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

當日晚,李成軒便修書一封送去長安,向皇兄李純稟報了在鎮海所發生的一切,並請旨派人到洪州滕王閣查探。

此後一連數日,路上都很順利,一行人白日趕路,夜裡宿在驛站,並沒有遇上什麼風波。唯獨一些節度使、刺史太過熱情,又是重權在握,李成軒不好駁他們的面子,和郭仲霆赴了幾次宴。

如此直到八月十五,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到了東都洛陽。此地城防嚴密,距長安不過兩日路程,再往西便是京畿轄區,戍衛會越來越嚴。因而到了洛陽之後,絕不可能再有劫匪出現,皇太后的生辰綱算是保住了,五百神策軍也終於能鬆一口氣。李成軒體恤他們一路辛苦,遂發話在此休整兩日,實則是給他們一個四處遊覽的機會,算是變相犒勞。

千百年來,洛陽一直是國之重地,歷朝歷代或爲都城,或爲陪都,在中原的肥沃土壤中孕育出了華夏之魂。漢唐以來,長安雖爲國都,卻因先天劣勢而糧米不足、水運不暢;而洛陽位置四通八達,再加上隋朝水路的開鑿,北通涿郡,南至餘杭,各地物資均能輕而易舉地運送到此,使洛陽的商貿漸漸繁華。

因此,自太宗皇帝以來,大唐天子們便提出了“就食東都”的說法,意即:到洛陽吃飯。每到關中糧食欠收的年份,天子們都會將整個皇宮、朝堂遷到東都洛

陽,在此享受物資的便利,處理軍政大事,一住便是一兩年,直至關中糧倉充裕再返回長安。

到了則天皇后篡唐改周,她索性將洛陽改稱“神都”,大興土木,在此定都。中宗復位以後,雖然將都城重新遷回長安,卻也在洛陽久住。到了玄宗一朝,甚至在此住了十幾年。

位置的優越、物資的豐盈、天子的青睞,致使洛陽成爲大唐最爲繁華的地方,比長安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成軒特意把下榻之處定在伊河之畔——與龍門石窟隔河相望的香山寺。這寺廟始建於北魏年間,則天皇后稱帝時曾斥資重建,乃她在洛陽最愛之地,時常駕幸。整座寺廟危樓切漢,到了夜間,伊河之畔華燈初上,河西是龍門石窟,河東是香山寺,兩處奇觀遙相輝映,乃洛陽一景。

中秋當日傍晚時分,一行人進入香山寺,恰好趕上晚飯,飯後各自休整,西嶺月閒來無事便在寺裡閒逛。她自幼沒出過川蜀,到鎮海時已經覺得江南繁華,而今來到洛陽更是大開眼界。她興致勃勃地將香山寺逛了一遍,又被伊河的夜景所吸引,不由自主走到香山之巔,不想竟然在此看到了李成軒。

他錦袍墨發,身形頎長,面對着伊河負手而立,任由夜風拂過。

西嶺月莫名覺得他有心事,轉念又覺得自己多慮,遂走上前去打招呼:“王爺,這裡可真美啊!”

李成軒沒有回頭,笑吟

吟地道:“禮部曾有個員外郎名叫柳宗元,他評出了‘洛陽八景’,這‘龍門山色’便爲第一景。”

“哪八景啊?”西嶺月不禁奇道。

“龍門山色、馬寺鐘聲、金谷春晴、邙山晚眺、天津曉月、洛浦秋風、平泉朝遊、銅駝暮雨。”李成軒的聲音不急不緩,如同管絃壎簫般悅耳,隨着秋季晚風徐徐飄入西嶺月耳中,像是描摹出了那景色畫面,不免令人沉醉。

西嶺月一時沉浸在“洛陽八景”之中,嚮往地嘆道:“我真想都看看。”

李成軒笑了:“這有何難?除了‘金谷春晴’不到時候,剩下的七景自不能錯過。”

“真的?”西嶺月甚是驚喜。

李成軒頷首:“我着急趕路便是想在洛陽歇腳幾日,一覽美景風光。”

西嶺月聞言不禁拊掌:“太好了!王爺可一定要帶着我!”

她的雙眸在燈火的映照下澄然發亮,透着無比期待,便似那伊河之水般清澈靈動。李成軒望着她的雙眼,噙笑回道:“有好事豈能少了你。”

西嶺月粲然一笑,正想高呼“王爺英明”,話還沒出口,便聽到一句呼喚:“月兒。”

是蕭憶。

西嶺月和李成軒循聲望去,便瞧見他手捧一隻錦盒站在不遠處,仍舊那般淡然出塵,面上辨不出情緒。

李成軒的視線從他臉上掠過,落在他手中的錦盒上,沉默一瞬,朝西嶺月回道:“你們慢聊。”

不等對方答話,他便邁步離開

,待走過蕭憶身邊時,後者從容行禮:“見過王爺。”

李成軒略微頷首,腳步不停地走了過去。

蕭憶旋即上前,語帶溫情:“月兒,今日是你生辰。”

西嶺月擡首望向天際圓月,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時黯然:“是啊,又到中秋了。”

不過民間風俗是不會年年做壽的,唯有襁褓之中的嬰孩和年過半百的老人才做壽,尋常人家都是“逢十壽誕”。故此,西嶺月並不覺得這個十八歲生辰有何特別之處。

蕭憶將手中錦盒奉上,笑道:“我晚間跑遍了整個洛陽才找到此物,月兒,生辰吉樂。”

“生辰吉樂”這四個字,西嶺月年年都會聽到,以前的十七個年頭裡,蕭憶從不忘爲她祝壽,送她各種各樣精巧的玩意兒。而今年……

她默默抑制心中苦澀,接過蕭憶手中的錦盒打開來看:是一支極其通透的翡翠玉簪,簪尾雕刻着一彎新月,月上伏着一隻小小的玉兔,煞是精巧可愛。

西嶺月也不矯情,將簪子收下,擡眸笑道:“多謝憶哥哥,我很喜歡。”

蕭憶似乎長舒一口氣,不由自主擡起手來:“我替你戴上。”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咒語,嚇得西嶺月連忙後退一步,低頭避過:“不不……我回去自己戴。”

蕭憶已經伸出的右手一頓,只得握拳收回,沉默良久,才道:“你給我點時間,我會想出法子的。”

哪有什麼法子可想,西嶺月低頭苦笑,

但沒有挑明,敷衍着點了點頭。

此後兩人都無話,氣氛一時凝滯。就在此時,寺中一個小師父突然跑過來,雙手合十朝兩人說道:“阿彌陀佛,兩位檀越,福王有客前來,請兩位回寺裡相見。”

有客?這麼晚了,誰會過來?西嶺月覺得奇怪,與蕭憶快步返回香山寺。

此時李成軒和郭仲霆都已經到了,正與另外一男一女站在中庭院子裡說話。西嶺月定睛一看,來的哪裡是客人,分明就是白居易和鄭婉娘!

她心中大喜,連忙迎上去:“白學士、婉娘,你們終於來啦!”

白居易與鄭婉娘一同回身,便看到西嶺月出現在拱門處,身旁站着一個白衣出塵的男子。兩人的眼光都定在他身上,良久纔回過神來,應了西嶺月一聲,又與蕭憶見過禮。

雙方客套一番,一同進了內廳說話,蕭憶適時告退,西嶺月也沒攔他,抱着錦盒進屋與幾人細聊起來。她這才知道聖上已派遣中使從長安出發,欲前往鎮海做最後的撫慰勸說,倘若李錡仍舊不肯進京,聖上便打算與他撕破臉了。

白居易從李成軒處得知此消息,哪裡還坐得住,當晚便與鄭婉娘悄悄離開鎮海,到東都洛陽來與幾人會合。

“哦,難怪王爺要在洛陽逗留幾天,原來是在等白學士和婉娘!”西嶺月終於明白過來。

李成軒笑而不答,轉問白居易:“路上可還順利?”

“幸得裴君暗中相助,

一切都很順利。”白居易如實回答,突然有些好奇,“王爺,那裴行立是李錡的親外甥,一直忠心耿耿,下官也曾想方設法拉攏他,可他一直不理不睬。您在潤州只待了二十天,到底是如何策反他的?”

李成軒先看了西嶺月一眼,微一沉吟:“秘密。”

幾人伸長脖子等他回答,卻只聽到這兩個字,難免失望。

還是白居易眼尖,看到李成軒的目光去向,想起一件事來,伸手入懷:“哦對了,西嶺娘子,我受王……”

“樂天,”李成軒忽地開口打斷他,“今日你舟車勞頓,還是早些休息吧。”

白居易一怔,立即反應過來,將手從懷中抽了出來:“哦是是,下官是有些累了。”

可西嶺月又不傻,見他這般言語舉止,便知他一定是有什麼東西想拿出來,忍不住追問:“白學士想說什麼?您受王爺所託買了東西嗎?”

“呃……”白居易反應極快,“哎,娘子誤會了,我是說,我聽王爺提起鄧州的獨山玉玉質極好,今次便專程拐道去採買了一塊,想送給家中妾室……還請娘子幫忙看看式樣如何。”

他此言一出,鄭婉孃的臉色頓時變得很古怪。

西嶺月心中瞭然,卻故意朝白居易笑回:“好啊,不過白學士買玉只送妾室,不送妻室嗎?”

白居易感到汗顏:“這個……我尚未娶妻啊。”

郭仲霆也是頭一次聽說:“啊!白學士總有而立了吧

,還沒娶妻?”

白居易這次是真的擦了擦汗:“回郡公,下官三十有五了,的確是……”

“白學士潛心讀書,因而誤了成家。”李成軒開口替他解圍,“不過他此次潛伏鎮海有功,聖上必有重賞,想來成親也不遠了。”

“多謝王爺吉言!若是聖上不賜婚,下官可就賴上王爺了。”白居易這般說着,還故意朝他躬身一拜。

衆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成軒本以爲此事揭過去了,誰料西嶺月還記得那塊獨山玉,朝白居易伸出右手。

後者則愣了一愣:“怎麼?”

西嶺月笑道:“哎呀您還真健忘,不是您讓我幫您參謀獨山玉嗎?”

“哦,對。”白居易訕訕一笑,只得再次伸手入懷,將一塊上好的玉佩掏了出來。那玉佩果真分外精緻,竟是罕見的雙面雕,正面雕的是“花好月圓”,反面則是“兩隻黃鸝和一行白鷺”,雕工細膩,巧奪天工!

西嶺月拿在手中反覆端詳,更加確定這玉佩是送給自己的。看正面那“花好月圓”的圖案,不就是象徵她乃中秋所生嗎?

還有反面的黃鸝和白鷺,也是出自杜工部天下聞名的佳句:

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這一正一反兩幅圖案加起來,恰好暗含了她的名字“西嶺月”!

她心中歡喜,輕咳一聲,故意說道:“哎呀,這玉佩可真好看,還暗含了我的名字呢!

不知白學士能否割愛給我?”

“呃……”白居易不由自主看了一眼李成軒,就見後者端起茶盞喝了口茶,面上沒什麼表情。他立即笑道,“啊哈哈!西嶺娘子若是喜歡,只管拿……”

“去”字還沒出口,但聽“叮”一聲輕響傳來,西嶺月手中一麻,玉佩猝然脫手,正朝着李成軒的面門飛去。後者手中恰好端着茶盞,隨手一擲,茶盞與玉佩便在半空中相撞,“咣噹”兩聲先後摔落在地。

鄭婉娘駭然驚呼,連忙後退。李成軒待要起身拔劍,就見一個穿着黑衣的女子出現在門口,手中還提着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她依舊戴着面紗,從容地跨進門,輕笑:“福王不必擔憂,聶隱不是來殺人的。”

想是郭仲霆太過緊張,對方明明已經報出了姓名,他還是高聲喝問:“大膽賊人,報上名來!”

“凌波仙子,聶隱娘。”李成軒說出她的鼎鼎大名。

聶隱娘輕輕笑了,那笑也是冷到了極致。她將手中提着的中年男子往地磚上一扔,又道:“兩次得見福王的身手,聶隱深感佩服,特來拜會。”

郭仲霆見狀,欲朝外喊一聲“抓刺客”,卻被李成軒擡手攔下。他望着聶隱娘,神色自若:“聶仙子成名於江湖,素不與朝廷往來,近日卻接連爲難本王,是何原因?”

“不瞞王爺,聶隱需要銀子救急,便接了兩單生意。”聶隱娘很是坦然。

“兩單

……”李成軒眯起俊目,“僱主是誰?”

“請恕聶隱不能相告。”

“第一單是高夫人,讓你殺了鎮海世子和蔣府千金?”李成軒進而猜測。

聶隱娘沒答話,面紗外的雙眼流露出默認之意。

李成軒意味不明地笑:“看來另一位僱主大有來頭,僱你來刺殺本王。”

聶隱娘仍不辯解,只道:“王爺放心,聶隱既敢現身,便是放棄這樁生意了。”

“哦?聶仙子有生意不做?”李成軒不信。

“聶隱雖是江湖殺手,卻也恩怨分明,何人該殺何人不該殺,聶隱自能分辨。”聶隱娘笑回,“您英明果決,殺您豈不是百姓之禍?”

李成軒仍舊半信半疑:“那你如何對僱主交代?”

“這就不勞王爺費心了。”聶隱娘似有把握,不欲多提此事,轉而又看西嶺月,“這位娘子斷案如神,此次陷害你非我所願,在此也向你賠罪了。”

西嶺月還記得她上一次徒手劈開桌案的事,心中有些懼怕,便往李成軒身後躲了一躲:“呃,那什麼仙子……你太客氣了。”

她說話的時候,雙手死死揪着李成軒的衣袖,已是微微發抖。後者感到她的駭意,便主動攬話問道:“聶仙子突然到訪,不會是想投案自首吧?”

“王爺說笑,聶隱乃江湖中人,住不慣朝廷大獄。”聶隱娘擡手一指地上的中年男子,“聶隱在路上偶遇此人,順手拿下,算是向王爺賠罪吧。”

李成軒

垂目望去,只見那中年男子躺在地上,雖然還有氣,但已是滿身襤褸受了重傷。那破洞的衣袖中露出半截血污的臂膀,隱隱可見“東隅已逝”四字刺青。

“劉東?”李成軒低聲反問,畢竟他從始至終沒見過榮寶屏齋的劉掌櫃。

“正是。”聶隱娘予以確認,“他是高夫人的心腹,想來能爲王爺解開不少疑惑。”

聽聞此言,李成軒終於確定聶隱娘此行沒有敵意,這才卸下戒備向她道謝:“多謝仙子手下留情,這份厚禮本王收下了。”

“王爺喜歡就好,聶隱告辭!”她邊說邊退至門外,縱身一躍,轉瞬不見了蹤影。

郭仲霆待要追出去,只聽李成軒淡淡阻止:“別追了,你追不上。”

西嶺月聽了這話,纔敢從李成軒身後走出來,忍不住發問:“她究竟是誰啊,這麼厲害?”

“一個輕功卓絕的女殺手,江湖人稱‘凌波仙子’。”

“好端端的女子,怎麼去做殺手?”西嶺月替她感到惋惜。

“女人筋骨軟、身量輕,適合練輕功。”李成軒看向西嶺月,“你可知那天你在金山寺推理案情時,她就在屋頂上偷聽。”

“她在偷聽?!”西嶺月大爲意外,“等等,王爺你知道?你當時爲何不告訴我?”

李成軒竟還有心思開玩笑:“我怕影響你發揮。”

“你!”西嶺月又生氣又後怕,但礙於白居易等人在場,也不好折了他親王的顏面。

李成軒見

她是真生氣了,便適時轉移話題:“別光生悶氣,聶隱娘這份大禮,你看看怎麼處置。”

西嶺月一直遺憾沒能抓住劉掌櫃,此刻自然是精神振奮,可還沒開口發問,便見劉掌櫃勉強撐起自己肥碩的身子,顫巍巍地道:“救我……救我……我有話要說。”李成軒轉頭吩咐郭仲霆:“去把蕭神醫找來。”

“好的好的。”郭仲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待他離開內堂,西嶺月看着劉掌櫃慘兮兮的模樣,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和高夫人是什麼關係?”

“夫人是……主子。”劉掌櫃虛弱地回話,“我是齊家家僕。”

他聲音太小,西嶺月聽不清楚,索性蹲下身子發問:“我一直覺得很奇怪,高夫人若想殺李衡,有的是機會,爲何要如此大動干戈?又是屏風又是簪花宴的,她可是想引起王爺的注意?”

白居易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不禁上前兩步細聽內情。

“是……”劉掌櫃撐着身子搖搖欲墜,“夫人是……是聽說福王要來鎮海,想把事情鬧大,讓他……發現……府裡的秘密。”

“什麼秘密?”李成軒直接問道,“李錡謀反的秘密?”

“是……他籌備很久了……”

西嶺月立即追問:“那你知不知道‘閣主’是誰?‘殿下’是誰?”

劉掌櫃緩慢地搖頭:“不知……但他有盟友,經常……送信去一個地方。”

西嶺月大爲振奮:“哪裡?是不是

滕王閣?”

“不是,”劉掌櫃傷勢太重了,說話已經口齒不清,中間有幾個字沒說清楚,停停頓頓地道,“是……成……軒……”

西嶺月只聽見“成軒”二字,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擡頭卻見白居易正詫異地看着李成軒,似乎也聽見了他的名字。

西嶺月自然知道此事與李成軒無關,遂一把抓住劉掌櫃的衣襟,出言警告:“你可別亂說話!到底是哪兒?”

然而劉掌櫃的氣息已是出多進少,西嶺月幾乎把耳朵貼到他嘴邊,才勉強聽到一個“成”字。她情急之下搖了搖劉掌櫃的身子,急切追問:“‘成’什麼?你再說一次,再說一次啊!”

只可惜劉掌櫃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眼神也逐漸渙散,唯有勉強擡手,緩慢地上移,再上移,似要指向屋內的某個人。所有人都屏息凝視,等着看他手指的方向,可就在他剛指到西嶺月心口的位置時,變故陡然發生!

只見一支飛鏢“嗖”地從門外射進來,正中劉掌櫃的咽喉,後者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頃刻便倒地身亡。西嶺月隨即驚呼出聲。

李成軒方纔只顧着問話,竟沒察覺到有人潛伏在門外,情急之下便欲提劍追擊。

“王爺!”白居易焦急的叫聲令他腳下一頓,他低頭看去,才發現那支飛鏢竟然穿透了劉掌櫃的咽喉,二次射中了近處的西嶺月!

李成軒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追擊暗算之人

,連忙俯身查看西嶺月的傷勢,就見那飛鏢嵌入她左肩內,傷口處的鮮血迅速變成了紫黑色!他失聲喚道:“西嶺!”

西嶺月已經脣色發青,瀕臨昏迷。

就在這生死之際,蕭憶和郭仲霆趕到了門外!前者聽到李成軒的呼喊,提着藥箱箭步跑到西嶺月身邊,擡手點了她幾處穴道。他口中喊着“月兒別睡”,手上動作不停,一把撕開了西嶺月肩頭的衣裳。

李成軒到底是有所顧忌,忙道:“抱她進內室。”

“來不及了,抱穩她。”蕭憶邊說邊從藥箱裡摸出一個瓶子,倒出兩枚丹丸送入西嶺月口中,然後扯下衣袍一角,一手按住她的傷口,一手握住飛鏢。

但聽“噗”的一聲,蕭憶猛然將飛鏢拔了出來,黑色鮮血飛濺到他的面容之上。西嶺月慘叫出聲,李成軒只得緊緊抱住她,將左手置入她口中:“咬我。”

西嶺月到底還殘存着一絲神識,死死咬緊牙關,生生將嘴脣咬出一絲血跡。

再看蕭憶,已經迅速低頭含住她的傷處,想要將毒血吸出來。

郭仲霆也趕到跟前,大約是這一幕有些駭然,他竟呆怔在原地。

蕭憶也顧不上說話,不停地把西嶺月的毒血吸入口中,再吐出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擡頭說道:“好了。”

李成軒低頭再看,見西嶺月傷處的血跡已經由黑變紅,而她本人已昏迷不醒。

此時鄭婉娘端過不知誰的茶盞,忙遞給蕭

憶:“快漱漱口!”

蕭憶擡手接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起身走到門外漱口。

李成軒轉頭吩咐郭仲霆:“將你的外衣脫下來。”

郭仲霆自方纔開始就一直怔怔的,神色驚疑不定,直至這一句話纔回過神來。他連忙應聲將外衣脫下,罩在了西嶺月的肩頭之上。

李成軒一把將她抱起,迅速往門外走,邊走邊下命:“封鎖城門,捉拿刺客!”

經過一夜救治,西嶺月的傷勢總算趨於穩定,蕭憶喂她吃了緩解疼痛的藥物,她已沉沉睡去。

濃重的藥味彌散在屋內,望着她肩頭的傷勢,兩個男人都無話,前後走出屋子。

鄭婉娘正在屋前徘徊,見兩人出來,猶豫地問道:“王爺、蕭神醫,可需要我照看西嶺娘子?”

蕭憶轉頭看了一眼屋內,禮貌地回道:“多謝,暫時不必。”

李成軒也朝她點頭:“若有需要我再喚你,昨夜你也辛苦了,去歇着吧。”

鄭婉孃的確受了些驚嚇,便沒再堅持,悄然告退。

李成軒一宿未眠,但因底子好,並不見疲倦之色。他看蕭憶的臉色有些蒼白,遂關切地問道:“蕭神醫替西嶺吸毒,可會傷身?”

“嘴裡沒有傷口就不礙事。”蕭憶頓了頓又道,“還有,‘神醫’二字草民實在擔當不起,王爺還是喚草民的名字吧。”

李成軒自然不肯:“你是藥王傳人,亦是淄青未來的女婿,本王怎好直呼其名。你的表字是……

“既明。”蕭憶接話,“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李成軒細細品味着,“出自《詩三百》?”

“《詩三百·大雅》。”蕭憶確認。

“好,既明,”李成軒喚他表字,“你一夜勞倦,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本王守着。”

蕭憶哪裡會肯,執意要守在門外。

李成軒感到無奈:“至少先用過早膳。”

也是巧合,他這一句話剛出口,香山寺的住持便已走到廊下,道寺裡已備好了早飯。

李成軒見蕭憶一副擔憂之色,只得再道:“好吧,本王隨你一同用飯,先讓仲霆來守一陣。”

如今西嶺月這個樣子,局勢又不明,李成軒也不敢將她託付給別人。好在郭仲霆昨夜睡了一覺,精神尚可,只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成軒先是問他:“白學士呢?”

“去看顧生辰綱了。”

經過昨夜之事,李成軒也無法相信洛陽的城防能力了,爲避免再發生意外,自然是要差人去看守生辰綱。他見白居易已經想到前面,心中頗感欣慰,又拍了拍郭仲霆的肩膀:“你打起精神守半個時辰,我和既明用過早膳即回。”

郭仲霆點了點頭:“西嶺就像我親妹子一樣,我自然會守好她。”

李成軒這才放下心來,與蕭憶一同去住持的膳堂用早飯。可兩人剛走到半路,蕭憶突然發現自己爲西嶺月治傷時把香纓忘在了她的牀頭,那香纓

他常年佩戴在身,是用來提神醒腦的,會擾了西嶺月的好夢。

於是兩人又匆匆返回她的屋子,卻不見郭仲霆在門外守着。李成軒心中一緊,唯恐出事,連忙推門進屋查看,就看到紗制的絹屏之後隱隱透着曖昧的一幕——郭仲霆抱着西嶺月的半個身子,正要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李成軒勃然大怒,與蕭憶奔至牀前,果然瞧見西嶺月的左肩衣衫半褪,露出一片雪白肌膚和那道包紮好的傷口。

李成軒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沉聲呵斥:“你做什麼?!”

郭仲霆被捉了個現形,有些尷尬,連忙“噓”了一聲。

蕭憶也道:“別擾了月兒,出去再說。”

李成軒這才鬆開郭仲霆,以冷厲的眼神示意他出來。兩人前後腳走出門,蕭憶則細緻地爲西嶺月穿好衣衫、蓋好被褥,不忘將落下的香纓帶走。

此刻李成軒的臉色已是越發冷冽,不發一言。

郭仲霆撓了撓頭,尚且有些迴避:“哎,舅舅,我是那種人嗎?你真是關心則亂。”

李成軒也知自己方纔太過沖動,但眼見爲實,他還是沉聲質問:“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郭仲霆見瞞不下去了,一時也編不出什麼更好的理由,只得壓低聲音如實說道:“方纔西嶺妹子受傷時,我好像看到她左肩上有個胎記,是月牙形。”他用手比畫了一下形狀。

李成軒立即回想起來,臉色驟變。

郭仲霆偷偷看了他一眼,

又撓了撓頭:“舅舅別急,我也沒看清,我就是想……想再去確認一下。”

“月兒肩上的確有個胎記,”蕭憶顯然是將兩人的對話聽清楚了,不禁問道,“怎麼,有問題?”

郭仲霆睜大眼睛,忙問:“她是令尊的養女?”

“是。”

“今年多大了?”

“剛滿十八。”

郭仲霆得到這些信息,不禁跺了跺腳,也不知是悲是喜:“哎!我想我知道她是誰了。”

李成軒也猜到了,表情更是隱晦莫測,像失望,又像苦澀,好似又夾雜着一絲慶幸,複雜難言。他心頭萬般滋味,終是化作一句:“看來她非去長安不可了。”

話畢,三個男人一同看向屋內,只見絹屏後的女子面容沉靜,正沉浸在睡夢之中。然而此刻的她並不知道命運的車輪已經緩緩轉動,即將送她走上一條漫漫長路,前方會有更多秘密、更多挑戰、更多悲喜在等着她……

風波將起,長安將亂。

(壹:江南秋,完)

批註:

杜工部 : 即杜甫。因其做過檢校工部員外郎,後世便敬稱爲杜工部。 。

出自 :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出自《詩·大雅·烝民》,意即深明事理,充滿智慧,保全自身的品德不受污染,日夜操勞從不懈怠,忠心而勤奮地侍奉君王。 。

出自 : 詩三百:即《詩經》。 。

滕王閣秘聞·長安月

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三十九章:宮廷一弈,落子無悔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四十七章 辭舊迎新線索漸明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五章:僥倖逃脫,意外線索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三十六章:地下寶藏,露出端倪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三十七章:嫌兇落網,手段通天第二十二章:皇族宗親,各有所求第三十九章:宮廷一弈,落子無悔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十五章:刺殺未遂,查案有果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十六章:以怨報德,助紂爲虐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三十五章:壁畫浴血,藏物於腹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三十章:心結易解,情緣難捨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
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三十九章:宮廷一弈,落子無悔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四十七章 辭舊迎新線索漸明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五章:僥倖逃脫,意外線索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三十六章:地下寶藏,露出端倪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三十七章:嫌兇落網,手段通天第二十二章:皇族宗親,各有所求第三十九章:宮廷一弈,落子無悔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十五章:刺殺未遂,查案有果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十六章:以怨報德,助紂爲虐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五十九章 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三十五章:壁畫浴血,藏物於腹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三十章:心結易解,情緣難捨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