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二哥,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們在這裡沒辦法去參加,所以,我在這裡備下了一桌酒席,等我將那個姓洪的丫頭娶回來後,就帶來給你們看看。”
“呵呵,二哥,那個姓洪的丫頭很有味道,桀驁不馴,猶如烈馬,身上很有一股修仙者的氣息,我很喜歡,我見過了那麼多的女人,只有他纔有能成爲我道侶的資格,可惜你不在啊,不然,你也一定會非常喜歡那丫頭的,呵呵,也幸好你不在,不然你若是看上了她,我可搶不過你。”
三皇子府後的那座靈堂中擺放了一大桌酒席,上面山珍海味一應俱全,三皇子則站在娘和二哥的靈位前,恭恭敬敬的各上四柱香。
香氣氤氳而起,嫋嫋擴散開來,三皇子走出靈堂。
靈堂中,只剩下一桌豐盛的冒着騰騰熱氣的酒席,兩雙碗筷安安靜靜的擺在那裡,似乎要擺放到世界盡頭。
血染長街,鞭炮的碎屑如同一道血色長河,在三皇子身後蔓延。
沖喜就要有個沖喜的樣子,不做夠了場面,如何能夠達到沖喜巔峰目的?
在整個迎親隊伍後面是爲龍祈福的隊伍,八十餘個精壯漢子每人扛上一根碗口粗的柱子,這八十人硬生生扛起一座高臺,高臺上是千里江山,頂上彩霞披掛,宛若雲彩,一條紙紮的彩龍時而伏地時而躍起,不斷遊走,那龍看上去精氣十足,搖頭擺尾龍睛亂眨,活刺刺的充滿威勢。
在這迎親隊伍正中間,是一座趕造出來的轎子,不,這顯然不是轎子,而是一張碩大的牀,這牀足足有四米見方,四角撐起一根根雕樑畫棟的高柱,高柱上張燈結綵,四周被大紅的布匹蓋住,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會活動的房屋,裡面就算是有十幾個人滾來滾去,都不見擁擠。
不少人看到這張大牀都呆住了,互相揣測這大牀的用途,但想來想去,他們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三皇子坐在一頭比尋常駿馬還要高出一頭來的碩大龍馬之上,這龍馬據說有真龍血脈,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只有四蹄上有四朵紅雲,所以這龍馬也叫踏虹,在夏國之中,只有三頭,尋常人連見都見不到。
踏虹龍馬高昂着頭,四蹄踏地的時候發出清脆悅耳的鈴音,叫人望之心醉。
在踏虹龍馬上,端坐着的正是一身三爪銀龍袍的三皇子。
三皇子的衣服千載不變,但今日和平時還是多了些不同,他披上了一條大紅披風。
三皇子的面目本就英俊,此時被紅色的披風一襯,當真是人如龍鳳,英姿颯爽,此時高頭大馬上的三皇子甚至有一種王者之風。
意氣風發這四個字用來形容三皇子是再貼切不過了。
如此這般的三皇子不知道迷死了多少的路邊女子。
要不是三皇子兇名太盛的話,不知道有多少年輕姑娘寧可拼着死在馬蹄之下也要跑出來攔路。
三皇子在望京中有個外號,叫做落頭魔,當初菜市口人頭滾滾的畫面至今依舊叫不少上歲數的人們心有餘悸。
三皇子面上神色輕鬆,心中卻猶如有一團火焰在燃燒,這火焰早就已經將方蕩燃燒成灰燼了。
迎親隊伍一路前行,不少百姓都跟在兩旁,圖這個熱鬧歡快。
半路上一撥人馬匯聚過來,爲首的竟然是那位自我囚禁的大皇子。
大皇子同樣騎着一匹高頭大馬,不過,這匹馬通體赤紅,只有蹄子是白色的,和三皇子的馬完全相反,這匹馬同樣是龍馬,叫做踩雪,踏虹踩雪,算是夏國中最名貴的兩匹馬了。
相較之下,白馬紅袍的三皇子沒有紅馬錦衣的大皇子來得搶鏡,最重要的是,大皇子的四爪銀龍袍一下就搶走了三皇子的風頭,四爪銀龍,是最接近五爪金龍的存在。
三皇子雙目微微一縮,一雙眼睛死死的盯在大皇子胸口上那條銀龍多出來的那根爪子上,內中閃現過一絲怨毒,不過隨即,三皇子輕輕摸了摸自己胸前,露出一絲淡然的笑容來,似乎,他已經不將大皇子的四爪銀龍袍放在眼中了,完全不在乎那多出來的一根龍爪。
“恭喜了三弟。”大皇駕馬來到三皇子身側,笑着說道。
三皇子笑了下道:“納個妃子而已,若是在平常,都是將妃子送進我的皇子府,哪有這麼麻煩,還要本皇子親自去接。”
“三弟爲父皇沖喜,總得做的面面俱到才成。”大皇子看了眼三皇子身後的血染長街,嘖嘖兩聲道:“比我當初可有排場多了。”
三皇子正要開口,雙目又縮了縮,遠處路邊多了一個人影,一身黃袍的黃奴兒。
大皇子順着三皇子的目光望過去,臉上神情也微微一變,“這條老狗怎麼也來了?三弟,你的面子不小啊。”
“老黃狗是父皇最忠誠的奴才,父皇若是這次熬不過去的話,這老黃狗該去給父皇守陵了吧?”三皇子似乎不敢直視黃奴兒的眼睛,看向別處用傳音之法說道。
大皇子則對黃奴兒遙遙點了點頭。
黃奴兒則沒什麼表情的站在那裡,猶如泥胎木偶一樣。
“算了,今天我不搶你的風頭了,我在後面跟着,給你殿後。”大皇子呵呵一笑,原本和三皇子並駕齊驅的馬頭逐漸退後。
三皇子扭頭看了眼大皇子,“老大,若你我兄弟之間,沒有那個九五至尊的椅子該多好?”
大皇子臉上神情微微一滯,“我之前說過,要考慮一下將皇位讓給你,我已經考慮好了,不能讓,不是我捨不得那個位置,只是我知道,你不能當夏國的皇帝,你的性格太過激進,若成爲夏國的皇帝,幾年之後夏國必亡。”
三皇子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和我的想法難得的一樣,只不過,我覺得夏國落在你的手中,會急速衰敗,你的性格太優柔寡斷了,若不幹皇位的事情的話,你絕對是一個好哥哥,你一定能夠撐起一個家族,但你撐不起一個國家。”
大皇子嘆息一聲道:“你我之間,現在是道義之爭,理想之中,誰都沒辦法退了。”
三皇子微微點了點頭,三皇子踏虹馬逐漸將大皇子的踩雪落在後面。
此時三皇子耳邊傳來大皇子的傳音,“三弟,你和二弟是比手足還要親近的同生兄弟,當初,你爲何殺他?若他擋了你的路,那麼你又爲何要殺了自己的娘?難道她也攔了你的路?十年來,我將自己囚入禁室,卻百思不得其解!”
三皇子聞言,眼中瞳孔微微收縮了下,沉默無語,胯下踏虹越走越遠,只留下大皇子的一聲嘆息。
方蕩坐在公主府的大門口,今天早上的陽光格外溫暖,暖黃色的光芒照在他身上臉上,癢癢的。
一陣微風吹過,方蕩眯了眯眼,舌尖挑動了下口中的奇毒內丹,咯叻咯叻的聲音響起。
遠處幾隻烏鴉靜悄悄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着方蕩,看樣子似乎在等待着一頓大餐。
一顆石頭,將幾隻烏鴉打散。
子午劍開口道:“聽說烏鴉能看出人身上的死氣,所以每當有人垂死的時候,烏鴉就會出現在他的頭頂上不斷盤旋,現在烏鴉這麼盯着好運看,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偏鋒劍無所謂的道:“沒關係,這小子若是敗了,咱們就出手將他擄走,反正他身上是一個寶藏,隱藏着一條嶄新的劍道分支,不能叫他輕易死去。”
遠處那隆隆的鞭炮聲,還有陣陣的嗩吶聲越來越嘹亮,就好似有一隻兇猛的怪獸正朝着這裡蠕動過來。
方蕩緩緩張開雙目,目光之中光芒一閃,隨即暗淡下去。
“蕩兒,現在跑還來得及。”方蕩的爺爺開口說道。
“你希望我現在逃走麼?”
“當然,不希望!我方家沒有臨陣退縮的子孫。”方蕩爺爺的話語叫方蕩感到有些意外。
“你不怕我死了,方家斷子絕孫?你不怕我死了,你們永遠困在十世大夫玉中做一輩子的囚徒?你們不怕我死了,你們再也沒有茶水喝?”方蕩一連問出了三個問題。
方蕩爺爺嘆息一聲,滿心哀苦的道:“怕啊,哪有怎麼樣?人在這一輩子上最怕的就是死,難道怕就不用死了麼?再說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個男人總要做點像樣的事情才行,你若是庸庸碌碌一輩子,纔是我方家的恥辱,不過我倒是有個建議,我看那三皇子距離來到這裡還有那麼一刻鐘的時間,你現在,馬上鑽進公主府,要了靖公主的身子,這樣你就可以放心去死了,我們這幫老傢伙會看着靖公主給你好好守寡幫你把孩子拉扯成人的。”
方蕩聞言臉色微微一黑,“你這話忒惡毒了些。”
方蕩爺爺冷笑道:“你這個不聽話的不肖子孫,死了纔好。”
“方家,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方蕩沒有理會爺爺的惡毒言語,而是有些好奇的問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對於方蕩來說,方家就是一個謎,雖然他是方家的子孫,但他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這幫老頭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蕩的爺爺想了想後驕傲的道:“方家,方家是什麼樣子,你不用知道方家是什麼樣子,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好,那就是,整個夏國所有的人,都欠我們方家的就成,不論是路邊的販夫走卒,不論是朝堂上的官員大臣,甚至是哪九五至尊的皇帝,都欠我們方家的,你娘不是說過麼?她說你的身份貴不可言?對不對?”
方蕩點了點頭,孃親確實說過這句話,但對於方蕩來說,一直都將這句話當成是一句簡單的比喻,至於真的貴不可言,他是不相信的,要真的是貴不可言的話,那麼他豈不是變成皇子皇孫了?要是真的貴不可言的話,他爹他娘怎麼可能會被囚禁在爛毒灘地中的石牢裡?過得是那般卑賤的日子?
“你老是吹牛!”方蕩不屑的開口說道。
方蕩爺爺乾笑一聲道:“你爺爺我從不吹牛的。”
“你這句話,本身就是在吹牛。”
方蕩爺爺不由得乾咳一聲,他想了想,他和方蕩說的諸多言語,基本上沒有幾個實現的,確實就好像是在吹牛一樣。
一時間這個當初辯才驚人的老者也有些啞口無言,事實勝於雄辯麼,過去發生的那麼多事情都再說他吹牛,他現在就算將天花說出來,也是吹牛吹出水平來的表現。
嘆息一聲之後,無言以對的方蕩爺爺羞慚的不再說話了。
嗩吶聲,鞭炮聲,越來越近,一身三爪銀龍袍的三皇子出現在長街盡頭,龍馬踏虹的啼聲改過了所有的鞭炮嗩吶,踏踏踏踏的越來越近。
一時間,所有的鞭炮聲音嗩吶聲音全都熄滅了,在方蕩的世界中,只有三皇子那一人一馬而已。
一切在方蕩眼中變得極爲緩慢,連帶着三皇子的每一寸前進,都纖毫畢現的烙印在方蕩的雙目中。
方蕩舌尖挑動奇毒內丹,咯叻咯叻的聲音伴隨着踏虹龍馬的蹄聲響起。
與此同時,方蕩身後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鄭守當先走了出來,鄭守沒有看方蕩,方蕩也沒有回頭看鄭守。
緊接着是章公公,隨後是豹子、憨牛、鴿子、王鬍子還有娘娘腔。
隨後方蕩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這香氣叫方蕩微微一奇,扭頭看去。
遠處的三皇子的目光也不由得被吸引,當看到那人影的時候,三皇子雙目不由得微微一亮,隨後,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相當滿意。
環佩叮咚,一襲紅裝的從公主府中走了出來。
方蕩見到的靖公主一直都是那種緊衣窄袖的武者裝扮,就算有些時候穿上女裝,也是素面朝天,不加修飾。
但是今天,靖公主一襲紅裝,眉目描得仔細,頭髮梳攏得精緻,頭上插着胭脂紅的瑪瑙簪子、嫩白的雙耳上嵌着一對鑲有鴿血紅寶石的耳墜,沉甸甸的鳳冠戴在靖公主的頭上,上面的珍珠隨着靖公主的腳步微微顫動。
塗丹般的紅脣帶給她無窮嫵媚,一對明白的眸子,一閃一閃好似天上的星辰隕落凡間。
那一襲牡丹花開的大紅長裙豔麗富貴,充滿了人間最美好的氣象。
若只是一些珠寶和衣服,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三皇子什麼樣的華貴沒有看過?而在方蕩眼中,在華貴的東西,他也看不出價值。
最叫人拍案稱絕的,是靖公主的那種氣質,不是端莊淑女的賢良,也不是小鳥依人的可愛,更不是那種溫順,而是一種不屈,一種挺拔,一種堅韌。
這樣的女人,天生下來,就是等着被男人征服的!
只有將這樣的女人攬在懷中,纔會叫男人擁有最強大的成就感。
三皇子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活得自我的女子。
方蕩看得眼睛都有些發直了,他甚至有些認不出來這個是靖公主了,在方蕩眼中,時間過得更慢了。
靖公主蓮步輕移,緩緩從大門中走出,紅裙拖地,一路迤邐如彩虹在地上輕輕擺動。
靖公主緩步走來,四周的一切全都暗淡下去,連龍馬踏虹的腳步聲都一下消失了,整個世界的光彩都被這個一身盛裝的女子奪去。
靖公主在門前站定,一雙美目看向遠處的三皇子,隨後看向坐在門口的方蕩。
怎麼看,都只有三皇子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靖公主,而此時的方蕩,一身破衣,頭髮凌亂,雖然不是要飯的,但卻很有要飯的潛質。
靖公主蓮步輕移,緩步走到方蕩面前,伸出芊芊素手,方蕩愣怔了片刻後,連忙將自己的手伸出去,靖公主拉着方蕩的手,將方蕩從門前臺階上拽了起來。
方蕩鼻端滿滿的全都是靖公主身上散發出來的迷人香氣,如此近距離的看着盛裝的靖公主,方蕩竟然有些迷醉了,瞪着一雙大大的清澈的眼睛,看着靖公主。
靖公主伸出大紅衣袖中的嫩白小手,輕輕撫摸在方蕩的臉上,緩緩的,將方蕩貼在臉上的那張假皮揭了下來。
“我娘說過,婚禮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輩子只有一次,那一身紅妝,女人這一輩子,也只能穿戴一次,這一身紅妝也只爲一個男人穿。方蕩,你要娶我的話,我不要你權勢滔天,也不要你富貴逼人,甚至不要你一針一線,唯一要的,是堂堂正正,用你自己的面目,自己的名字來娶我。”
此時的方蕩也不再隱藏自己的身份,那原本發烏暗淡的眼睛一下就閃爍起純粹明亮的清澈光芒來。
方蕩原本心中對於靖公主懷有一線歉意,因爲他是在利用靖公主打擊三皇子,這歉意使得方蕩雙目暗淡少許,但是現在,那一絲歉意完全消失不見,因爲即便沒有三皇子,方蕩現在也要娶靖公主,靖公主是方蕩見到過的,最美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