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當傅濤的那隻凌空的右腳,終於如許正陽和付中華所預料的那般緩緩收回來的那一瞬,他二人都不由自主的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彷彿爲這傅濤揪着的心終於落地了。
因爲這意味着,傅濤依舊是心繫國家,依舊是一個能夠割捨自我小義,甚至能夠舍我爲國的真正軍人,可就在所有人幾乎都已經斷定傅濤改變主意的那一刻,傅濤的動作,再次讓他們驚訝得差點連眼珠子都掉了出來。
“嘩啦··········”
竟然是雙膝跪地的聲音,只見傅濤陡然轉身,面朝着許正陽的方向就是一個五體投地。
“砰········砰········砰··········”
傅濤的腦袋如搗蒜一般狠狠的砸在那冰冷而堅硬的水泥地面上,那額頭的鮮血瞬間將漆黑的水泥地面染紅,鮮血順着傅濤的額頭,如同遊蛇一般,在他的臉頰遊動擴散着。
“啪嗒········啪嗒··········”
是鮮血混着淚水滴落在水泥地面的聲音,傅濤那英俊的臉上瞬間如猙獰的惡魔一般,彷彿是剛剛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但是他的聲音,他的身形,卻並沒有因爲這皮肉傷而有一絲的改變。
傅濤的這一行爲,着實讓許正陽一陣心驚,而這,也意味着傅濤離去的決心,作爲師父的他,原本替自己徒兒放下的心再次揪了起來,他的眼神中滿是憂傷和惋惜,但是許正陽卻不敢向付中華投去懇求的目光,因爲他太瞭解付老了,太瞭解這個鐵血手腕的領導,他絕不會因爲自己的私慾和不忍而違背自己的任何原則。
付中華看着自己兒子血流滿面,如同血人一般的模樣,他的心何嘗不是如刀絞一般的疼痛?終於,付中華還是忍不住微微側過自己的腦袋,閉上雙目,不忍看自己親兒子那一幕慘象。
“師傅,我這三個響頭,是給您磕的,恕徒兒不孝,以後不能在您身邊盡孝了!”
“···········”許正陽聽到傅濤的話,他的右手微微朝着傅濤的方向伸了伸,但是那蠕動的嘴脣,卻並未發出一個字,而他的眼神,終於以祈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領導付中華。
但是付中華那緊閉的雙目,彷彿早已下定了決心,要親手將自己的兒子除掉一般,因爲傅濤對許正陽磕的這三個響頭,一方面是在向自己的父親付中華表明離開的決心,另一方面,這是在對付中華這個做父親的最直白的侮辱。
試想自己的兒子,當着親生父親的面,對着一個所謂的師傅叩頭,而且還口口聲聲說着‘養育之恩’、‘盡孝’之類的話,這無疑是在狠狠的扇付中華的巴掌,在指責付中華生了兒子卻不管不顧,沒有盡到作爲父親應有的責任嗎?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許正陽開口向付中華求情,這意味着許正陽已經坦然甚至覺得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傅濤的意思,那麼這將置付中華於何地?
所以許正陽除了投去以祈求的眼神,根本無法將自己內心的哀求完全的表達出來,但這對於付中華來說,他感覺自己的臉如同火燒一般的熾熱和疼痛,彷彿這個兒子,給了他這一生中最大的侮辱一般。
“滾············”
突然付中華的雙目陡然睜開,如同兩團烈焰一般狠狠的掃向跪在地上的傅濤,那一個‘滾’字,就好像是一聲獅子怒吼一般,嚇得一旁的兩個保鏢和許正陽都不由得一陣心驚。
但是傅濤,那個跪在地上,滿臉流着鮮血的孩子,此刻卻依舊如雕塑一般,雙目不再是那般熾熱和怒火,而是如冰塊一般寒冷刺眼。
都說哀默大於心死,當一個人的心中依舊存着怒火,依舊存着怨恨,至少證明在他的心中,你依舊有着一席之地,但當這股怒火熄滅,怨恨平息,這就意味着這個人已經從他的內心,從他的記憶裡徹底抹去了。
付中華,這個一直被傅濤日思夜想的父親,這個做夢都希望能夠看清楚自己父親臉蛋的孩子,當自己的生身父親真的站在他的面前,迎接傅濤的,不是父親的慈愛,不是父親的關切,而是父親的責罵,是父親的不屑,甚至是父親如軍令一般的命令。
讓傅濤忘記那些和自己一起拼搏吃苦的同伴,讓傅濤忘記那一幕幕永遠無法磨滅的恩情,甚至讓傅濤忘記那僅僅只能在自己回憶裡有所思念和情愫的戀人,這無疑是扼殺了傅濤的人性。
他傅濤是個人,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甚至有感情的人,他怎麼可能因爲父親,因爲領導的一句話,而甘心做一個麻木不仁的機器?
或許傅濤並不理解此刻付中華的心情,更不理解付中華那種拔苗助長的心情,但是付中華只是希望讓自己的孩子儘早的成長,儘早的成爲無懈可擊的強者,只是這種儘早,讓傅濤實在難以接受。
“呼············”
突然,從門口陡然灌進一股颶風,彷彿是一個風眼瞬間攪動周圍的空氣一般,而當所有人定睛看去,那個攪動周圍空氣的風眼,竟然是傅濤,只見他雙膝陡然一努勁,整個人如同一根彈簧一般從地上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隨着他身子的瞬間站立,周圍的空氣甚至因爲他身體的瞬間撕扯而發出‘啪啪’的爆裂聲,傅濤沒有任何留戀,還不猶豫的轉身朝着門外走去。
獨自一人,無牽無掛的來到這兒,此刻,再次獨自一人,無牽無掛的離開這兒,放棄自己努力得來的一切榮譽,一切機會,甚至是一切希望,因爲之前所奮鬥的一切,此刻沒有一個值得和自己分享的人,如此榮譽,如此機會,如此希望,要了有何用?
傅濤走得瀟灑,走得了無牽掛,更走得從容不迫,他甚至根本就不擔心自己的身後是否有人放暗槍,如果有,或許傅濤連最基本的自我防衛都懶得去做,他寧願這一槍能夠儘早的帶他去見自己心愛的戀人。
但是許正陽不同,他太瞭解付中華了,以付中華的性格,絕不會留下任何隱患,哪怕這個隱患只是一個啞彈,他也會將之扼殺在搖籃之中,於是許正陽試探的問道:
“付老,您看要不要我去············”
許正陽沒有將剩下的話說完,因爲他相信,付中華能夠聽明白,但是付中華也不是傻子,他微微扭過頭,以一副狐狸一般老謀深算的眼神微微撇了撇許正陽,讓許正陽瞬間感覺自己在付中華面前,就是一個沒有任何秘密的透明人一般,讓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心虛。
只聽付中華冷冷的反問道:“他可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得意的徒弟,你下得了手嗎?”
“額············”
許正陽瞬間愣住了,他沒想到付中華竟然直接反將了他一軍,而且在這樣的情緒下,付老的思緒,竟然還如海水一般波濤滾滾,可想起手腕和思慮的幽遠?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國家和民族的決策者和導向者。
還未等許正陽想到對答之策,這邊付中華突然語氣一變,深深的呼出一口濁氣,唉聲嘆氣的說道:
“哎···········蓮(憐)子心中苦,離(梨)兒腹內酸啊!”
當許正陽聽到付中華的這句話時,他那再次揪起的心終於落了下去,因爲這意味着付中華的心中,已經打算放了自己的這個兒子,他在心底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時,付中華身邊的一個保鏢突然冷冷的問道:“老總,您心軟了?如果··········”
這個黑衣保鏢並沒有把接下來的想法完全說出來,因爲他知道,付中華心裡明白,因爲在政治場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而傅濤是付中華的兒子,付中華心軟了,卻並不代表他的敵人,甚至是他的兒子會心軟,一旦有敵人利用傅濤對付中華的憤恨,那麼勢必會對付中華,乃至整個龍國造成致命性打擊,所以從一個龍鱗衛士的角度說,這個黑衣保鏢並沒有說錯。
就在許正陽向這個多嘴的保鏢投去以憤怒甚至殺意的時候,付中華彷彿感受到了許正陽的怒意,盡然苦笑的緩解尷尬的氣氛道:
“老許,你也別介意,其實小林的話不無道理,但我的決定,並不緊緊因爲他是我付中華的兒子,相反,換做其他任何人,我付中華今天都會放他走,這和血緣親情無關,或許是我的方式不對吧?”
付中華狠狠的呼出一口濁氣,而他的身心彷彿也隨着這口濁氣而漸漸平緩了許多,只聽他繼續說道:
“我相信,傅濤這孩子,即使離開了祖國,離開了這片養育他的國土,但他的心,依舊在這片土地上扎着根,那我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