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先現在對於尋找毒物已經有了一些心得,不必在偌大的城池中四處亂撞,只要尋到藥材店或者醫館都一定會有毒物存在。
至於究竟如何在藥材之中辨識毒物,對於方蕩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只要是奇毒內丹喜歡的,只要是他聞着香噴噴的東西,抓起來吃下去就成了,奇毒內丹和他的鼻子就是最好的毒物鑑賞者。
方蕩尋了一家藥店的倉庫,將各種毒物吃了個飽這纔回到公主府。方蕩吃完,還不忘丟下自己僅有的幾十輛白銀。
此時天色剛矇矇亮,整個望京被一片霧靄包圍着,方蕩回到公主府的房間內,卻發現自己的房間一片狼藉。
好在,除了那把重劍還有短劍外其他的東西他都隨身攜帶,沒有遺失損壞。
方蕩納悶不已,這裡顯然是發生了一場爭鬥,不過看得出來,爭鬥很短暫,很倉促,剛剛發生就停止了。
方蕩來到鴿子等人的住處,在門外聽了聽,裡面鴿子等人睡得正香,顯然沒什麼大事,方蕩隨後也就回到房間,躺在牀上他本來想要好好睡上一覺,閉上眼睛足足一個時辰,外面天光大亮,卻依舊睡不着。
有一件事,他沒有和任何人說,包括爺爺。
他確實有些喜歡上了靖公主,這種喜歡不是突如其來的感覺,而是這段時間和靖公主的接觸日積月累沉澱下來的。
但叫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靖公主變成自己的女人的,還有另外一個更加重要的因素。
這是一個方蕩不願意告訴任何人的原因,因爲靖公主即將成爲三皇子的女人。
方蕩要復仇,直接殺了三皇子是復仇,叫三皇子慢慢失去一切,飽受痛苦折磨,同樣也是復仇。
方蕩現在殺不死三皇子,但卻可以用別的辦法報仇,來折磨他,不錯,三皇子擁有強大無比的實力,叫他方蕩如同螻蟻一般,無法撼動,但這個世界,要想戰勝對手,不一定非得真刀真、槍的碰撞。方蕩要掠奪三皇子的一切。
方蕩那雙清澈的眼睛上開始蒙上一層淡淡的灰色,這灰色不是來自奇毒內丹,而是來自方蕩內心深處。
方蕩不是個完人,他只是一個被孃親教導了無數美好,無數嚮往,但卻又生長在人世間最骯髒卑劣的環境中的普通少年。
方蕩不明白爲什麼在他做出了要將靖公主變成自己的女人的決定後,心中會忽然感到一陣刺痛。
他不明白,這痛楚從何而來,但他知道,他這樣做對靖公主一點都不好。
這樣做,似乎將靖公主變成了他方蕩的報仇的工具。
實在睡不着,緩緩坐起來。
習慣不分寒暑開窗睡覺的方蕩感受着照在臉上的陽的溫暖,同時也感受到房間中的冰冷。
方蕩雙目朝着窗外望去,朝着靖公主的房間望去,從這裡當然看不到靖公主的居處,但方蕩似乎已經看到了靖公主,方蕩此時心中立誓,要向對待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樣對待靖公主。
此時此刻,方蕩的眼睛逐漸恢復了一些清明,但那細微的污濁,就如同白紙上的筆痕,無論怎麼擦拭都不能完全消去了,心是水晶,染塵即髒,所以初生兒的眼睛清澈透明,光彩奪目,黑白分明,而隨着人的年齡增長,眼睛越來越昏濁。
而這污濁,不是因爲你做了什麼,而是你心中有多少愧疚、多少不能說的事情變化而來。
方蕩從未對任何人有任何一丁點的愧疚,就像是一個從不欠別人錢的人,現在,方蕩欠了一筆債,這筆債,使得方蕩的眼睛再也無法完全清澈。
人可以躲避世俗秩序,可以藐視一切法度,可以無父無母,但終究躲不過自己的心。
自己的本心纔是審判一切的終極力量。
現在方蕩的本心就在拷問着方蕩。
方蕩沒有走出房間,而是在房間之中繼續修煉,現在他嘗試操控三隻巢蟻,同時開始研讀那本《煉毒天經》。
方蕩隱約覺得,自己的未來,就在這本《煉毒天經》上,這本書實在是再適合他不過了,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本《煉毒天經》並不完整。
閱讀了《煉毒天經》後,方蕩就將靖公主給他手寫的《淬血心得》仔細閱讀。
方蕩現在已經認了很多字,但要達到能夠將修煉法門細細研讀完全沒有障礙,還是根本做不到的,但是這本心得他看得很輕鬆,因爲靖公主全部都是用最簡單最直接,甚至是他方蕩認識的文字來書寫的。
由此就能夠看出靖公主是那種面冷心中卻炙熱無比的人,方蕩甚至能夠看到靖公主爲了給他寫這本書,又將當初曾一個字一個字的教他的那本《血肉通經》重新默寫出來,儘量用《血肉通經》中的文字來寫這本書,方蕩想到這裡,那雙眼睛不由得又灰暗了一點。
這本靖公主的《淬血心得》中詳細的給方蕩講解了淬血的境界和層次。
方蕩以前也知道淬血分爲三層,這三個層次卻一直都只知道名字,對於這名字後面的意義也只限於字眼兒上的說法,不甚了了,現在,看到靖公主的這本《淬血心得》方蕩纔算是徹底明白了淬血三個層次的真正意義和修煉方法,各種注意事項。
淬血分爲三層,一層叫做煉心,血液的根本來源是心臟,只有擁有一顆強大的心臟,才能給血液的流淌帶來強大的力量,血液流淌的速度越快,人體的代謝越快,同時產生的力量越強大,煉血需要凝聚意志,加速血液流速,什麼時候,心頭那三兩肉變成十斤重,動一動,心若擂鼓,脈若彈腿,就算是煉心成功了。
方蕩嘗試用意念鼓動心臟,不過意念想要和心臟聯繫在一起,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兩者就像是兩個世界中的東西,完全無法相交。
不過,方蕩有自己的辦法。
方蕩閉目去回想自己心中最憤怒的事情,回想那個身穿三爪銀龍袍的三皇子,同時想起的還有的那烙印在方蕩心底的陰邪輕蔑的笑聲。
怒從心中起,方蕩的心臟跳動越來越快,咚咚咚的猶如在叩擊門板。
而隨着心臟跳動的力量加強,方蕩的血脈也開始微微顫動,內中激流的血液一股股的沖刷着血管,方蕩耳中甚至依稀聽到河流流淌的聲音。
不過,這樣的時間方蕩並不能維持太久,方蕩就感到周身血管疼痛無比,血管無法承受強大的心臟泵壓的血液衝擊。
方蕩緩緩張開眼睛,眼中的怒火逐漸消退,方蕩的心臟的劇烈跳動也開始緩緩低沉下去。
方蕩長出了一口氣,皮膚上冒出一層冷汗來。
不過身子雖然有種虛脫的感覺,但血脈之中很舒適,就如同拼命鍛鍊後的那種肌肉痠痛感一樣,方蕩能夠清楚的知道,這要命的痠痛過去之後,他的血脈將能夠承受更強大的血液衝擊。因爲靖公主怕方蕩因爲血脈的痛楚而不敢不斷衝擊血脈,所以在《淬血心得》中仔細給他講解了這個過程。
靖公主,就像是一個無私的老師,手把手的教方蕩應該如何修煉。
有人指點,能夠看到希望的修煉是酣暢淋漓的。
方蕩繼續看後面兩層。
第二層是去渣,當心髒強大到了一定程度後,血液的流速會越來越快,在這個過程中,血管壁被不斷衝擊摩擦,會不斷的破碎龜裂,從而在血脈之中產生出數不清的細小碎塊和各種渣宰,這些散碎的壞死的血管組織還好處理,最難辦的是血管因爲不斷被強大的血液衝擊摩擦而生出的如同繭子一樣的東西,這些東西會將血管變細,從而阻礙血液的順暢流淌,高速奔涌的血脈一點遇到收窄的血管,會不斷的將壓力擠壓在這收窄處,一個不好,就會爆開血管,要是爆開的位置在體表還好辦,但大多數爆開的血管在腦部,無數武者在這淬血的當口一命嗚呼,甚至變成殘疾瘋子。
所以去渣這一關,至關重要,而要想去渣成功,沒有什麼好辦法,就要靠靈氣來輔助,需要十草丹百草丹將靈力灌注血脈之中,不斷修補血脈,驅逐雜質,使得血脈硬繭剝落。
靖公主還詳細的傳授了方蕩如何從百草丹中汲取靈氣,如何引導靈氣進入血脈。
第三層,是重血。
當心髒鍛鍊得力大無窮,泵力強悍,當血脈能夠承受大量的強力的高流速的血液衝擊,這個時候,就開開始鍛鍊血液本身了。
所謂重血,就是將血液煉得如同水銀一般沉重,一滴血十滴重,這個就更需要靈氣輔助了。
到了淬血這個境界上,幾乎處處都離不開靈氣的幫助,缺了靈氣,寸步難行。光是拼命努力,永遠不可能更上一層。
方蕩將靖公主給他的兩個瓶子取出來,取出一顆強心丹丟進口中慢慢咀嚼,味道很難吃,但方蕩吃得有滋有味。
不過,若是靖公主看到方蕩將強心丹這麼吃的話,一定會大叫浪費。
要知道這強心丹正常情況下,一個月只能吃一顆,這樣才能緩緩消化藥力,方蕩兩天不到,就吃了三顆,也只有方蕩的身體被回生丹改造過,強韌度還有對於藥力的吸收能力驚人,換成別人早就心臟爆裂而死了。
方蕩再次看向窗外,院落中靜靜地,不知道什麼時候,陽光已經消失不見,天空一片陰霾,空氣中開始有潮溼的味道蔓延開來,方蕩很熟悉這種味道。
“要下雪了。”方蕩自言自語的道。
三皇子府。
三皇子的居處很一般,如果看三皇子的那種囂張模樣,會使人覺得三皇子的住處一定相當繁盛,富麗堂皇,但實際上,三皇子的住處也就是望京富戶的規模,老房子甚至有些簡陋。
淺淺的四重院落,三十多間房屋,就是三皇子的府邸了。
三皇子此時在後花園中的密園,雙手持香,跪倒在地,對着眼前的香案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
然後,三皇子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香一絲不苟的插入香爐中。
在香案上供奉着兩個牌位,一個上面只寫了娘一個字,另外一個則多一點,寫了哥哥兩個字,牌位上其他的部分則都是空白的,如這樣簡單的靈位實在是太少見了。
三皇子笑着道:“哥哥,你和娘呆在這裡出不去,肯定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洪靖,就是洪正王那狗熊的女兒進京了……”
三皇子一個人在這空曠的靈牌供奉室中說着自己昨天的所見所聞種種有趣的事情。
最後甚至說到了他的手下半夜去抓方蕩,卻被人殺了的事情,三皇子全程沒有半點不開心,似乎在講着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講到精彩的地方眉飛色舞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孩子。
大約半個時辰後,三皇子走出靈牌供奉實,一旦走出了這棟房子,三皇子臉上的那種笑容便當然無存,去而帶之的是一股陰冷氣息。
一個老者似乎在這花園之外等候了有一會了,三皇子見到這老者立時快走幾步,到了老者身前,恭敬行弟子禮。
這老者看上去似乎得有八十開外,一頭稀疏白髮,留的很長,紮成一根大辮子,鬆散的盤在腦後。
老者坦然受了三皇子一拜。
“師父,父皇那邊怎麼樣了?”三皇子擡起頭來,詢問自己此時最想知道的事情。
“還在熬着,具體情形,只能等他走出續命爐才能得知。
三皇子似乎也知道這樣的答案,略微有些失望,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盼着炫龍皇帝早死還是在盼着炫龍皇帝平安無恙的走出續命爐。
老者拄着一根漆黑的柺杖,一條腿有些瘸的一步步走着。
“炫龍老兒命不久矣,就算這次續命成功,也不過最多給他三五年的光陰,你現在得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皇子身上,這個世界上,能夠對你產生威脅的,能夠成爲你皇權霸路上的絆腳石的,就只有大皇子。”老者一邊走一邊說着。
三皇子恭敬點頭,但還是有些疑惑,問道:“父皇十餘年不曾重用大哥,將他束之高閣,與他近親的那些官宦慢大部分都已經脫離了他,他現在就如同宮中的閹人,雖然還有一個皇儲的名號尚未被剝奪,但他真的還能對我產生危害?這一點,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
老者漆黑的手杖敲了敲地面上的岩石,“這個世界如同在迷障之中,處處都是遮眼的迷霧,你現在看到的只是眼前的迷霧罷了,你得想辦法穿透迷霧,看到迷霧後面的那些最本質的東西。不如此,你一輩子只能被稱之爲鼠目寸光。”
“炫龍老兒一直都沒有將大皇子廢掉,那就是給他留着一線機會,皇儲的身份非同小可,更何況大皇子心思縝密,極善隱忍,十年來一直不顯山不漏水,幾乎將自己圈禁在太子府,他自己表現出的熊包樣子,你就真的將他當成是熊包?”
“別的不說,光是一個皇儲的身份,就是金字招牌,誰敢說炫龍皇帝不是用這十年來磨礪他?誰敢說炫龍皇帝不是在用你來當磨刀石?這個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投機者,他們有些願意投靠你,因爲你勢大,但會有更多的人願意投靠大皇子,因爲他名正言順,因爲他奇貨可居,更因爲他十年來風評極佳。”
“所以,緊盯着大皇子,並且做好準備,一旦炫龍皇帝續命失敗,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大皇子,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有碾滅了大皇子,這個皇位你才能坐的穩當,只有坐穩了這個位子,你才能實現自己壯大夏國的理想。”
老者一口氣說了不少,似乎有些累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幾口後繼續道:“現在已經是圖窮匕見的時刻了,大皇子那邊也快要將他儲備的力量展現出來了。”
三皇仔細想了想後搖了搖頭。
老者冷笑一聲道:“你搞不清楚大皇子究竟會有什麼力量,對吧?”
三皇子重重的點了點頭。
“大皇子十年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權勢積弱,但這只是表面現象,大皇子身後站着的是顧之章,雖然沒有什麼人能夠直接和大皇子接觸,但這些人將顧之章當成是大皇子的代言人,你可以這樣來看,凡是顧之章的人全都是大皇子的人,如此再看,你覺得自己當前處於一個什麼樣的角色狀態?”
三皇子眉頭皺起,定睛思索,隨後緩緩道:“必敗無疑!因爲顧之章手下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
老者道:“所以,一旦確認炫龍皇帝的死訊,立即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大皇子,顧之章那個傢伙我很瞭解,他忠心的是夏國,而不是某個人,甚至不是你們皇家,他現在願意靠近大皇子,是因爲大皇子的皇儲之名,若是大皇子一死,他知道大勢已去,會立即帶着手下投奔你,成爲你的臂助。有了顧之章的輔佐,你的位置就算是徹底牢固了。”
三皇子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來,顯然已經開始在心中佈局謀劃殺死大皇子的計劃了。
老者此時問道:“聽說你的人死在了洪靖那好幾個?”
三皇子道:“不錯,那小妮子還蠻有性格的。”
老者道:“你要儘快收服這匹劣馬,一個連自己的妃子都無法駕馭的男人有什麼資格成爲夏國皇者,凌駕於夏國衆生之上?那些牆頭草們此時都在關注着你和大皇子,他們手中的籌碼尚未落下,舉棋不定,任何一個細小的細節沒有處理好,他們就會投靠大皇子,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格外主意,抓緊時間馴服她,而且,絕對不能再死人,再受挫。”
三皇子道:“好,我現在就親自去,定要那個小妮子對我服服帖帖,叫天下人知道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