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方蕩的東西,姐姐彎腰俯身,妹妹艱難的將方蕩抱着胳膊擡起來,搭在姐姐的後背上。
方蕩不算太重,但也有一百四十多斤,此時神志不清,死沉死沉的。
而姐姐身高不過一米六出頭,常年熬藥,不見陽光,再加上貧窮造成的營養缺乏,身材過度消瘦,差一點被方蕩直接砸在地上起不來。
姐姐咬着牙,憋紅了一張臉,才緩緩的直起腰來,但一想到回家的道路至少還有七八里地,姐姐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要酥掉了。
不過,別說七八里地,就算是一百里,她也得將這個叫做蔫壞兒的傢伙擡回去,這是娘最後的希望了。
她不知道的是,方蕩的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的時候,一隻眼睛微微張開一線……注視了一下姐姐,隨後又緩緩的閉上了。
好沉啊……
步履維艱,用這個詞來形容此時的姐姐再恰當不過了。
兩姐妹輪流揹着方蕩往家裡走去,原本最多小半個時辰就能走完的路途,兩姐妹足足走了三個時辰。
這一路上,兩女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溼了,頭髮被汗水緊緊的貼在臉頰上,揹着猶如煤炭不斷掉渣的方蕩使得她們一個個也由白皙的出水芙蓉,變成了漆黑的煤球。
一路走去,方蕩的身上掉了一路的黑渣。
當兩女終於看到自己的家的時候,簡直是喜極而泣,就差抱頭痛哭了。
看到了家,兩女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鼓作氣,將方蕩連揹帶扛,挪到了家門口。
兩女是沒有那麼多的錢財能夠住在易城中的,並且因爲她們要熬毒,所以也不能居住在人多的地方,不然光是那個味道,都要薰死人,就算她們有錢,城中的人們也絕對不會允許她們生活在城內,沒有人願意和她們做鄰居。
兩女和娘住在易城外的半山腰上,這裡邊上有一條瀑布,環境清幽,稱得上是一個神仙般的住處,當然,這裡看着美好,實際上,只要居住在這裡就知道生活究竟有多艱難。
神仙般的居處,聽起來叫人無限嚮往,其實,這樣的地方只適合那些餐風飲露的仙人。
兩女剛剛拖着方蕩走到門外,門內就傳來焦急、沙啞的聲音:“苦兒?酸兒?是你們回來了麼?”
兩女似乎一瞬間甩掉了滿身的疲憊,連忙應聲:“是,娘,我們回來了!”
姐妹兩個從小父母雙亡,險些被凍死在雪地之中,所以,她們兩個一個叫做苦兒,一個叫做酸兒。
姐姐叫做丁苦兒,妹妹叫做丁酸兒。
“你們兩個小妮子,死到哪裡去了?每次去一個時辰就回來了,今天足足在外面野了四五個時辰,我看你們還是趕緊滾蛋吧,好叫我清靜清靜,我厭煩死你們兩個了。”
房間內的聲音一下變得極爲粗暴,怒氣勃發。
“好啦,好啦,娘,我們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敢晚回來了。”姐姐笑着應道,似乎一點都不將母親的大罵當成一回事。
兩女對視一眼,隨後看到對方一身黑炭般的模樣,齊齊搖頭,隨後兩女用最快的速度將擦洗了臉頰雙手,整理了疲憊的面容後,才推門進屋。
“你們怎麼不死在外面,還回來幹嘛?趕緊走,趕緊給我滾蛋,我母蛇蠍懶得養着你們,你們是不是看中了我這間房子,我告訴你們,別做夢了,我死了也不會將這房子留給你們兩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的。”
丁酸兒丁苦兒的娘煉毒的時候,有一個綽號,叫做母蛇蠍,當時提起來,鼎鼎大名,以至於修仙者都來找她煉毒,可見她煉毒手法的高妙。
丁苦兒,丁酸兒一打開大門,就是這樣的痛罵之聲衝了過來,再加上屋中那股腥臭的味道,不明所以得能被頂一個跟頭,兩女似乎早就習慣了,一點不適都沒有。
房間很黑,似乎主人十分畏光,僅有的一扇窗戶也只有巴掌大小,根本進不來多少光亮。
從腥臭無比,和狹小窗戶這兩點看起來,這裡似乎和爛毒灘地中的石牢沒有什麼區別。
牀上坐着一個披頭散髮的老女人,黑暗之中,一雙眼睛冒着幽綠色的光芒,藉着微弱的光亮仔細觀瞧的話,就會發現這個老女人身形浮腫,一臉爛瘡,面目全非,臉上還長滿了綠毛,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妖怪盤踞在那裡。這老女人和她的綽號倒是相當匹配了——母蛇蠍,確實叫人望而生畏。
“好啦,好啦,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們就是看中了你這間房子,等你百年之後,我們姐妹就霸佔了這裡,所以呢,你想要攆我們走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們絕對不會走的。”丁苦兒如此說着,手腳勤快的燒火,在火爐上放了一個銅盆,裡面是漆黑的藥湯,被火焰一蒸,便立即有濃郁的藥香味散逸出來,這藥香和那充斥滿屋的腥臭味混合在一起,變得越發難聞。
“哼,你們不想走,我早晚趕你們走,哦,哦,我想起來了,你們是覬覦我陰毒門中的《煉毒天經》吧?我死了一定將這秘籍一起帶進棺材裡,絕對不會給你們留下隻言片語……”
丁酸兒壓抑不住,打斷母蛇蠍的話,興奮的道:“娘,你看我們帶了什麼回來。”
說着,丁酸兒拼命的將方蕩拖了進來。
牀上坐着的母蛇蠍愣了愣,隨後大發雷霆,咆哮道:“你們兩個小賤人,往我的房子裡面拖什麼髒東西?這是什麼玩意?”
丁酸兒絲毫不理會牀上如同妖怪般的老女人的謾罵,丟下方蕩的一隻腳,直接爬上牀,坐在渾身爛瘡散發着濃烈血毒臭味的母蛇蠍身邊,一臉興奮的道:“娘,這個傢伙吃了鑽心透骨丹都沒有死掉,我們姐倆兒覺得他身上一定有拔毒排毒的寶貝。”
母蛇蠍微微一愣,隨後一把抓住丁酸兒的手道:“你說鑽心透骨丹?”
丁酸兒明顯被抓痛了,但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不適,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興奮得眼中放光,重重的點頭道:“是的,在這之前,他還吃了蜂王膏,跟沒事人一樣。”
母蛇蠍雙目微微眯起,內中碧綠色的油光滾動,隨着她眉頭皺起,母蛇蠍的額頭上爛瘡立時流出碧綠的帶着燻人臭味的液體,隨後母蛇蠍目中露出絕望的神情來,微微搖頭,緩緩鬆開了丁酸兒的手,顯然不認爲自己一身血毒還有辦法能夠療治。
丁苦兒把燒溫了的藥湯倒入盆中,將毛巾放在藥湯中浸溼,擰乾後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擦着母蛇蠍破潰的皮膚道:“可惜我們將他身上翻了個遍,就是沒有找到那件寶貝,我們兩個沒了辦法,所以纔將他拖回來,娘,你看看這傢伙究竟是那裡不同。”
母蛇蠍看着姐倆一臉關切的面容,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不少,目光也柔和下來,但隨後母蛇蠍的眼神立時變得狠厲起來,一把打開姐姐的手和毛巾,然後用雙手努力支撐起自己的身子,大聲喊道:“還不快抱我去看看,是不是等我死了,再抱着我去看?”
丁苦兒也不惱,將毛巾從牀上拿開,免得弄溼了被子,然後兩姐妹一起努力,將母蛇蠍抱了起來。
母蛇蠍渾身血毒,皮膚腫脹、破潰,哪怕是皺眉,都會弄破了皮膚流出膿血,更何況被這樣抱起了,一時間血毒的臭味滿屋都是,刺鼻觸腦,相當難聞。
母蛇蠍被兩女抱着,兩女就如同母蛇蠍的兩根柺杖一樣,來到方蕩的身軀前。
隨後兩女俯下身子,好叫母蛇蠍能夠看清楚方蕩。
一雙碧綠色的眼睛上下打量方蕩,不過母蛇蠍忽然觸電般的扭頭看向姐姐,冷聲道:“你們竟然用了我給你們的雷擊木牌?你們瘋了,那是我給你們的嫁妝,誰允許你們用的?誰允許你們用的?究竟誰允許你們用的?”
母蛇蠍幾乎是在咆哮,雷擊木牌是她用性命換來的,現在卻被如此用掉,大違她的初衷,叫她心痛不已,畢竟這個傢伙對她一身血毒有沒有效果還在兩可之間,或者說,母蛇蠍根本就不認爲自己的一身血毒還有救,畢竟連《煉毒天經》內都沒有這方面的記載。她來看看方蕩,其實並非是真的心懷希望,只是怕她人失望罷了。
在母蛇蠍心中,她這一身血毒反正是療治不好了,這雷擊木牌就算是白白浪費掉了,浪費得叫她心中如在滴血一般,甚至叫她生出這一輩子白活了的感覺,畢竟她能夠留下來的,就只剩下這麼一塊雷擊木牌了而已。
丁苦兒見娘真的生氣了,連忙安慰道:“好啦,好啦,娘您快消消氣,已經用了,您還是先看看這傢伙究竟哪裡不同,對您身上的血毒有沒有用吧。”
母蛇蠍目若喪子般的悲慟,長長地嘆息一聲後,才勉強點了點頭。
兩女再次俯身,使得母蛇蠍能夠儘可能的靠近方蕩。
母蛇蠍此時萬念俱灰,根本就沒有對生存有半點奢望,所以她根本沒有興趣看方蕩,只是隨便掃了一眼,便道:“破爛東西,沒用,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的傢伙對我能有什麼用處?丟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