”傾城淺笑。
“我記得你告訴我,你叫蔣日。”若不是想起她習慣把玩頭髮的動作,他真的很難把當年那個小姑娘跟眼前的傾城聯繫在一起。
“那個名字……”傾城輕笑。“現在還是叫我傾城吧。”
玄命也不多問,看蒼昊回來,更是無語。
緋閒出京的事算是完結,四個人返回樊京。路上,緋閒偷偷問傾城,既然知道她沒有危險,爲什麼要跑這麼遠來找她?
傾城淡笑着,看了蒼昊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年遲遲未動,他也猜到她是顧及蒼昊。三府敗,蒼昊便無理由留下。如今她再度出手,是因爲……“這一趟出京,苦肉計當真使的精妙。”
傾城寒光掃去,面露不悅。
不能說嗎?董紫楓淡然而笑。“蒼昊已是你的入幕之賓了?”
空氣驟然而冷,彷彿能聽到結冰的細細聲音。
傾城沉聲緩道:“董紫楓,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哦?”董紫楓的笑依然和煦如風,卻已含三分冷意。“主子已經不需要我夜夜服侍相伴了?”
傾城皺眉,不明白他爲何將話說的如此曖昧。
董紫楓直視着傾城身後,站於門前的人,仍是笑的雲淡風輕。“還以爲沒有我,你會睡不着,看來是我多慮了。”
傾城回身看去,果見蒼昊自門外離開,她慍怒的瞪着董紫楓。“你到底想幹什麼?”她當然知道蒼昊沒有聽到前面關鍵,董紫楓再鬧也不會害她,可是他幹嘛將他們的關係說成曖昧?蒼昊不生氣纔怪!
“不服氣他這麼容易得到你。”董紫楓一副不正經的態度,笑容如昔,眼中卻含了幾分認真。“別忘了,過毒的事你沒有告訴他,遲早有一天,他會發現你身上少了那麼點東西。”他笑的邪惡,處處露出惡劣的一面。
“他不會介意。”就算會介意,她也不想蒼昊誤會她跟董紫楓。
“這可難說,看看緋閒和玄命,互相視若不見,難道不是最好的例子?”董紫楓一副事不關心的調調,像是等着看好戲。
傾城冷冷哼笑。“我看你最近太閒了!吩咐江寒打擊段成風的商行,秦孝天那邊你親自處理。”說完,便去追蒼昊了。
董紫楓微眯的眼中乍現精光。
傾城在別苑找到蒼昊,見他摘下面具,獨坐屋中,一臉沉鬱,傾城不由得笑起來。蒼昊見她來,冷瞪着她,不說話。
很久以前,他就奇怪她和董紫楓的關係。這兩個人站在一起,那麼的和諧相契,彷彿認識了很久,彼此熟悉,彼此信任……絕不是一般的情誼。思及此,他的心不由得沉到谷底。
“你幹嘛不高興?”傾城走到他身邊,輕扶他的肩。
蒼昊避開,傾城的手尷尬的懸在空中。她幽幽的看着他,嘆了聲。“又不理我了麼?”蒼昊不動。傾城舉步往門外走,突然被他拽住,拉進懷裡,狠狠吻住。一抹笑意在眸中盪漾,傾城緩緩和眸,承受他不算溫柔的霸吻。
半天,他放開她。
“董紫楓也曾這般親你?”雖然明白自己多半被董紫楓耍了,但心裡仍覺得不爽。
傾城笑着搖頭,勾着他的脖子偎進他懷裡。“我很開心,你會吃醋。”
“哼。”蒼昊冷哼,卻摟緊了她。“以後少跟他獨處。”若他沒看錯,那個男人對傾城,絕不單純。
“好。”現在不論他說什麼,她都肯答應。
還是竹濤閣,還是清幽竹屋,一身水藍之色的傾城斜倚窗櫺,惆悵的望着天上明月。
她回來了,他今夜不會來了吧……
“在等我?”一個嘻笑的溫柔聲音自身後響起。
不知何時,屋裡竟然多了個人。
傾城見是他,露出欣然笑容。
“站在窗邊不怕受風麼?快過來坐。”董紫楓懶洋洋的支着側頰,如星子般燦耀的眸笑瞅着她。
傾城輕移蓮步,坐到他身邊,卻被他拉去坐到他腿上。臉袋兒微紅,傾城低着頭不敢看他。
董紫楓露出玩世不恭的笑,邪氣的說:“剛纔在想什麼?”
“沒……”她迴避,不敢承認。
董紫楓攬着她的肩,不容她閃避。“明明想着我,幹麼不敢承認?”
傾城悵然而嘆。他總是能輕易看穿她的心思,在他面前,她就像是透明的物件,什麼也逃不過他的眼睛。“你怎麼有空來?”
董紫楓含笑的眼迅然掠過一抹詭光。“想你,不能來麼?”
傾城目露憂傷,卻盡掩於長長睫毛之下。
董紫楓的手在她腰間來回摩挲,輕浮的笑道:“你似乎又瘦了,爲伊消得人憔悴……你這般可是爲我?”
別,再說了……傾城在心底哀嘆,卻甘心的聽任他的折磨。
總是這樣,這些年,總是這樣……
她盼着他偶然而來的垂憐,卻也盼來更深更沉的傷害,不能兩全,不見是痛,見面更痛,這片溫柔安全的懷抱,何嘗不是令她痛徹心肺?
“蔣何鳳,你希望蔣日跟蒼昊共結連理麼?”
心口一刺,傾城已然明白董紫楓的意思。
董紫楓的笑意如舊,只是越發冰冷,看着懷裡相同的一張面孔,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雙生,她與蔣日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一模一樣的身段,一模一樣的俏臉,一模一樣的聲音,她們是一雙如爲一體的孿生子,若不是因爲那場變故……
蔣何鳳微嘆。
即使一切重來,她還是會那樣選擇,一點也不覺得遺憾,不覺得後悔。蔣日是她唯一的姐姐,母親死後,就只剩她們倆個相依爲命。她身體不好,蔣日便苦讀醫典,以稀世藥材爲她續命。只要蔣日在,她就不會死,只有她不死,才能支撐蔣日完成心願。她們是生命相系的姐妹,這世上不會再有其他人像她們這樣緊密牽連在一起了吧?
她怎麼忍心傷她……
想起董紫楓,胸口微微的刺痛着。那個不染凡塵,飄逸若仙的男人,自從第一眼便深植心底,成了她永生的痛。他不愛她,狹長瞳眸中是若寒冰的冷冽,他本是性冷的男人,卻將似水柔情都給了蔣日。離開了蔣日,他的冷足以讓人冰凍三尺,雖然雲淡風輕的笑着,但是沒有一絲感情。
她曾經以爲,他待蔣日,與待她是一樣的,爲此,她欣喜的整晚、整晚睡不着。後來,漸漸長大,她才知道,那不一樣。董紫楓照顧她,是蔣日的吩咐,董紫楓對她溫柔,也是因爲蔣日,而他輕易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喜歡他。
所以他變了,不再悉心,不再溫柔,只要蔣日不在,他會用一種戲弄玩物的目光瞅着她,因爲他知道,不管他對她多壞,她都不會告訴蔣日。
她喜歡他。
因爲喜歡,所以不會傷他,也因爲喜歡,所以任由他傷。
無奈麼?或許。
但是他會對她笑,會對她噓寒問暖,會親自煎藥喂她吃下,會在牀前陪她睡着……哪怕都是假的,都是冷的,也會帶來些些安慰與喜悅。
蔣何鳳發出一聲長長嘆息。
“又爲何事憂愁呢?”輕快笑語在小屋迴響。
蔣何鳳轉身,看到蔣日倚着門環胸笑看她。蔣何鳳綻開溫柔的笑。隔着一段距離,相同的臉龐,相仿的笑容,卻很容易看出兩人不同的性格。
一個溫婉柔和,一個清傲不馴,若不是站在一起比較,還真難分辯出她們的不同。更何況蔣日演技精湛,對蔣何鳳又極爲熟悉,言行舉止模仿的惟妙惟肖,也難怪她們互相交替這麼多年,連緋閒都不曾發覺。
“不是告訴你,沒事不要操心,憂思傷肺,你氣虛息弱的,再嘆那麼長的氣,遲早把氣嘆沒了。”蔣日沒好氣的說。“凡事有我,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
蔣何鳳只是笑。
這回輪到蔣日嘆氣。“天底下,也只有你讓我無招可使。”她走過,拉着蔣何鳳坐下,爲她診脈。
“我就讓你這麼頭疼?”蔣何鳳覺得好笑。蔣日一向目空一切,自認爲天下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她。可每每對她露出挫敗的表情,讓她覺得窩心極了。
“是啊,頭疼,心疼,渾身疼。你不知道孿生姐妹異體同心麼?就算隔着十萬八千里,你身上有個病痛,我也感應的到。”試過脈息如常,蔣日放下心,又仔細去研究她臉上的表情。
“看什麼?”蔣何鳳奇怪。
“你有心上人了,是不?”
蔣日一語中的,蔣何鳳反射的迴避她的目光,這一避,蔣日便知自己猜對了。她眸光有些沉暗,思忖着讓蔣何鳳傾心的人是誰。蔣何鳳足不出閣,平日裡能接觸的人,除了董紫楓,便只剩蒼昊了……
“別說我了,倒是你,這趟出門,跟蒼昊和好了吧?”
“嗯。”提起這個,蔣何鳳還是露出些女兒家的嬌羞,畢竟在唯一的親人面前承認,難免有些難爲情。
“你啊,談個情也要動用計策,就不怕他知道了再也不理你?”
蔣日笑的自信。“若他心裡沒我,縱使計策再完美,也是無用。既然他心裡有我……結果是好的,又怎麼會再計較?”
蔣何鳳卻不似她想的這麼輕鬆。“我總共與他接觸過三次,妙紅坊的初次露面,他曾來質問我,那惡狠狠的表情,令我記憶猶新。第二次在閨房下棋,他敏銳的查覺到了我不是你,以棋奕試探我。第三次,更是目光銳利的嚇得我發了病……這樣的男人,豈容得你一再騙他?”且不說蔣日害他的陰謀陷阱,感情更是容不得半點慌言。
“容不得便容不得,我怕他不成?”蔣日笑的傲然。
蔣何鳳笑道:“看你這副樣子,哪裡還有呼風喚雨的絕傲之勢?分明就是個情竇初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