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現在, 達古寺佛像被盜案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案件始終處於撲朔迷離的狀態。
一個月以前的夜晚,正值中國農曆除夕, 家家戶戶放焰火包餃子, 一家團聚闔家歡樂的時候, 地處達孜邊界的達古寺內, 一座我國最早的佛教藝術石窟被盜。
第二天一早, 案情由文保員迅速上報。刑偵隊隊長陸文峰受拉薩市公安局次仁的指示,帶着一撥人作爲先鋒前往達古寺開展調查,隨行的還有達古寺文物管理研究所全體人員。
他們對中心和外圍進行了初步勘察後便立即封鎖了現場, 之後連續一週的時間都是白天勘察,晚上立馬封鎖現場, 儘量不放過任何有用的線索。
陸文峰等人在現場進行了爲期一週的縝密勘察, 發現這一次的犯罪團伙非常狡猾, 不僅具有極其嚴謹的作案流程和高超的作案手法,還具有一定的文物知識以及反偵察能力。
除了在距離達古寺一公里以外的草叢邊發現掉落的幾個疑似作案工具, 沒有任何其他線索,甚至連目擊證人都沒有。
之後,陸文峰又從公安局調了一組人過來開始擴大範圍地進行尋訪,不僅是達古鎮,連帶着附近的其它鎮子和村落都不放過, 終於在魯朗發現有一撥人在私下進行佛珠和佛經的交易。只不過, 當刑偵隊的人趕到的時候, 消息已經走漏風聲, 交易的人也早已不知所蹤。
這撥進行交易的人當中有一個藏族人叫做頓巴, 交易也是由他發起的,他正是西藏赫赫有名的“雪狼集團”裡的三當家。
雪狼集團總共有三個當家, 大當家是雪狼本人,他下面有二當家何三當家,稱呼跟早年的山寨土匪差不多。近些年,在雪狼的帶領下,這個團伙到處爲非作歹,幾次都因爲打擦邊球讓公安對其無可奈何。
藉着這次機會,拉薩市公安局也想趁機將其連根拔起。由此,雪狼集團再次成爲拉薩市公安局重點關注對象。只可惜,沒有人知道這個雪狼的真名和長相,就連集團內部的人都沒幾個見過人他的真面目。
盜佛案一時間轟動了整個拉薩乃至全國,公安部勒令省廳兩個月破案,否則所有領導負連帶責任。而省廳又將上級指示下發到拉薩市委,次仁作爲拉薩市公安局局長,對這起盜佛案的偵破負有直接責任。
換句話說,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沒有破案,次仁就會被處分。
……
從達古寺下山以後,承野和慕葕住在青年客棧。
這幾天,陸文峰時不時來客棧找貢布大叔打探消息,他的臉色並不好,慕葕看在眼裡。
自從前些天接到一個神秘電話之後,陸文峰就不太愛說話了。他的領導次仁局長一直住在青年客棧對面的永樂酒店,貌似還想着什麼時候能夠見承野一面,可承野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大家也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慕葕總覺得的,陸文峰心裡擔憂的並不只是這一件事,似乎還有別的事,讓他一直愁眉不展。
有一天,趁着承野不在,慕葕把陸文峰叫到一邊,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陸文峰猶豫了很久,才勉爲其難地告訴慕葕,原來是盜佛案已經過了一個月多,距離破案的期限“兩個月”只有不到三週的時間,他們的進展一直很慢,省廳的領導發了大火,在全省公安大會上當衆下了死命令,如果無法在規定時間破案,公安局所有領導都得下課,不僅如此,次仁這個局長還會以第一責任人的身份被處分。
陸文峰是擔心自己這位老領導晚節不保。
“次仁局長對我有知遇之恩,要不是他,我還不知道在哪裡,甚至連進入公安系統的信心都沒有。是他,一直鼓勵我,他就像我的父親。”陸文峰說,“也許對於承野來說,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可對於我來說,他確是一個好領導,一個讓我十分尊敬的領導。”
慕葕說:“什麼叫要不是他,你還不知道在哪裡?”
陸文峰說:“當年我剛從警校畢業,二十三歲,年輕氣盛,差點因爲……”
陸文峰頓了頓,繼續說:“剛從警校畢業那年,我的母親遇到了一場車禍,她買菜的時候被一輛奔馳撞倒,差點就死了。可笑的是,車主非但不道歉,反而靠着自己家裡的關係躲過了法律的制裁。”陸文峰說到這裡,臉色立馬就變了,他咬牙,“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勢利、現實,有權有勢的人總是可以爲所欲爲,而平民百姓,卻只能被欺負,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
“後來呢?”
“後來,我天天去警察局鬧,卻沒人理我。一怒之下,我就去找那個車主理論,還把他打了一頓。再後來,我也被抓了進去。所幸的是,我遇到了次仁局長,他知道我的事情之後非常生氣,不僅處罰了當時的刑偵隊隊長,還鼓勵我進公安局。”
“那你爲什麼要去刑偵隊?那裡不是有你討厭的人嗎?”
“嗬……”陸文峰冷笑道,“越是有我討厭的人,我就越要待在那裡,這樣我纔有機會打敗他,甚至取代他。”
“諾,現在刑偵隊隊長是我。”他笑了笑。
慕葕也笑了,她聽完陸文峰的話,突然有些佩服他,一個越是懂得隱忍的人,越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可以帶領着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而且一定能夠成功。
“慕小姐,我看得出來,阿野是真的喜歡你。我希望,你可以幫助他們父子化解這麼多年來的恩怨。”陸文峰突然非常認真地盯着慕葕,“拜託你了!”
……
那天,慕葕和陸文峰聊了許久。聽他說自己是如何進入公安系統,如何屢破奇案,如何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夢想。對於這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來說,他雖然多了一分滄桑感,但卻也多了一分成熟和穩重。次仁能夠如此精細培養這樣一個有能力有追求的青年才俊,也着實表明他是一個愛才惜才的好領導。
好領導不一定是好父親,慕葕知道這個道理,可她突然有些不忍心,這樣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晚年卻要在無盡的等候中度過。就像自己的爺爺,一直在等待,而這樣的等待,實在過於殘忍。
慕葕不是一個同情心氾濫的人,但卻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
如果有一天,承野跟自己的父親冰釋前嫌,那是一種怎樣的畫面。
她每次想到這裡,內心都是無限的憧憬,她覺得承野太孤獨,那種孤獨感太可憐,她不想總是看見他孤零零一個人。
……
月深,夜涼如水。
慕葕坐在客棧前院的門檻上,癡癡地盯着天邊那亮晶晶的圓盤發癡。
“怎麼還不睡?”承野站在她身後,她回頭望了一眼,繼續盯着剛纔的方向,淡淡地說:“不困呢。”
承野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輕擁住她:“今天和陸文峰說什麼了?”
慕葕扭過頭,看着男人的側臉,他也盯着那月亮的方向。
“你不會是連陸文峰的醋都要吃吧?”慕葕笑了笑說。
承野說:“陸文峰是男人,長得也不錯,還未婚,這醋我不該吃?”
說的很有道理,竟然讓人無法反駁。
“鬍子拉碴,頭髮扎着個小揪揪,像是個老年藝術家,我可不喜歡那樣的。”
男人輕笑:“那你喜歡怎樣的?”
“你說呢?”
承野勾了勾嘴角,沒吭聲。
慕葕突然掰過他的臉,認真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承野,我告訴你,你平時見到女孩子,不準這麼冷冰冰的,要稍微熱情一點,知道嗎?尤其是不能這麼冷冰冰地盯着女孩看。”
承野被這無厘頭的一句話懵住:“這是什麼話?”
慕葕放開他,把頭別到一邊:“你越是這樣冷冰冰地盯着一個人看,越是讓人心慌……心動。”女人的聲音很低,低到不像她在對他說話,倒像是她在自言自語。
承野突然就笑了,他抵着頭,去看女人:“你這個女人,說話從來不知道轉個彎的嗎?”
“你怎麼說話跟周超一樣一樣的。”慕葕白了他一眼。
“誰是周超?”承野皺眉。
“我……我弟弟。”慕葕說。
“你還有個弟弟?”承野說。
慕葕低聲說:“不是親生的,是我大伯父二婚的女人帶來的繼子。”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慕葕發誓,她一定不會對承野隱瞞關於周超的存在,一定不會。
可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