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

半炷香後,馬車停在了一家名爲“榮寶屏齋”的鋪子門前。

李成軒撩開車簾朝外看了一眼,說道:“我不方便露面,讓小郭陪你進去吧。”

西嶺月連連點頭,她自然也不想讓李成軒露面,畢竟這位王爺太過玉樹臨風,一旦露面必定令人印象深刻,難保不會被幕後主使注意到。

西嶺月走下馬車,在小郭侍衛的陪伴下走進榮寶屏齋。映入眼簾的是各式各樣的屏風,大部分是木雕的:檀香木、烏金木、黃花梨……偶爾也有石制、漆藝、素絹的屏風,花紋各異,浮雕鏤空各不相同,令人驚歎不已。

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迎了上來,熱情地問:“這位娘子可是要買屏風?”

西嶺月取出節度使府的腰牌示意他:“劉掌櫃,可否借一步說話?”

劉掌櫃一看腰牌,什麼都沒問,徑直引着她和小郭侍衛到了後院廂房。兩人隨即坐定,劉掌櫃又安排人奉上漿酪,這才恭恭敬敬地問道:“不知小人該如何稱呼您?”

西嶺月正待開口編個身份,只聽小郭搶先一步回道:“我家娘子乃高夫人的侄女,檢校司空、平盧淄青節度使家的千金。”他說着還露出一臉自豪之色。

西嶺月擦了擦額頭的汗,暗道小郭這瞎話編得不大高明,恐怕要露餡。

果不其然,劉掌櫃“咦”了一聲:“不對啊,李娘子陪同夫人來過小店幾次……小人

認得她啊。”

西嶺月無奈嘆了口氣,正在想這謊話該如何圓過去,豈料小郭又義正詞嚴地扯道:“我說我家娘子是忘真娘子了嗎?我家娘子是忘真娘子的親妹子,家中行二——閨名喚作‘忘月娘子’!你記住了嗎?”

這話繞得西嶺月頭暈,然而劉掌櫃竟然聽懂了,連忙鞠躬致歉:“啊!原來是李二娘子!小人就說您氣質出衆,高貴非凡……恕小人眼拙,還請您多多包涵。”

李忘月?很好,自己出來一趟,平白得了個新名字。西嶺月乾笑一聲,朝劉掌櫃擺了擺手:“無妨,我初到鎮海,掌櫃是該不認得我。”

言罷她瞥了小郭一眼,後者竟還挑眉迴應,那意思就是“看我多機智,多會應變”。

西嶺月索性忽略他的存在,耳中便聽劉掌櫃詢問:“不知李二娘子光臨小店有何貴幹?可是僕射和夫人又賞了什麼活計?”

“這倒不是,只是我姑母與阿姐有些事情不方便露面,託我來向掌櫃問幾句話。”西嶺月隨口胡謅。

劉掌櫃旋即緊張起來:“啊,不知……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前幾月,我姑母姑丈在貴處打造了兩扇黃金屏風,不知掌櫃可還記得?”西嶺月故意沉下聲音。

“那是自然,小人一輩子也沒見過那麼多黃金啊,怎麼可能忘記。”劉掌櫃越聽越是緊張,又小心翼翼地問,“可是那屏風有什麼不妥之處?”

西嶺月順勢應道

:“是啊,是有些不妥之處,姑母才讓我來問問情形。”

劉掌櫃頓時汗如雨下:“您問您問,小人知無不言。”

西嶺月想了想,先問道:“那兩扇屏風可是足金?掌櫃的沒有偷工減料吧?”

“小人豈敢!”劉掌櫃忙不迭地分辯道,“那可是僕射和夫人要的東西,您就是給小人十個膽子,小人也不敢偷工減料啊!”

見他神色誠懇不似作僞,西嶺月又問:“屏風在送往節度使府之前,一共經過幾人之手?”

這個問題問得很妙,既不會透露她對屏風的雕刻、工序一無所知,也能打聽出想要的信息。小郭在旁暗暗對她豎起大拇指。

劉掌櫃也沒懷疑什麼,如實回道:“小人是嚴格按照夫人的吩咐,只安排了兩個工匠鍛造屏風,式樣和雕刻都是小人親自動手,爲此小店整整關了兩個月,不敢有一絲懈怠啊!”

原來這屏風是劉掌櫃親手雕刻的,西嶺月有些意外:“雕工是你一人完成的?”“是啊,”劉掌櫃連連點頭,“夫人當初不是說不想讓外人知曉此事嘛,小人從前也是雕工出身,幹了二十年才攢夠積蓄開了這間鋪子,能有機會爲僕射和夫人效力,小人榮幸之至,自然要親自上陣了。”

西嶺月沉吟片刻,故作嚴肅地問道:“既然如此,屏風的圖樣爲何會泄露出去,被外人知道?”

“泄露了?”劉掌櫃聞言大爲驚訝,“是屏風的式樣

泄露了,還是雕刻的圖案泄露了?”

“是圖案。”西嶺月順口胡說。

劉掌櫃立即長舒一口氣:“不瞞您說,若是式樣泄露還有可能,畢竟那屏風還經了另兩位工匠的手。可若是雕刻的圖案,小人敢打一萬個保票不會泄露。”

“爲何?”

“因爲那典故是令姐定下的啊!小人都是按照她的指點才畫出的圖案,除了僕射、夫人和令姐之外,小人可沒讓第三個……不不,第五個人看過啊!”劉掌櫃連忙解釋。

原來這屏風的典故是李忘真定下的,這倒是個重大發現。西嶺月斂了斂心神,故意冷哼一聲:“按照你的說法,難道是我姑母、姑丈和我阿姐把圖案泄露出去的?”

“不不不,小人可不是這個意思!”劉掌櫃嚇得臉都白了,勉強定下心神才道,“請容小人多嘴一句,那圖案是被人整個抄去了嗎?”

“正是!”西嶺月越發沉下臉色,“那屏風拿到簪花宴上,便有一位世家千金說見過。我姑母聽了很生氣,我阿姐也是有口說不清,這才讓我來查探情況。”

“天地良心!小人真是冤枉的!”劉掌櫃伸出一雙手,剖白道,“您瞧瞧,小人爲了這兩扇屏風,手上磨出多少繭子和血泡!這屏風也是小人畢生最得意之作,小人又豈會將自己的心血平白泄露給外人?”

“這倒也是。”西嶺月越演越逼真,疑惑地看着他,“當真不是你泄露的?

劉掌櫃指天發誓:“小人絕無虛言!”

“好吧,我姑且信你。”西嶺月喝了一口漿酪,作勢站起身來,“今日到此爲止吧!這幾日你可要待在店裡,我姑母姑丈若還有什麼問題,隨時會來詢你。”

“是是是,您給小人一百個膽子,小人也不敢開溜的。”劉掌櫃恭恭敬敬地送她和小郭離開榮寶屏齋。

待西嶺月重新坐回馬車時,李成軒已經等了近半個時辰,但他並無一絲不耐,只問:“如何?有線索嗎?”

西嶺月猶豫一瞬,將方纔與劉掌櫃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李成軒聽後沒有發表意見,而是反問:“這整件事裡,你可有懷疑之人?”

西嶺月尋思片刻,回道:“昨日我與李僕射簡短商量過,我們都懷疑是他身邊的人做的。”

“毋庸置疑。”李成軒也作此想,“至少李衡之死和屏風的伎倆,他府裡的人難逃嫌疑。”

“王爺有什麼高見?”西嶺月虛心請教。

“李忘真。”他徑直指出。

兩人想到一處去了,西嶺月忙出言附和:“的確。她來自淄青,蔣府一家也去了淄青,她最有可能得到消息,從中使些手段。而且劉掌櫃說,那屏風的典故也是她想的,她又琴棋書畫樣樣擅長,我想,改掉那圖案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況且,她最有動機殺你。”李成軒淡淡補充。

西嶺月低下了頭。是啊,李忘真如此喜歡憶哥哥,而憶哥哥又與自

己情投意合……她極有可能是提前聽到了什麼風聲,得知自己即將來鎮海,才佈下一個如此周密的局陷害自己。

“可是……可是她要陷害我,多的是法子,爲何要殺掉這麼多人?”西嶺月想不明白。

“你該站在她的立場上想問題,”李成軒用中指骨節敲了敲她的額頭,“李忘真是李師道的千金,你可知她父親手裡握有多大的權力?”

西嶺月早已做過功課:“我知道,李師道所統領的淄青鎮,統稱‘平盧淄青’,轄區有淄、青、齊、登、萊、兗、海、沂、密、鄆、曹、濮十二個州,比鎮海足足大了一倍。而且境內有黃河、汶水、濟水多條河流,土壤肥沃,農耕便利,商業興盛;所有州郡都盛產絹布,而且都是好絹,可佔到前五等;青州的仙紋綾和兗州的鏡花綾還都是上等的衣料,是貢品。可以說淄青極爲富庶。”

“看來你真是做蜀錦的。”李成軒搖頭失笑。

“是啊,我義父家裡是皇商,我自然關注絹布啦!”西嶺月原本笑着說話,話到此處卻猛然皺眉,大叫起來,“啊,對啊!絹布,絹布!”

李成軒看向她:“你想到了什麼?”

“假阿蘿和李衡死的時候,我在屍體旁發現兩塊帶血字的絹布,都是兇手留下的!那白絹好像是產自……產自……”西嶺月蹙起一雙蛾眉,卻沒再往下說,面上漸漸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李成軒明

白她是有了頭緒,遂問:“產自哪裡?”

豈料後者沉默片刻,謹慎回道:“以防萬一,我還是再去查查爲好。”

李成軒聞言不僅沒有不悅,反而讚賞她:“不錯,態度嚴謹。況且產地也不能確定什麼,畢竟本朝的絲綢綾羅遠銷西域,遑論國內。”

西嶺月點了點頭:“因此,我不僅要確定那白絹的產地,還要找到行銷的範圍,還有李錡府上是否採購過,或者有人送過。”

“這幕後主使倒捨得下本錢。”李成軒語帶調侃。

他這話雖是玩笑,卻是有來由的。自東漢以來,絹帛已經成爲民間買賣的錢幣,這期間朝代更迭,絹帛的作用也始終未變。及至大唐開國,朝廷便下了明文規定“民間買賣錢帛兼行”,尤其是價值十貫錢以上的貨物,必須用絹帛支付。甚至連朝廷發放的俸祿也是錢、帛各佔一半,向百姓徵稅也要折成絹帛上交。

究其原因,絹帛乃民間人人皆知的物品,家家戶戶懂得織造,能辨別出質地好壞、成色如何,這大大方便了衡量貨物的價值,故而在民間暢通無阻。不過安史之亂後,絹帛的地位已慢慢下降,如今長安城內皆以通寶買賣貨物了。

“您說得沒錯,兇手不用紙張字條,卻留下絹帛血書,還是質地上佳的絹帛,應該非富即貴。”西嶺月話到此處,突然頓了頓,遲疑着問,“對了,您方纔說起淄青……是什麼意

思?”

李成軒笑了:“你這一句話,已經透露了白絹的產地。”

“哈!”西嶺月不置可否。

李成軒覺得她既幼稚又無趣,無奈搖了搖頭,點撥她:“你可知淄青境內鐵礦、銅礦甚至金銀礦都有,足夠李師道自鍛兵器;青州靠海,鹽業發達,這一項自古便是興商潤民的根本;再加上淄青產絹,李師道將這幾項牢牢抓在手中,便不缺錢財入賬,足以養起龐大兵力。”

“您的意思是……”西嶺月半知半解。

“意思是,若當真是李忘真所爲,也許她陷害你只是順手,主要目的是爲其父分憂。”李成軒下了結論。

“分憂?那也不能殺了世子啊!淄青與鎮海可是同氣連枝啊!”西嶺月出言反駁。

“政局之事誰說得準,況且李錡又不止李衡一個兒子,或許李師道與其庶子交好,這才設局除掉李衡,幫庶子上位。”李成軒說着又敲了敲她的額頭,“你不是李忘真,自然不會明白她的手段。”

“這倒也是。”西嶺月嘆了口氣,“照您所言,她身爲淄青節度使的千金,調動一些人幫她暗中做事,或是接近高夫人修改屏風,都是容易得很。”

“不錯,但也只是猜測。”李成軒轉頭看向西嶺月,“除了她,你應該還有懷疑的人選。”

西嶺月立即垂下長睫:“沒有了。”

李成軒再笑:“自欺欺人。”

西嶺月仍舊不作聲。

李成軒饒有興味地看向她:

“你對裴行立……”

“哪有!王爺您可不能亂說話!”西嶺月連忙否認,“我只是覺得,裴將軍幫了我那麼多次……我與他又無冤無仇,他總不至於陷害我至此。”

“也許正因如此,他纔要陷害你。”李成軒極爲冷靜,分析道,“你在鎮海無親無故,毫無背景,陷害你也沒什麼後患。你不要忘了,當初正是他極力慫恿你假扮蔣韻儀,若非他攔着,你早就逃出潤州。即便被李衡抓住,最多戳穿你的身份,出不了什麼大事。”

是啊,這正是西嶺月最不想承認的一點。裴行立不僅慫恿她進節度使府做客,還對她極爲關照,數次伸出援手,這實在是超出了兩個萍水相逢之人的界限,不可謂不讓人起疑。

“尤其,裴行立與李衡的關係並不好,對李錡也頗有怨言。”李成軒目光如炬。

“您也看出來啦?”

“你可知爲何?”

西嶺月思忖片刻:“大約是因爲……他的才貌都比李衡出衆,李衡因此打壓他,他心裡不服氣?”

“也算是吧。”李成軒出言評價,“他骨子裡有一股傲氣,不會輕易折腰。”

“畢竟他姓裴啊!”西嶺月十分理解裴行立,忍不住爲他說話,“裴家人有多傲氣,王爺您應該知道。”

這一次李成軒倒是沒有反駁,輕嘆一聲:“是啊,畢竟他姓裴。”

河東聞喜裴氏一族,自東漢魏晉時期便是望族,歷經六朝榮盛,到了隋末

已成爲北方氏族門閥。而高祖李淵是於晉陽起兵,晉陽與聞喜皆屬河東地界,高祖滅隋建唐的過程中,聞喜裴氏多有助力,與李唐皇室可說是休慼相關。自此,裴氏一族隨着大唐的建立、繁榮到達了鼎盛。

聞喜裴氏自古分爲三眷:東眷裴、西眷裴、中眷裴。這三眷並枝繁榮,不知爲大唐培育出了多少文武之才,自隋末至今,光是宰相便出了不下十位,將帥和一方諸侯不下二十位。

“天下無二裴”,說的便是河東聞喜裴氏。出身於這樣一個家族,裴行立的傲骨可想而知,他又豈會甘心在藩鎮當一個區區牙將?即便李錡是宗室後代,他也未必願意臣服,尤其李錡父子對他還不算重用。

“說來說去都只是咱們的推測而已,並不能證明他們就是兇手。”西嶺月這般言道,她既不願懷疑裴行立,也不願懷疑李忘真,畢竟這兩人都是如此出衆。

李成軒看見她的表情,竟像會讀心術一樣,笑着評判:“以貌取人。”

西嶺月大爲驚訝:“方纔我說出口了嗎?不對啊,我只是在心裡想了想,您是如何知道的?”

李成軒笑而不語,又加了一句:“膚淺!”

“我哪是膚淺,我也不是以貌取人,是以氣質取人好嗎?”西嶺月不服氣地哼道,“再說了,王爺您最沒資格說這話。”

她雖是無心之語,也算變相誇獎李成軒樣貌出衆。李成軒聽後雖無反

應,倒也沒再說什麼,馬車內氣氛一時沉寂下來,不是尷尬,只是有些無趣。

西嶺月正想再起個話題,突然聽到外頭傳來勒馬的聲音,小郭隨即在外喊道:“王爺、神探娘子,慕仙雅筑到了。”

西嶺月如蒙大赦,虛僞地對李成軒說道:“天色不早了,要不王爺留下吃個晚飯?”

李成軒瞟了她一眼,沒有應聲。

西嶺月又“哎呀”一聲:“看我都忘了,這事要保密,不能讓李僕射的人知道……那王爺您慢走啊!”

“裝模作樣。”李成軒不屑地評價,擺手道,“你記得再去看看那兩扇屏風,我會讓小郭留下幫你。”

“小郭?”西嶺月看了看車外,有些抗拒,“他……還是算了吧。”

“怎麼,你質疑我的人?”

“民女豈敢!”西嶺月欲言又止,只得行禮答應,“多謝王爺將心腹撥給我……您路上慢點。”言罷她竟迫不及待地掀開車簾,跳下馬車,正要請小郭侍衛多多關照,背後卻猛地一痛,是一錠金子從馬車裡飛出來打到她的後背之上,又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西嶺月連忙撿起,朝車內問道:“王爺這是何意?”

“辦案經費。”

翌日一早,西嶺月便與李錡聯絡,想再去看看那兩扇黃金屏風。李錡很快便安排了馬車來接她,馬車悄悄駛入節度使府的後門,西嶺月下車改乘肩輿,來到高夫人所住的寶華院。

李錡就在正廳裡等着她,西

嶺月斂衽行禮:“見過李僕射。”

李錡虛擡右手:“起來吧,本官還有要事,只有一盞茶的工夫。”

西嶺月聞言不敢耽擱,連忙隨他往藏寶閣走去,邊走邊關切地問道:“高夫人還好嗎?”

李錡嘆了口氣:“忘真陪她去金山寺散心了。”

李錡共有兩個兒子,除李衡之外,還有一名庶出子,年紀比李衡要大。因此李錡雖傷心,倒也不至於一蹶不振。但高夫人就不一樣了,死的畢竟是她唯一的親生兒子。西嶺月能體會到高夫人的傷心欲絕,一時也是黯然無語。

“你昨日可找到什麼線索?”李錡開口發問。

西嶺月想了想,此事沒必要瞞着李錡,也瞞不住,便實話實說:“我昨日去了榮寶屏齋,大致詢問了黃金屏風的鑄造事宜。那間鋪子的掌櫃您認識嗎?”

“不認識,”李錡回道,“本官平日政務繁忙,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小事,鑄造屏風是夫人一手操辦。”

西嶺月聽到此處腳步一頓:“用黃金來鑄造屏風,又是誰的主意呢?”

李錡回憶片刻道:“本官依稀記得夫人最初是想打造一對黃金龍鳳,後來又突然改變主意,說是鑄兩扇屏風。”

“看來是有人勸說夫人改變了主意,這勸說之人就很可疑了。”西嶺月連忙指出,“您能查出此人是誰嗎?”

李錡搖頭:“此人恐怕只有夫人知曉,她如今正是傷心之時,本官怎好再去問她?”

西

嶺月有些失望,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她尋思片刻,只好再問:“那榮寶屏齋也是夫人找來的嗎?”

這次李錡倒是知道些內情:“不是。那鋪子每年都送來一些新屏風,有時一兩扇,有時七八扇,夫人很喜歡,便主動提出給他添些生意。”

原來如此,倒也沒什麼可懷疑的。李錡是鎮海之主,榮寶屏齋在此地做生意,自然少不了年年“孝敬”,高夫人一開心,賞他些生意也很正常。眼看藏寶閣在即,西嶺月也沒什麼可問的了,背過身讓李錡打開機關,與他一同入內。

有了上次進入藏寶閣的經歷,西嶺月看到那些奇珍異寶已不會大驚小怪了,她徑直走到兩扇黃金屏風跟前,再一次打量——

其上的畫面沒變,仍舊和上一次見到時一樣詭異:第一扇中,蕭史、弄玉在一處屋子裡合奏;第二扇中,弄玉手中的笙變成了一把匕首,刺向蕭史的心口……

西嶺月擡手觸摸這浮雕的圖案,再次感嘆這技藝巧奪天工,毫無修改後的痕跡。而除了浮雕之外,屏風的式樣也十分討喜,四角分別雕琢了蝙蝠、鹿頭、獸面、喜鵲,象徵着福、祿、壽、喜四種大吉之象,心思可謂精巧至極。

李錡見她時而蹙眉,時而讚歎,不禁詢問:“怎麼,你看出了蹊蹺?”

“還沒,只是覺得這屏風太美了,兇手拿它來做文章,實在暴殄天物。”西嶺月口中感慨着,心

中又想,兇手能這般暴殄天物,用上等絹帛寫血書也不算奢侈了。

如此一分析,裴行立現今還寄人籬下,好像並沒有這個財力揮霍。而且他武藝高強,平日又常與李衡待在一起,若真想殺害李衡,也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吧!

西嶺月心裡爲裴行立開脫,纖長的手指也不自覺地停頓下來,卻突然摸到了屏風上一小塊凹凸不平的地方。她打眼一掃,好似是這屏風上略有瑕疵,沒有打磨平整,可她轉念一想,這屏風是節度使府定做的,容不得一絲一毫馬虎,想來榮寶屏齋也沒有膽子在細節上敷衍李錡夫婦。

於是她拿起燭臺定睛細看,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瑕疵,而是刻了四個小字!

“時、維、九、月。”她小聲讀了出來。

時維九月!西嶺月後知後覺,連忙跑去查看另一扇屏風,果然在同一個位置發現了另外四個小字:序屬三秋。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這是……

這還是《滕王閣序》中的句子!西嶺月感到分外詭異,忽然打了個冷戰,看向李錡:“這……這兩扇屏風上有字!刻的是‘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李錡臉色乍然變青,連忙跑過去查看,隨即又沉默起來,良久才嘆道:“九月……難道是天要亡我?”

西嶺月沒聽懂他話中之意,但她想到了另外一點:上次來這密室的時候,她明明仔細看

過這兩扇屏風,也記得很清楚,屏風上沒有任何字。

這纔不過兩日工夫,怎麼就多了八個字,而且又是出自《滕王閣序》?這一定是新刻上去的!西嶺月瞬間醒悟過來,大喊道:“快,快去榮寶屏齋!”

只可惜已經晚了。

當李錡和西嶺月趕到榮寶屏齋時,才得知劉掌櫃自昨日下午出門後便再沒回來,已經失蹤整整一日了!李錡派人將整個鋪子搜查了一遍也毫無所獲。逼問幾個夥計和工匠,均不知劉掌櫃的去處。他房間裡的衣裳、錢物絲毫未動,也不像是畏罪潛逃。

西嶺月感到很不妙,明白昨日自己是打草驚蛇了,又想起方纔在黃金屏風上看到的字句,便詢問工匠:“你們劉掌櫃叫什麼?”

工匠如實回道:“我們掌櫃叫劉東。”

西嶺月蹙眉,喃喃自語道:“劉東?不對。”

言罷她唉聲嘆氣了一陣子,表情像是難過又像是慶幸。李錡見狀忍不住問道:“你想到了什麼?”

“不,沒有。”西嶺月回過神來,“我是在想,這整整一日過去,若是劉掌櫃想逃,此刻早就已經逃出潤州了。而若是幕後主使想殺他滅口,想必也早就得手了……”

李錡亦是嘆氣:“是啊,線索又斷了。”

西嶺月仍不願放棄,但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勞煩李僕射派人盯緊四個城門,還有……若是近幾日城內發生兇案,還請您派人傳個話給我。”

“好。”李

錡點頭答應。

西嶺月只得先行返回慕仙雅筑。

傍晚用過晚飯,她將兩條帶血的白絹拿了出來,放在燭火下仔細對比,又找來一張宣紙,寫下幾條關於《滕王閣序》的線索:

阿蘿: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李衡: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屏風上書: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劉東……

西嶺月看着這些句子,越發感到不安,這種情緒在她聽到一個消息之後達到了頂點——當天夜裡,李錡派人過來傳話,說是在城西的小河裡發現了劉掌櫃的屍首,死狀恐怖。

小郭打扮成車伕,連夜將西嶺月送往事發地,此時小河附近已經戒嚴,仍舊是曹司法在現場主理此案。他見到西嶺月前來,面色平靜,根本沒問她是如何取信於李錡,徑直說道:“僕射命小人將事情詳細說給您聽。”

西嶺月伸手相請:“請講。”

曹司法便嚥了咽口水,說道:“今日傍晚,有一婦人在此洗衣,見到一隻泡得腫脹的左臂浮上來,便報了官。小人前來搜尋,又在河溝裡找到了死者的頭顱、右臂、兩條腿,還有身子。因爲僕射特意交代過,這兩日若有兇案要立刻呈報,小人便也沒敢隱瞞。僕射得知後,命榮寶屏齋所有夥計、工匠前來辨屍,經過他們仔細辨認,這就是榮寶屏齋掌櫃劉東的屍體。”

西嶺月聽後臉色漸憂,看向不遠處遮蓋着一塊草蓆的地方:“那下

面就是劉掌櫃的屍體?”

“是。”曹司法不忍再說,“這兇手很殘忍,將死者分屍不說,還……”

西嶺月沒聽他說完,已徑直走到屍體面前,低頭見那草蓆之下的屍身雖然四分五裂,但隱隱拼湊成了人形,一股屍體的腐味並着河水的腥氣飄散在空中,令人聞之作嘔。

西嶺月屏住呼吸,將草蓆揭開一角,一眼看到了那顆異常駭人的頭顱——它已經被河水泡得腫脹發白,更令人髮指的是,頭顱上的雙眼被挖,鼻子、雙耳被割,嘴巴也被人割掉脣瓣……五官都成了幾個漆黑的血洞。

西嶺月霎時閉上雙眸,手一抖,草蓆又重新蓋回頭顱之上。曹司法見狀忙道:“哎,小人正想提醒您來着,沒想到您手這麼快。”

西嶺月壓抑住心悸與胸悶,勉強開口:“屍體成了這副樣子,他們是如何辨認出來這是劉掌櫃的?”

曹司法指了指自己的左臂部位:“劉掌櫃的手臂上有個刺青,夥計們才能認出是他。”

“什麼刺青?”西嶺月心中陡然一驚,“是不是《滕王閣序》中的句子?”

“咦?您怎麼知道?”曹司法予以確認。

西嶺月的聲音卻已顫抖起來:“是……‘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

曹司法否認:“不對,唉,我還以爲您知道是哪兩句呢!”

然而西嶺月竟然雙腿一軟,渾身顫抖着再問:“是‘東隅已逝,桑榆非晚’這兩句嗎

?”

曹司法“嘿”了一聲:“這次對了,正是這兩句!您怎麼猜到的?”

西嶺月沒有回答,突然之間面如死灰、情緒激動:“讓我看看……在哪裡?讓我看看!”

曹司法嚇了一跳,不知她爲何如此害怕,便從草蓆之下取出那隻斷裂腫脹的左臂,指着其上一行模糊的小字讓她查看:“您看,的確是‘東隅已逝,桑榆非晚’。榮寶屏齋的人說了,那劉掌櫃生前最喜歡《滕王閣序》,還說這兩句寓意最好,激人奮進,便刺在了手臂之上。”

聽聞此言,西嶺月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盯着那殘缺手臂上的兩行小字,不停地發抖:“快,快送我回去!我要回去!回慕仙雅筑!”

批註:

通寶 : 意即“通行寶貨”,是唐初開始使用的一種銅幣,一直流通至清末,成爲通行貨幣的代稱。 。

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三十六章:地下寶藏,露出端倪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十五章:刺殺未遂,查案有果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四十七章 辭舊迎新線索漸明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四十一章:故人重逢,心跡泄露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四十章:安成之死,水落石出第十三章:密室玄機,兇手成謎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三十七章:嫌兇落網,手段通天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十五章:刺殺未遂,查案有果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四十五章 血案釋疑陰謀心機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二十二章:皇族宗親,各有所求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
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三十六章:地下寶藏,露出端倪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十五章:刺殺未遂,查案有果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五十章 明槍易躲聖心難防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四十七章 辭舊迎新線索漸明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四十一章:故人重逢,心跡泄露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四十章:安成之死,水落石出第十三章:密室玄機,兇手成謎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三十七章:嫌兇落網,手段通天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十五章:刺殺未遂,查案有果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二十四章:壽禮失竊,寺廟暗訪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四十五章 血案釋疑陰謀心機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二十二章:皇族宗親,各有所求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第五十五章 赴湯蹈火齊力營救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