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霾,明明已經醞釀了一場豪雪,卻就是這樣生生的憋着,雲層越來越低,沉悶得叫每個人都胸口發堵。
臨時公主府中,衆人雖然一切如常,但其實一個個就如同這頭頂上的陰霾天空一樣,心如鉛墜。
還有八天三皇子就將來迎親,到時候,靖公主將成爲三皇子的妃子,他們這些人也將進入三皇子府,從此就寄人籬下,再也不如在靖公主這裡那般舒坦了。
三皇子若是個知書達理的,或者溫柔體貼的,哪怕只是個尋常人,他們也都會爲靖公主高興,絕對不會擔憂,但從在和三皇子的那一次接觸後,他們就知道,這個三皇子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當街羞辱靖公主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等靖公主過了門,還有什麼事情是三皇子做不出來的?
他們這段刻意打聽,最終聽到了許多關於三皇子的傳說。
京城中,對於三皇子的評價可以可以說是譭譽參半。
有人說三皇子有帝王相,也有帝王之才,能夠將夏國治理得越來越好,也有人說三皇子驕橫狂躁,暴戾乖張,夏國落在他的手中,絕對是自取滅亡。
當初三皇子追查二皇子之死的時候,可是幾乎血洗望京,菜市場上人頭滾滾的畫面,至今還烙刻在不少老人心中。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真正觸動人心的是那些關於三皇子是妖怪的傳說。
傳說二皇子、三皇子剛剛降生下來的時候,二皇子比較健康,但三皇子身子孱弱,與五斤半的二皇子足足差了兩斤半,生下來只有不到三斤的分量。
這樣的孱弱小生命,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全靠三皇子的娘尋到的一個補益氣血的偏方,偏方究竟是什麼,無人得知。
只不過,三皇子府中總是有年輕女子的哭聲卻是真的,可惜,從未有人見過年輕女子進入皇子府,也沒有人看到這些女子出來過。
有人說這些女子全都被三皇子吃掉了,也有人說,三皇子將這些女人囚禁在皇子府地下中,每日生食女子血肉從而當成補品,滋補三皇子孱弱的身體。
總之,按照百姓傳言,三皇子就是個妖怪,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每天晚上都會現形,並且專門喜歡吃年輕貌美的女子。
這樣的傳言雖然一聽就有太多的水分,正常人絕對不會相信,但來自火毒城的衆人幾乎一下就相信了。
因爲洪正王就有吃人的嗜好,三皇子也有這樣的嗜好,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憋了一天的雪終於在後半夜紛紛揚揚的撒了下來。
清晨的時候,大雪停歇,屋外一切都被皚皚白雪覆蓋了。
空氣說不出來的清新,方蕩隱隱聽到靖公主練武的聲音,靖公主自從開始鑄骨之後,就很少再進行這種訓練了。這裡沒有火奴來與她對練,所以靖公主只能自己練拳腳。
聽着這聲音,方蕩忽然覺得有一絲隱隱的不祥的預感,似乎靖公主在做着一種準備,那練武的聲音堅定沉穩,內中傳遞出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心。
靖公主可以爲了報答父親的恩情來嫁給三皇子,但卻絕對不是一個甘心受辱的女子,沒有人可以羞辱他,哪怕對方是這個國家的皇帝,也不行!
方蕩聽着靖公主練拳的聲響,想了想,終究沒有去打擾靖公主。
……
張貼皇榜的地方人頭攢動,無數讀書人如同潮水一般,不斷朝着貼榜的地方涌去。
兩個衙役將一張明黃色的大紙工工整整的貼在雕有鯉魚躍龍門的牆壁上。
四周擁擠嘈雜的人羣瞬間便沒了聲息,每一個人都在眯着眼睛尋找自己的名字,有些人一下就找到了,免不得炸營般的開心大吼。
而那些沒有找到自己名字的,則將眼睛眯得更窄,從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對照,希望能夠找到自己的名字。
許久之後開始有一聲聲的嘆息從人羣之中逐步擴散開去。
顧白一張胖嘟嘟的臉泛着青黑,皇榜上有他的名字,第二,榜眼,對於任何人來說,這個位置,都是非常難得的,應該高興纔對,但對於顧白來說,不得狀元就是失敗,區區一個榜眼,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個羞辱。
顧白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皇榜上第一人的名字,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覺得陌生。
這次來望京參考的一衆才子有些名氣的全都在他掌握之中,原本顧白覺得狀元必然是他的掌中物,他甚至已經給其餘人排好了名次,只不過,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完全不出衆,從未聽過的名字出現在他的眼前,還踩了他一腳,站在了他的頭頂上。
就在這個時候,早到拼命的往前擠,他想要看看自己有沒有上榜,對於早到來說,這一場考試是決定他命運的一場比試。
早到一邊往前擁擠,一邊壓抑不住的感到一陣陣心慌,以至於他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若他這一次不能弄個功名,他就無法回到火毒城,當初那個一巴掌抽掉了早到爹早管事整整一口牙齒的事情至今依舊烙印在早到的腦海中,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二王子還有四王子,他們身份尊貴,一旦他們下了殺心,沒有功名在身的早到,根本就無從抵抗,只能束手待斃。
人羣開始逐漸從皇榜前退走,絕大多數的讀書人都唉聲嘆氣的,少數的則眉開色舞,顯然登上皇榜,從此就鯉躍龍門了。
早到逆着人流向上,他的一身行頭實在是最好的護身符,大多數讀書人見到他這一身破爛,紛紛捏着鼻子避開,不時有咒罵之聲傳來。
早到好似聽不到那些嘈雜聲音,雙目盯着那越來越清晰的皇榜,繼續向前。
剛好此時一臉擰巴的顧白在家奴的簇擁下往外走,雙方一下撞了個面對面。
……
一大清早就有人敲門,看門的五週打着哆嗦從被窩中鑽出來,心中少不得咒罵敲門的傢伙一番,
五週噴着哈氣,將大門打開,不過纔打開一個縫,五週那朦朧的眼睛就一下瞪得溜圓,隨後咚的一聲將大門牢牢關死。
但隨後五週就連忙又將大門完全打開。
門外站着的,赫然是三皇子。
靖公主雖然對三皇子不假詞色,但這並不代表着他一個看門的下人也有這個膽量。
五週一方面小跑出來,一方面打發了院子裡面剛巧起牀尿尿的憨牛去報信。
五週是個精瘦的小老頭,六十歲出頭,不顯山不露水,特別和氣,就是個平常人,他也是個鰥寡孤身一人,要不然也不會隨着靖公主來到望京。
五週小跑上前恭敬作揖,三皇子不問話,他連開口都不敢。
三皇子這次就是來找茬的,他要馴服靖公主這匹烈馬,自然要找些藉口,總不能一上來就喊打喊殺,大跌身份。責怪五週倒也聰明,不吭聲,裝啞巴。
不過,三皇子也懶得和一個門房過不去,眼睛都不擡的坐在馬背上,等着靖公主出來迎接自己。
不多久,靖公主就從內院走了出來,顯然靖公主正在修煉,知道三皇子來了,也沒有換衣服,一身緊衣小衫,將身材勾勒得玲瓏浮凸,鬢角出還有細細香汗,打溼了一小綹青絲黑髮,黏在鬢角,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這叫見慣了身穿錦衣博帶寬袍大袖的女子的三皇子雙目不由得微微一閃。
靖公主的模樣只算是中人之姿,但妙就妙在靖公主身上的那種練武者纔有的精氣韌性,更難得的是靖公主身上還有修仙者纔有的底蘊氣質。
三皇子修爲已經踏足練氣境界,再非凡人,追求肉體上的歡悅的興趣越來越少,對精神道侶的追求越來越往旺盛。
可以說,就算沒有要拉攏洪徵王到自己的陣營中的事情,三皇子也一定要將靖公主弄到手,他對於靖公主簡直就是一見鍾情,越接觸越喜歡,越看越舒服。
如此一來,在靖公主面前,六宮粉黛無顏色這句話簡直恰如其分。
靖公主臉上神情僵硬,三皇子對她可以說是一見鍾情,但她對三皇子卻是一見生惡,厭煩得不得了。
“三皇子這麼大一早來我這裡做什麼?”靖公主聲音都透着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三皇子絲毫不惱,他要的就是這樣的一匹烈馬,那些柔柔順順的女子見到他只會撲到在地,乾巴巴的有什麼味道可言?
相較之下,這靖公主一臉雌老虎的模樣叫三皇子興趣盎然,三皇子自認爲自己在女人身上無往而不利,心中極爲自負,在他眼中,靖公主就是他手掌心兒裡面的一隻螞蚱,靖公主鬧騰的越歡快,三皇子心中越舒坦。
三皇子乾笑一聲道:“洪靖,本皇子親來,難道你依舊要給本皇子一個閉門羹?要知道,在這望京一地,本皇子要進誰的家門就進誰的家門,就算是你父親洪正王在這裡,他也攔不住本皇子。”
三皇子之言倒也不假,在這望京之中,三皇子果然是哪裡都去得。
靖公主卻依舊沒有半點表情的道:“三皇子,你若無事,就馬上離開,當然,你要是願意站在門口,那就請便。”靖公主說完,掉頭就走,緊接着五週小跑回去,一臉歉意的將大門關上。
閉門羹,純粹的閉門羹,三皇子面對着那扇緊閉上的大門不由得眼角微微一抽。
不過三皇子很快就恢復了笑容,因爲四周偷偷摸摸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並且,三皇子不用動腦子去想就知道,這些圍觀的百姓之中,至少有一半是朝中各個官員的耳目。
三皇子此來就是要展示自己的魅力,展示他和洪正王之間的融洽關係,被人圍觀自然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
三皇子當然不能在門口傻傻的站着,那樣的話傳出去就是一個笑柄。
三皇子本來的設想中是他進入靖公主府,不久之後,就抱得美人歸,和靖公主雙宿雙飛,如此一來就能展現出洪徵王與他之間的關係何等親慕,現在靖公主一點顏面都不給他留,直接關上大門,這個舉動足夠外人大加揣測他和洪徵王之間的關係到底在一個什麼樣的程度上。
洪徵王對於三皇子至關重要,或者說,洪徵王和三皇子站在一起這樣的局面對於三皇子至關重要。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叫滿朝文武知道他和洪徵王已經密不可分,同時他也必須斬斷洪正王倒戈大皇子陣營的一切可能。
三皇子心中並未責怪靖公主,反倒暗罵洪正王,正如老藏君所言,在他心中認定,靖公主現在的所作所爲全都是洪正王在後面指使的,不然靖公主怎麼敢在這樣的大事上如此任性?
三皇子對自己極有自信,在他想來,靖公主就算心有所屬,也絕對不會對他如此不客氣。
三皇子來此之前做了諸多設想,想到了許多可能發生的事情,也做好了諸多的準備,基本上已經達到了以防萬一的地步,三皇子甚至連催情丹、蒙汗藥這樣的下流齷齪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但他就是沒有料到自己竟然連大門都進不去,大門進不去,他許多的準備全都變成了虛幻泡影,這使得三皇子站在冰冷的大門前,生出一種有力難施的挫敗感。
他總不能直接砸門進去,那樣的話,簡直太掉價了。
就在此時,公主府的大門又打開了,章公公從裡面探出頭來,然後快步走到三皇子跟前躬身一禮,惶恐的道:“三皇子息怒,我家公主,呃,我家公主是和您鬧着玩的。”
三皇子臉色微霽,他整沒有辦法進去,現在這個太監一出來,正好給他在絕境中走出一條小徑來。
三皇子開口道:“無妨,我進去和洪靖說話。”說着三皇子邁步就要走進公主府,章公公連忙道:“三皇子,請留步,公主最近心情不大好,您,您還是稍等兩天再來吧。”
三皇子露出一絲冷笑來道:“她心情不好?難道她不知道叫本皇子心情不好的下場是怎麼樣的?到時候,我叫你們洪正王一起心情不好!”
說着三皇子身上猶如有一道無形氣勁崩開,章公公蹬蹬倒退兩步,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章公公站穩腳跟的時候,三皇子已經領着幾個奴僕走到了公主府大門口。
三皇子正準備進入公主府,誰知一張臉再次從門縫裡顯現出來,這是一個有着一雙烏黑色眼睛的臉。
三皇子看到這張臉就不由得皺了皺眉,如果說天底下他最討厭的是大皇子那張臉,第二討厭的是炫龍皇帝的那張臉,第三討厭的是顧之章的那張臉,那麼這張臉能夠排在第四位。
這個傢伙當衆殺了他的兩個四寶太監,這已經觸怒了三皇子,而三皇子這輩子還沒有遇到過敢和他搶女人的傢伙,尤其是三皇子看靖公主越來越滿意,在這種情況下,他再想到靖公主看這個傢伙的那種眼神,三皇子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若方蕩是什麼天縱奇才,亦或是多麼了不起的人物,三皇子還不會生這麼大的氣,偏偏方蕩不過是個芝麻粒般的傢伙,要相貌沒有相貌,要權勢沒有權勢,要修爲沒有修爲,這樣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和他爭女人?
總之這是一張看一眼就叫三皇子生出一萬個不爽的臉。
一個卑微的偏將能夠叫他如此不爽,也算是前世修來的造化了。
方蕩從公主府走出來,徑直走到了三皇子面前,然後將千葉盲草劍抽出,三皇子身邊的侍衛當即蜂擁上來。
三皇子卻一擺手,那些侍衛們如同釘子一般釘在原地,顯然是訓練有素,他們雖然沒有動,但他們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方蕩。
三皇子當然不怕方蕩,他也不認爲方蕩有膽子來對他出手,除非洪正王要造反。
就見方蕩手中的千葉盲草劍劍尖刺入三皇子腳下的地面,隨後劍尖滑動,青石地面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厚厚的積雪也被一起破開。
一條長長的劃痕出現在三皇子身前。
“公主送客,過線者死!”
這是多麼簡短的八個字,這八個字背後的分量卻沉重得叫在場所有的人都有些承受不了。
什麼意思?三皇子若是過線,難道將三皇子也殺了?
這傢伙實在是太囂張了,什麼話都敢說,三皇子什麼人?當初爲了調查二皇子之死,血染了菜市口,碾碎了多少家庭,要不是方文山一龍頭拐砸了下去,現在望京的人口說不定得少三成,這個傢伙這不光是找死,還要將靖公主外加洪正王都拖下水,這外地的小子實在是不知輕重。
三皇子身後的那些侍衛們見到這個情形一個個勃然大怒。但沒有三皇子的命令的話,他們不能向前一步。
三皇子雙目微微眯着,定定的看着方蕩,隨後三皇子臉上露出笑容來。
三皇子邁步就朝着方蕩劃出來的線上踩去。
開玩笑,他三皇子怕過誰來?除了炫龍皇帝外,誰敢在他的面前畫線?
一個區區的偏將也敢在他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