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帶着方蕩回到公主府,一直都緊閉着的公主府大門此時完全敞開,門口站着鄭守等人,似乎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這些人看到方蕩的官服的時候,和鴿子臉上的神情變化差不多,不過看到方蕩揹着破口袋腰胯破劍如同乞丐的時候,尤其是方蕩看到他們後雙目放光,笑得親切的表情後,都忍不住輕鬆起來。
鄭守手中轉動着那一對核桃,嘎吱嘎吱的聲音,叫方蕩感到說不出的親切。
一衆人上下打量方蕩,若說方蕩身上的官服叫他們不自然的話,那麼方蕩已經蛻皮成功,就叫他們驚訝無比了。
鄭守用力錘了方蕩一下,讚歎道:“好小子,有出息。”鄭守算是方蕩的師父,就算方蕩地位再高,師父就是師父,所以鄭守可以隨便錘上方蕩一拳,但其他人可不敢跟大都統放肆。
在這個世界之中,身份地位之間的距離,遠比天塹鴻溝更加難以逾越。
不過看到鴿子和方蕩之間那種親切關係後,衆人心中也不由得放鬆了不少。
方蕩忽然將背後揹着的包裹打開,從中、將王鬍子給他的袖裡一根金,還有鄭守給他的短刀,豹子給他的鐵蓮花,鴿子給他的護身玉佩一樣樣的拿出來。
四周人見到方蕩這個行爲,一張臉上輕鬆地神情立時變化起來。
方蕩看向娘娘腔還有憨牛惋惜的道:“水壺逃命的時候弄丟了,衣服半路撕壞了,現在就只剩下布條了。”說着方蕩晃了晃纏劍的破布條。
鄭守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張張臉都開始陰沉下來。
什麼意思?
還沒進門就開始還東西,這是要和他們割裂以前的情意麼?
送出去的東西哪裡有還回來的道理?
有了王火的前車之鑑,鄭守等人對這種事情相當敏感。
鴿子覺得其中有不對頭的地方,從他剛纔對方蕩的接觸來看,方蕩不應該是這個意思,連忙問道:“方蕩,你要幹嘛?”
方蕩也明顯感到大家氣氛不對,撓了撓腦袋道:“幹嘛?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啊?這不是憨牛輸錢後常唸叨的話麼?”
衆人一聽,齊齊哈哈大笑起來,原本繃緊的表情氣氛瞬間放鬆開來。方蕩不是要藉着還東西而割裂彼此的關係,而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他們本來就知道方蕩的性格,曉得方蕩對一些東西懵懵懂懂的,現在看來,方蕩依舊沒啥變化,還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傢伙。
鄭守看了看方蕩腰間被破布條捆着的千葉盲草劍,方蕩搶了千葉盲草劍的事情衆人皆知,知道自己的這寶貝遠遠比不上方蕩的長劍,自己的寶貝短劍對於方蕩來說可有可無,就將短劍收回,笑道:“還以爲你小子穿上一身黑皮,將一顆心也染黑了。”
“要是真的變成黑心了,小心苦嫂給你的飯菜裡面下毒,叫你將心肝脾胃全都吐出來。”豹子說着,將鐵蓮花拿回來,方蕩現在身份不同,這鐵蓮花方蕩以後要多少有多少。
王鬍子捋了捋鬍子,也將自己的袖裡一根金收回。
方蕩對於他們的話,完全莫名其妙。
憨牛此時佯怒道,“方蕩你不會要將破布條還給我吧?那袍子我可一直都捨不得穿,準備娶媳婦的時候用的。”
方蕩咧嘴嘿嘿一笑,當即就開始脫衣服,要將這一身官袍還給憨牛,憨牛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算了算了,你這衣服太重,我穿上還不得壓趴下?我不跟你要了。”
鴿子卻將玉佩推給方蕩道:“這玩意本身不值錢,送你了。看我又雕了一個。”鴿子說着拉開衣服,裡面果然還有一個新雕的玉佩,這玉佩是鴿子準備送給亡弟的戴在方蕩身上,鴿子心裡舒服。
方蕩嘿嘿一笑,將玉佩直接掛回脖子上。
鄭守此時道:“走吧,去晚了,苦嫂要不高興了,這次沾了你的光,咱們都跟着開葷。”
方蕩當即緊張起來,苦嫂實在是太威嚴了,整個公主府,除了靖公主外,誰都怕她,尤其是大勺子敲鍋的聲音,方蕩每次聽到都心驚肉跳的。
方蕩緊張的問道:“苦嫂會不會不給我飯吃啊?”
哈哈哈……
方蕩被帶着走進以前從未進過的一棟房子,裡面擺着一張大桌子,足夠二十多人一起吃東西,看樣子這桌子好久沒有用過了,雖然擦得乾淨,卻無法掩飾上面裂開的漆面。
苦嫂正在擦桌子,看到方蕩進來後,一張臉依舊漆黑一片,嚇得方蕩剛剛邁進門口的腳往後縮了縮,躲在鄭守身後。
“好厲害啊,大都統,以後你要是敢跟王火那樣忘本,我就用勺子敲碎了你的腦袋!”說完苦嫂抖了抖抹布,抱着大盆走了出去。
提到王火鄭守臉色不大好看,拍了拍方蕩走進了房間。
公主府並不富裕,這大桌子還是玉夫人時候留下來的,這樣的桌面有幾十張,但現在的公主府內所有的人加起來,都坐不滿這一張桌。
早管事此時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臉上已經不腫了,不過被踩碎的胳膊還用繃帶纏着吊起,一時半刻好不起來。
早管事一直都在家養病,今天聽到靖公主宴請方蕩,特意跑來的。
早管事見到方蕩便露出一個笑容來,方蕩當初等於救了他一條命,更重要的是沒有耽誤早到進京赴考,所以早管事對於方蕩相當感激。
“小子,以後當官有什麼不懂得都可以來問我,我在這火毒城廝混了大半輩子,雖然沒啥大出息,但官場中的門道還是挺精通的,給你當個啓蒙老師,綽綽有餘。”
方蕩咧嘴一笑,重重點頭,其實他也不大清楚當官是什麼意思。
熱騰騰的飯菜開始不住的被送上來,方蕩等人的眼睛便開始盯着一道道的食物。
公主府寒酸,吃的東西自然不會太好,但燒雞還有悶排骨這樣幾年不見的硬菜還是被端上來了,並且是用大盆,菜量不小,人人有份,這可着實有些鋪張了。
飯菜上齊,靖公主從門外走了進來,房間中的人們立時齊刷刷的站起。
靖公主還是老樣子,只不過一張面孔顯得有些清瘦了。
靖公主看了方蕩一眼,尤其是方蕩身上的官服,眼中閃過一絲不大容易察覺的驚訝。
她見到的方蕩一直處於灰頭土臉的狀態,此時的方蕩洗刷乾淨,褪掉了一身黑皮,又穿上了一身大都統的官服,模樣英俊,氣質非凡,最重要的是方蕩的一雙眼睛純淨清澈,乾淨得叫人不敢相信是這骯髒濁世中的產物。
方蕩腦中響起爺爺的聲音:“蕩兒,這個女人看上去雖然也不錯,但在沒有搞清楚洪正王和你父母之間的事情前,最好不要和她有任何交集。”
“最重要的是,你曾說過,這女人一心天道,想要修仙,這樣的女人你絕對不能碰,她們心中只有問天求道四個字,是不會心甘情願給咱們方家傳宗接代的,我們方家絕對、永遠,不歡迎這樣的女人。”
說這句話的是方蕩的十祖奶奶,說到後來,十祖奶奶聲音冰冷起來,顯然對於修仙的女人一丁點好感都沒有。
也不知道那個祖爺爺嘆息出聲,內中飽含着難言的情緒,顯然這位祖爺爺曾經有過一段特殊的經歷。
靖公主隨口道:“坐吧。”
衆人這才齊刷刷的坐下。
靖公主落座後,衆人便開始用餐,大家都不說話,跟一桌子飯菜廝混,並且各個都相當斯文。
靖公主吃了幾筷子後,便站起身來,所有的人立時將筷子放下,看向靖公主。
靖公主道:“今天算是家宴,你們放開了吃,我在這裡你們吃不開心,也不自在。”
說完,靖公主看向方蕩道:“方蕩,不管你現在身份如何,總歸都是我公主府中走出來的人,我幫不上你什麼忙,送你一個劍鞘,收斂鋒芒,你心思淳樸,並不適合官場,我勸你想辦法離開火毒城,越遠越好,當官沒有半點趣味,這官場沒準就是你的墳墓。”
靖公主丟下這語氣冰冷的話語後,便走出了房間。
房間之中的衆人一時間有些呆住了。
“這個女人對你倒還不賴。”爺爺的聲音在方蕩腦海中響起。
別人或許不明白靖公主爲何如此,要知道靖公主在火毒城中如同獨木一般,苦苦支撐公主府,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她,好不容易方蕩成了大都統,在衆人心中只要方蕩不忘本,怎麼都能夠幫靖公主一把,使得公主府不至於繼續那麼艱難,卻不料靖公主竟然叫方蕩棄了大都統的官職,遠離火毒城,傻子纔會這麼做。
方蕩卻明白,他是從爛毒灘地中走出來的,這裡距離爛毒灘地太近,一不小心暴露身份,這火毒城就是他的墳墓。
苦嫂見靖公主走了,便抱着一罈子酒走了進來,將酒往桌子上面一墩,濺出不少來,潑了旁邊的早管事一臉,聲音粗大的道:“公主說了,今天大家高興,敞開了喝,喝死你們這幫臭男人。”顯然後面一句話是苦嫂自己的意思。
等黑着一張臉的苦嫂走了,有酒有菜,靖公主之前冷冰冰的言語立時當真如冰消散。
一夥人開始大吃大喝起來,靖公主不在,氣氛自然放肆。
不過可苦了早管事,他的一口牙被打掉不少,只能挑撿豆腐之類的來吃,不過酒卻沒少喝,一張臉紅撲撲的。
在座的都是苦哈哈,平時喝不到酒,碰見了如同餓死鬼一般,酒水下肚後氣氛熾烈,平時不敢幹的現在也敢了,大家紛紛叫嚷着要看看方蕩的千葉盲草劍。
老天爺,雲劍山的寶貝,平時別說摸了,看都看不到,哪怕聽聞到個一鱗半爪的都當成寶貝似的四處炫耀。
方蕩當即將被厚布纏繞得緊緊的千葉盲草劍拿出來,當破布一圈圈的被扯開,所有的人呼吸都停止了,瞪着大眼睛,就等着看金光閃爍的畫面,結果卻只看到一把生鏽了的破劍。
就這玩意兒丟在大街上,恐怕都沒人去撿,殺人?用來掏爐子還嫌不夠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