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飄飄搖搖的散落下來。
坐在車轅上的唐三公子眉毛上掛了一層的細雪,四周的修士們肩膀上也都是白白的一層。
以他們的修爲尋常情況下,這種雪已經無法近身了,他們之所以這個樣子,是不想多浪費一點一滴的修爲,哪怕是將雪排開的力量。
因爲他們所圍着的是曾經叱吒整個天下的人物,並且,這個人還成爲了一位丹士,進入了上幽界。
雖然這樣的存在被他們包圍着,但他們沒一個人都有一種自己被那個傢伙攥在掌心裡的感覺。
這種感覺使得他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只覺得這一天是他們有生以來過得最慢的一天,慢得叫他們感到每邁出一步都緩慢的要死。
駕着馬車的唐三公子更是覺得自己的後背上不住的有寒氣鑽進去,似乎有陰鬼在他們的背後吹風一樣,偏偏他還不敢往後看,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把冰涼的鋼刀不斷的在摩擦着他的皮肉一樣。
唐三公子很想扇自己一個嘴巴,都說富貴險中求,但他覺得這一次自己一定是選錯了路,他好好的唐三公子不做,偏偏跑來招惹方蕩,現在好了,他從唐三公子變成了馬伕,關鍵在於如果只是做一個馬伕他還是很願意的,但弄不好會連自己的小命都給丟了,甚至將這座煞星帶到唐門之中,搞不好連唐門都要跟着倒黴了。
此時唐三公子和其他的唐門弟子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只盼自己走得再慢一點,而前去唐門中報信的弟子腳步更快一點,給唐門更多的準備時間,將五毒大陣擺出來,那樣的話,或許還有一戰之力。
“不過,這個方蕩究竟是不是真的修爲全失了?如果修爲全失了他現在是不是應該肚子餓了?該吃東西了?”
唐三公子心中暗忖着,他很想開口問問方蕩是不是需要食物,但這種話語試探性實在是太強了,他不敢問,方蕩可是個真正的殺星,當初方蕩一派一派的屠殺過去的時候那可是真正的聞者變色見者膽寒,當初他的上一位唐三公子被斬斷了手腳,煉成了肉骨血奴花瓶般擺放在馬車之中被推進城中的情形此刻依舊曆歷在目。
一想到那變成人棍般的前唐三公子,唐三公子就覺得後背上更冷了,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身後的轎子之中蹲着一頭兇猛無比的怪物,那怪物隨時一張口,就能將他連皮帶骨頭的給吞下去,唐三公子又後悔了,早知道這樣就叫別人來趕車了……
唐三公子閉上眼睛,用力的去聽,聽轎子裡面的聲音,他不敢用神念去探查,生怕這樣做會激怒方蕩。
在唐三公子的耳朵之中,能夠清楚的聽到悠長的呼吸聲,這呼吸的頻率很慢很低,一呼一吸悠長的叫他感到自己都要被憋死了,往往吸入一口氣要上百個數的時間,而吐出一口氣也需要這樣的時間。
這種悠長的呼吸,使得唐三公子更加不相信方蕩已經喪失了修爲,這使得他更加小心翼翼。
正常人哪有這樣的呼吸?
越往前走,雪下得越大起來,這叫唐三公子心中生出憂慮來,雖然他們不怕雪,但那四匹馬卻無法在大雪之中行走,這樣一來自然要耽誤行程,雖然耽誤行程對於唐三公子來說是一件好事,但他卻不得不考慮一下方蕩的感受。
唐三公子只盼這雪就這此打住,這樣他既可以走得慢點,又不耽誤太久,至少不會引起身後那怪物的怒火。
但天不遂人願,這場雪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初只是馬匹走路艱難到了後來,甚至連他們這些修士們都覺得趟雪走路有些吃力了。
這個時候一名名修士輪班上前開路,將封路的大雪震散,爲的就是讓馬車易於前行。
這樣一來,這些修士一個個都開始變得疲憊起來。
畢竟對於修士們來說,人力依舊難以和天鬥。
方蕩一直都坐在車中,車頂上的煙囪不斷的冒出淡淡的煙氣,叫人一看就知道轎子裡面一定溫暖如春。
這叫在外面頂風冒雪前行的一衆唐門弟子們一個個心中格外的不爽,但不爽歸不爽,那轎子之中的是方蕩,光憑這個名字,他們能給他開道本身就是一件光榮的事情了,若非有這個敵我關係的話,他們定然不會覺得眼前的是一個苦差事。
路途越來越難走,終於走到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之下的時候,唐三公子不得不一擺手,叫衆人在這裡休息一下。
修士依舊還是人,尚未如金丹丹士可以以金丹來生出源源不斷地力量,並且能夠和大自然融爲一體,所以在這大雪中跋涉對於他門來說也不算是什麼輕鬆事情,更何況他們爲了馬車能夠前行,還要不斷的破開地面上的積雪。
而方蕩的那輛馬車上的馬此時也汗流如漿,在皮膚上凝結成一塊塊的冰殼,顯然也已經疲累非常了。
唐三公子扭頭看向轎子想要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方蕩曾經說過沒有到芥子山之前不要打擾他。
唐三公子可不想冒這個風險去叫醒方蕩。
隨後唐三公子吩咐唐門弟子們好好休息,一個時辰之後再次開拔。
計劃是如此的,但一個時辰之後,情況就變了,別說開拔了他們不得不後退,找到了一個背風背雪的位置小心的觀望遠處的那座不算太高的大山。
因爲那座大山上積雪越來越厚,之前已經接連發生兩三次小規模的雪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又一場雪崩出現。
唐三公子心中冰涼一片,如果沒有這輛馬車他們這些修士儘可以想辦法繞過這座山,繼續前行,但現在則不行。
唐門幾個弟子匯聚在唐三公子周圍,再次用眼神彼此交流,催促唐三公子去問問方蕩,是不是棄了馬車前行。
唐三公子本來是不願意去的,不過,看了看這大雪紛飛的天氣,看樣子這場雪至少還要下上小半天才能停,就算雪停了,這四匹馬也根本不可能在厚厚的積雪之中翻山而行。
唐三公子終於咬了咬牙,來到轎子前,他先側耳聽了聽,方蕩那悠長的呼吸聲還在繼續着,這叫唐三公子生出打退堂鼓的念頭來。
唐三公子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唐門弟子們,這幫該死的傢伙都在用鼓勵的眼神看着自己,不過這幫傢伙似乎往後退了不少,離着馬車遠遠的。
唐三公子眼皮跳了幾下心中大罵,不過就如此在這雪地中耗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唐三公子只能小心翼翼的問道:“前輩……這場暴雪突至,前方道路已經被大雪封住了,馬力難行,不知道前輩能否棄了馬車……”
唐三公子正小心翼翼的說着,他面前的轎簾忽然被挑起,方蕩邁步從轎子之中走了出來,大雪漫天,紛紛揚揚猶如潑灑一般,將整個天地塞滿。
方蕩站在雪中,於這片大雪融爲一體。
方蕩雖然喪失了金丹,但身爲丹士的境界其實併爲掉落,而丹士們是開始與天地的韻律逐漸協調一致的,是真正的參悟天地大道的存在,方蕩當初剛剛進入上幽界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在飛行的時候開始不受空氣風氣的影響,風氣再難成爲阻礙他前進的力量。
而現在,方蕩則與紛紛揚揚的大雪融爲一體,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落在了荷葉上的水珠一樣,無聲無息的滑落。
唐三公子眼看着這一幕不由得心中暗呼僥倖,以他的修爲也不過是祭出護身光、氣來將大雪逼開,怎麼都不如方蕩這樣合乎某種大道至理的將大雪滑開。
方蕩竟然說他喪失了全部修爲?他若是信了那纔是傻瓜蠢貨。
方蕩似乎非常喜歡雪,又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雪了,看上去竟然玩性大發,俯身伸手從地上抓起一團雪來,感受着手指上的那種冰冷寒意,方蕩嘴角微微翹起,他覺得自己越來越接近這個世界了。
他現在真心的認爲,丹士們都應該體會一下這種喪失修爲的感覺,因爲只有這種感覺才叫他生出一種與天地同在的感覺。如果是身爲丹士的方蕩,遇到這樣的攔路大山,大可以一劍飛出,將整座山給劈成兩半,擁有這樣的力量之後,已經感受不到大自然的可怕了。
站在雪中,方蕩眺望遠處的那座,看樣子方蕩很有心思要去雪山上玩一玩,但隨後方蕩就打退堂鼓了,因爲實在是太冷了,能夠感受到天地氣息固然是好事,但爲此將自己或活動死就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情了。
所以方蕩很快就打消了去雪山上走走的想法,直接鑽回了轎子裡。
方蕩的舉動搞得唐三公子一頭霧水,眨了眨眼後,才問道:“前輩,您看這馬車……”
方蕩相當的通情達理,直接道:“卸掉馬鞍吧,這麼大的雪,這些馬必定難以翻山越嶺。”
唐三公子實在沒有想到方蕩竟然這麼通情達理,當即面上微微一喜,說話也變得順流多了,“前輩,我們準備了一些吃食,你看一會咱們還要翻山,您是不是也吃點?”
方蕩卻沒有回答,轎子裡的呼吸再次悠長起來,唐三公子雖然沒有得到方蕩的回答,但卻也知道該做什麼了。
至少方蕩是不需要食物的,並且是不希望別人打擾他的。
唐三公子叫人卸了馬車,又將四頭健馬宰殺燉煮,和一衆修士們一起喝了一些熱湯,吃了幾大塊馬肉,雖然修士們也可以不吃不喝靠着餐風飲露來補充體力,但在這種嚴寒的天氣中,再加上有方蕩這樣的存在在側,她們最快的恢復體力保存體力的方法就是吃東西了。
吃過了東西,一衆唐門弟子都精神起來,再次來到轎子前面,或許覺得方蕩還是比較好說話的,就多少沒了之前的那種小心翼翼的模樣,不過言語依舊恭敬的輕聲問道:“前輩,咱們該上路了。”
半晌後,轎子之中才傳來方蕩慵懶的聲音:“上路就上路吧,說這麼多幹什麼?”
唐三公子微微一愣,隨後堆笑道:“前輩,前面大雪封山,馬匹難行,咱們恐怕得步行穿越那座大山了。”
“步行?當然要步行了,快走吧!我還想早一天見一見子妖妖呢。”
唐三公子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後的幾名唐門弟子,那些唐門弟子盡皆眼中滿是疑惑,顯然他們也沒有能摸清楚方蕩的意圖。
唐三公子壯着膽子道:“還請前輩下轎……”
“下轎?難不成你叫我也徒步走過那座大山?”
唐三公子嘴角微微歪了歪,這話是什麼意思?
“前輩前面的山上積雪太厚,並且還有隨時山崩的危險,馬匹是無論如何都翻越不了那座山的……”
“沒有馬,不是還有你們麼?”方蕩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隨後整個山裡面都靜了下來。
唐三公子嘴角都開始抽搐起來了,方蕩這話說得再明白沒有了,馬拉車翻不過那座大山,方蕩就打算用人來拉車……
以往都聽說方蕩狂得沒邊兒,唐三公子認定方蕩就是個狂人,但現在,他才終於明白,方蕩不僅僅是狂,他簡直狂沒邊了!
唐三公子身後的唐門弟子此時一個個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方蕩竟然將他們堂堂的修士當成牛馬一般。
轎子外面足足沉寂了十分鐘的時間。
這十分鐘的時間裡,唐三公子心中接連做了衆多的心理鬥爭,身爲修士,給人拉車簡直就像是牛馬一樣,他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
當即就有唐門弟子怒喝道:“方蕩,你想要叫我們給你當牛做馬爲奴爲僕不成?”
不過外面的吼聲最大,轎子裡面卻一聲都沒有,似乎轎子裡面空空如也,並沒有人存在一樣。
唐三公子狠狠地瞪了那個傢伙一眼,隨後幾個修士用眼神交流一番,最終做出決定,不管方蕩是真喪失了修爲還是假喪失了修爲,他們的任務就是將方蕩帶去唐門,不值得再半路上發生些什麼不好的事情。
最終幾名修士做出決定,輪番拉車,做出這個決定使得在場的所有的唐門修士都覺得酸楚和丟臉。
最終四名修士最先拉車,方蕩的那輛內有暖爐的馬車開始緩緩的朝着眼前的大山行去……
……
唐門中,輕紗紅帳之中玉體橫陳,房頂上一道陽光照射下來,剛好落在這茭白的身軀上,越發使得這身軀白嫩得如同閃爍着光芒的玉石一般。
幾名在一旁伺候的侍女正在旁邊剝開一顆顆的葡萄,將嫩綠的果肉送入那皎潔如玉般的美人口中。
這個女子有着絕世容顏,就算是和煙波仙子阮凝香亦或是夢紅塵比起來都絕對不遜色,並且這女子身上多了一種妖氣,只有妖氣沒有媚氣,如此一來,就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站在她面前的話,你絕對會覺得渾身上下猶如針扎一般難受。
所以,這樣的女子,最好離她遠一點,再遠一點,再遠一點,遠到她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她的位置纔剛剛好。
女子緩緩地吃着,汁水從嘴角中緩緩溢出,旁邊的侍女立即輕輕擦拭。
女子輕輕轉動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翠綠扳指,一張慵懶的臉上滿是百無聊賴的神情。
此時一名弟子慌慌張張的跑來,這弟子不敢進入門主的房間,站在窗外呼叫道:“門主,門主,方蕩,方蕩來了。”
光溜溜的躺在牀上女子聞言大吃一驚,猛地從牀上坐起,一秒前她還是慵懶的模樣,似乎天地崩壞她也不會從牀上起來,但現在她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大聲問道:“方蕩?方蕩不是去上幽界了麼,怎麼可能在這裡?”
那站在門外的修士連忙道:“方蕩回到凡間了,唐三公子聽說方蕩修爲全失,就去找方蕩,結果就遇上了,現在唐三公子正在將方蕩押解來芥子山!”
紅紗帳中那裸身女子聞言不由得一愣,許久後才用疑惑的聲音問道:“你說方蕩的修爲全失?可有根據?”
“呃……這個,我們只是看到了他,看上去沒有什麼修爲的樣子……”
“不過唐三公子吩咐叫我稟報門主,請門主佈下五毒大陣,只要準備充分,不管那方蕩是不是真的喪失修爲,咱們都有力量與他一戰!”
女子微微點了點頭,此時那幾名侍女連忙將衣衫一件件的穿在女子身上。
這女子有着姣好的身材卻穿了一襲月白色的男裝,頭上戴着一頂宮帽,看上去倒也英姿颯爽,很有一種巾幗女英雄的感覺。
當女子走出房間的時候,身後立時有四名捧着一口小小棺材模樣的蠱匣的精壯男子跟上,如同影子一般和女子保持距離的同時卻又緊隨其後們,亦步亦趨!
“布五毒大陣,方蕩若是真的來了,我就給他一點驚喜看看!”女子細長的眼睛緩緩眯起……
這位就是唐門現任掌門人——子妖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