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守忽然停住腳步,手中轉動的核桃因爲用力太大,驟然停住,發出嘎吱一聲響,猶如金鐵摩擦,刺耳無比。
鄭守看着方蕩,將短刀取出來,遞給方蕩,低聲道:“水公公是王爺身邊的紅人,他親自來要人,就算靖公主也攔不住,別說叫你去押寶,就算是叫你直接去死,你也必須得去,你離開……”
“你離開了火毒城後,就再也不要回來了。”鄭守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卻被別人搶了先。
鄭守微微一愣,看向說話之人,隨後嘆息一聲,沒有繼續說什麼。
方蕩手中被塞了那把鄭守視若珍寶的短刀,看向說話的靖公主。
靖公主道:“雖然老二還有老四希望將你立即千刀萬剮,但我估算他們不會在城內動手,所以,你還有機會,記住只要一出城,就立即想辦法逃走,不用往別的地方逃,就去爛毒灘地,他們在那裡追不上你。”
鄭守點了點頭道:“不錯,爛毒灘地是一個避禍的好地方,不過那裡並不安全,你……唉,你好自爲之吧。”
旁人不知道靖公主爲何叫方蕩去爛毒灘地,他們或許只是覺得那裡混亂一片,又有強橫的變異生命體,還臭氣熏天,時不時有從地底鑽出的劇毒氣體觸之必死,一般的人根本不願踏足,這是一條死中求活的道路。
但方蕩卻知道,靖公主這是叫他回家了。
爛毒灘地是方蕩的地盤,那些傢伙要是真的追到爛毒灘地去殺他方蕩的話,方蕩保證叫他們有去無回,屍骨無存。
方蕩一想到爛毒灘地,心中立時生出無限的思念,爛毒灘地就算一萬個不好,火毒城就算有一千萬個好,也依舊無法挽留方蕩,因爲爛毒灘地上有他的弟弟妹妹,還有他的父母。
鄭守等人嘆息一聲,挨個拍着方蕩的肩膀。
今天的命令下達,明天就要出行,快得叫人沒有喘息的機會。
苦嫂在晚飯的時候給方蕩打了一個大大的包裹,裡面全都是厚實的大餅,還有鹹菜魚乾,這些東西最適合帶上路。
方蕩謝了苦嫂,滿心歡喜的將包裹抱在懷裡,方氣方回兒要是吃到這樣的飯菜一定美翻了。
半夜的時候,原本這個房間裡這麼時候總是鼾聲大作,但是今天卻無聲無息。
鴿子湊過來,從懷裡面摸出一個橢圓形的玉佩來,遞給方蕩道:“這個是我給弟弟雕的護身符,可惜還沒有雕完,弟弟就不在了,後來我就一直帶着,不值錢,送給你,留個念想,希望你能夠度過這場難關。”
方蕩當然沒睡,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猶如寶石一樣,方蕩這一次沒有拒絕,接過內中還有石頭的玉石,這樣的玉石成色很差,幾乎沒有水汽,也就是比尋常石頭稍微透徹一點,確實不值錢,黑夜之中也看不清上面雕的什麼,方蕩直接將其掛在脖子上。
鴿子滿是擔憂的一笑,拍了拍方蕩,轉身去睡了。
不一會,豹子湊過來,將一個帶十字花刺的鐵蓮花塞給方蕩,低聲道:“這玩意兒陰損,扎進肉裡一轉,誰都治不好,流血都能流死,慎用,慎用,但誰跟你不對付,你就往死了弄他。”
方蕩接過鐵蓮花,這東西正好有四個孔能夠套在手指上,上面還有一個個鋒利的十字花鐵刺,要是帶着這東西揮拳打人的話,一下就能叫對方喪失還手的能力。
方蕩咧嘴一笑,也不推辭,將這個被豹子的體溫溫得燙手的鐵蓮花收起。
豹子拍了怕方蕩,扭頭回自己的牀上睡覺去了。
不一會鼾聲響起,這個時候憨牛光着屁股晃過來,抱着一個套衣服,憨牛也不說話,直接將衣服丟在方蕩牀上,就回去睡覺了。
王鬍子給了方蕩一根鋒利無比的長刺,長刺後面還帶着一個臂環,王鬍子將長刺給方蕩套入胳膊中,方蕩立時就知道了這東西的用處,平時貼着胳膊帶着,只要有衣服遮擋,外面根本看不出來,關鍵時刻,可以將長刺抽出來,方蕩不知道這東西叫做袖裡一根金,能傷人也能當臂盾,用好了妙處非常多。
娘娘腔送給方蕩的是一個牛皮水壺,挺精緻的,手工精美應給值點錢,出門在外,水壺這東西是必不可少的。
公主府的人大家都沒有什麼家底,窮得叮噹響,也拿不出什麼驚人的玩意兒,但在方蕩眼中,這些東西每一件都是寶貝。
第二天一早,整個房間之中依舊如往常一樣,歡聲笑語,絲毫沒有半點要給方蕩送行的意思。
方蕩將憨牛給他的衣服穿在身上,正適合現在因爲磨皮所以漲大幾圈的他。
昨夜天黑,看不清楚,今早纔看出來,這是一套新衣裳,顯然憨牛都沒捨得穿,一直留着的,現在便宜了方蕩。
鄭守來了,旁人都知趣的去洗漱。
鄭守取出一封信來,遞給方蕩道:“我有一個朋友,在京都,你若無處可去的話,可以去京都找他,只不過,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着,若是他還好的話,能夠指點你一些拳腳,帶着你進入鑄骨境界應該不是問題。公主的血肉通經你都背下來了,還給公主吧,那東西帶在身上幫不了你,說不定會害了你。”
方蕩接過那封信,點了點頭。
吃過早飯,拎起苦嫂準備好的包裹,方蕩大步朝着大門走去。
靖公主‘恰巧’出現在院子裡,看了方蕩一眼,將一個小袋子遞給方蕩道:“裡面是你的工錢。”
方蕩接過袋子,將血肉通經拿出來遞給靖公主,靖公主有些意外,不過隨手收了血肉通經。
冷冰冰的靖公主低聲道:“火奴死典上有你的名字,火毒城每年都會點名一次,清算火奴數量,只要你躲出火毒城百里之外,就能避開火奴死典點名,從而在火奴死典上除名,不然,你永遠都是火奴,走遠點,天地這麼大,總有你立足之地。若是你覺得無處可去的話,回來我也歡迎。”
說完,靖公主便領着火奴去練武場了。
方蕩眨了眨眼,看着一身大紅練武袍的靖公主消失在月亮門後,將靖公主給的袋子揣入懷中,隨後扭頭看向府中衆人,鄭守、鴿子、憨牛、豹子、王鬍子、娘娘腔、苦嫂等等,他們都站在院子裡,雖然各做各的事情,但卻都看着方蕩,無聲的給方蕩送行。
方蕩朝着他們擺擺手,憨憨一笑,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唉!這無情無義的東西,我還以爲他走的時候會哭呢,結果他笑得跟一朵花似地……”鴿子說着眼圈都紅了,連忙伸手蹭了蹭。
豹子搖了搖頭。
一直都不喜歡說話的娘娘腔忽然開口道:“大概是怕我們擔心吧,他這可是去送死,能活下來的機率太低了……”
院子中沉默一片。
不久之後,苦嫂皺眉唸叨着:“耗子藥呢?那個殺千刀的偷了我一大包耗子藥?”
靖公主說的不錯,此去京都至少有二十天的行程,長路漫漫,二王子還有四王子沒有必要非得在城中下手。
方蕩一出大門就被三五個人在後面跟着,方蕩沒理會他們,直接來到王府大門口,此時運寶的隊伍已經彙集在一起,除了一百個黑甲劍戟軍士外,還有三十個隨行雜役,負責推車搬運重物和做飯等,方蕩就是其中一個。
一身錦袍的水公公站在門口,擡頭望天,直到旭日東昇,光芒照射到王府金頂上的時候,這才一聲吆喝,運送寶貨的隊伍緩緩啓程。
這是由三輛馬車匯聚成的運寶隊伍,馬車上蓋着氈布,叫人看不出內中的玄機。
每次炫龍皇帝續命,夏國七十二城都會奉上自己的貢品,盡孝心,預祝炫龍皇帝續命成功。
水公公一個太監當然不會親自押車,押車的是一位黑甲劍戟軍將,連面目都被鐵盔罩住,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方蕩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彪悍氣息,甚只要看他一眼,就會覺得眼睛刺痛,這軍將的修爲,一定超過斷將不少。
馬車嘎嘎行走,方蕩原本想要找機會逃走,卻發現,相當不容易,因爲那些黑甲劍戟軍士策馬在外,他們這些人包括馬車被圍在中間,在這種情況下,別說跑,就算稍微有一點特殊的行爲都會被發現。要跑的話,起碼也得等到大隊伍休息他們開始做飯的時候才行。
方蕩是從比叢林更兇殘的世界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直覺靈敏得遠超獸類,方蕩清楚的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時不時的在他們身上掃過,這些目光之中大多數只是監視,但有兩道目光內中充滿了殺念,只要這兩道目光看過來,方蕩就感覺皮膚上生出一層雞皮疙瘩來。
這兩道目光應該來源自要殺他的人。
方蕩知道這兩個人距離他很近,但方蕩沒有去看這兩道目光的主人。
隊伍蜿蜒而行,走出火毒城的時候,方蕩回頭,看了一眼這在爛毒灘地之中被譽爲神仙居處的地方,這裡確實是一個叫人留戀的地方。
走出火毒城的一剎那,方蕩轉動着舌尖上的奇毒內丹,放棄了逃走,他忽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必要逃,若對方只有兩個人的話,他方蕩爲什麼要逃走?
從現在開始,他不是獵物,他纔是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