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聽到沙子的傾倒和摩擦聲,原本埋着頭的姜明浩頓時緊張起來,擁有透視眼的他,這星光點點的黑夜,就如同白天一樣明亮,他清晰的看到,在這六個敵人工兵鍬的揮舞和沙子的洋洋灑灑下,一條長長的防禦工事正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高高的揚起了自己的頭,準備給他們致命一擊。
可是,在這樣的工事裡,姜明浩想給他們一槍,但根本找不到目標,即使是用手雷炸,也未必能炸到他們,因爲手雷爆炸後的殺傷軌跡是成斜向上的倒圓錐範圍,所以姜明浩對他們無可奈何。
“我草”,姜明浩罵了一聲叫道:“中校,快看,他們準備進攻了。”
“不,他們已經進攻了。”中校仰面躺在沙地裡,面對這浩瀚無垠的夜空,微微的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還不趕緊動手啊?”姜明浩急的大叫起來,可似乎並未引起中校的注意,他依舊是一副沉思的樣子,看着漆黑的夜空,淡淡的說道:“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實力。”
“啊?師傅,你說什麼?”一旁的瀟灑也是一臉疑惑,如今生死存亡的時刻,中校的淡定反應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難道他已經胸有成竹了?於是討好的說道:“浩哥,看師傅的樣子,他應該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了。”
“恩,或許吧?”姜明浩的眼睛透過黑色的夜幕,死死的盯着那條慢慢靠近的防禦工事,現在距離他們只有五百米的距離,如果再讓他們推進兩百米,除了跳出去和他們拼命,也別無他法了。
但中校似乎並未聽見瀟灑和姜明浩的對話,依舊眯着眼睛,靜靜的看着夜空,那鐵鍬和沙子摩擦的沙沙聲越來越近,就像是閻王發來的催命符,突然,中校的聲音徹底打擊了他們對自己的信心。
“知道抗戰時期著名的山崎大隊之戰嗎?某獨立團就是以這種土工作業的戰術向山頂推進,最終用近萬顆手榴彈一舉攻下山頭,全殲島國的整支山崎大隊,同時摧毀了敵人內外夾擊的陰謀。”
中校的聲音很小,小得只有姜明浩和瀟灑能夠聽見,但這話卻蘊含着十足的震懾力,甚至能夠穿透他們的耳膜,刺痛他們的心,中校的話意味着,他們即將面臨一場威力不亞於覆蓋式轟炸的炮火攻擊,如果對面的胡參謀聽到中校的話,他一定會感慨英雄所見略同,如果沒有這場戰爭,或許他們應該會成爲朋友。
寂靜,整個沙丘頂上絕對的寂靜,他們彷彿能聽到身邊風吹過沙子時的撫摸聲,就像是死神的鐮刀貼在臉上一般冰冷,對於這種死亡的味道,中校再熟悉不過了,雖然它能夠通過自己的聽覺和特有的身體觸覺系統,對飛射而來的火炮子彈進行預判並有效躲避,但面對覆蓋式的轟炸,依舊是死路一條。因爲無論你躲到哪兒,都無法跳出彈片的覆蓋範圍。
“額,師傅,難道我們就真的在這兒等死嗎?”瀟灑徹底急了,與其死在這兒,倒不如和班長他們一起死呢,還省得受這麼多罪,他的語氣中竟然帶了一絲哭腔道:“師傅,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我還有三個女朋友要養呢,我還不能死啊!”
這一次,沒有人再說他懦弱,更沒有人會嘲笑他怕死,因爲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一直在靜靜的等在死亡,卻永遠不知道死亡的那一刻何時纔會降臨,就像是死神的鐮刀,慢慢的割開你的喉嚨,你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不斷的往外奔騰,肺裡的氧氣一點點減少,生命在慢慢流逝,卻永遠不知道死神打算在什麼時候纔打算免除對你的折磨,帶你離開這殘破而痛苦的驅殼。
中校沒有回答他的話,說實話,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他自己一個人,都沒有把握活下來,又怎麼能夠保證他們的生死?但姜明浩似乎並不在考慮這些,因爲在他的字典和人生信條裡,從來都沒有怕和認輸這兩個字,他的那雙透視眼,就像是一臺開足馬力的掃描儀,開始四處掃描着各處的地形,希望能尋找到逃生之法,突然,他的眼神一閃,就像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給了他無盡的希望和生機。
他發現,就在瀟灑趴着的位置,一米多厚的砂層底下,就像是一座三角的屋頂,靜靜的埋在下面,透過這層屋頂,姜明浩的眼睛竟然看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隧道,一直通向他們要前往的阿爾泰山脈的方向。
姜明浩看着瀟灑欲哭無淚的表情,又想笑,卻又充滿着同情,他的嘴角輕輕一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中校,你相信概率嗎?”
“概率?”中校也被姜明浩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吸引了,轉過頭來問道:“你指什麼?”
“你們別忘了,我可是炮兵學院的高材生,在教科書裡,有這麼一段,說不同的炮彈落在相同轟炸位置的概率不到萬分之一,但我從來沒試過,姑且算他是真的吧,你們敢不敢和我一起賭一賭這萬分之一的概率?”
姜明浩的眼神中竟然露出了一絲賭徒的僥倖和癡迷的色彩,讓一旁的瀟灑看的瑟瑟發抖,但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總比傻傻的趴在沙土裡等死強吧?
“可是浩哥。”雖然擁有生存的希望,哪怕是賭,那也要有賭贏的希望,所以瀟灑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說咱們怎麼才能判斷出敵人的第一顆炮彈的位置,然後在第一發炮彈來之前遠遠躲開,再在第二發炮彈來的時候,準確無誤的躲進被第一發炮彈炸出的深坑裡?還有,萬一敵人用的是手榴彈,那怎麼辦?”
“恩,這第一發炮彈還好說。”中校猛地睜開自己的雙眼,就像是一隻突然被驚醒的猛虎,盯着姜明浩問道:“可萬一被瀟灑這烏鴉嘴說中了,敵人扔的是手榴彈,那怎麼辦?”
姜明浩看了看沙丘下面的敵人,一臉篤定的說道:“不可能,因爲太遠了,他們從兩千米開外挖過來,到目前爲止,已經足足挖了近五個小時,最多挖到距離咱們兩百米的距離,他們便挖不動了,你們覺得在如此大的體力消耗下,他們還扔得動手榴彈嗎?”姜明浩頓了頓,用眼睛不時的盯着瀟灑趴着的位置,繼續說道:
“你們別忘了,他們襲擊我們的時候,用的是榴彈炮和四零火,所以在這樣的體力消耗下,一定會用手中的火炮有針對性的打擊我們,我相信,第一個要炮轟的位置,就是瀟灑那兒?”
“啊?”瀟灑一臉哭喪的表情,這意味着他有可能是第一個死的,於是無辜的說道:“憑什麼呀?憑什麼你能判定他們首先會轟我呀?”
“呵呵,因爲你菜!”姜明浩一臉戲謔的說道。
“姜明浩!”瀟灑鄭重其事的喊着他的名字,而不是像之前那般討好的喊他浩哥,只聽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厲害,那你也不能這麼消遣我呀?這都啥時候了,你還在這兒胡言亂語,要是影響了我師父的判斷和戰略決策,那咱們都得交代在這兒,我死了不要緊,可我還有三個女朋友·······”
“閉嘴。”中校聽到瀟灑又開始嘮叨,一臉怒氣的呵斥道:“姜明浩說的沒錯,就是因爲你菜。”
中校知道,瀟灑很聰明,但這只是小聰明,而非大智,他怕死,也好面子,雖然知道自己菜,但面對姜明浩的不屑他迎難而上,直接轉嫁到自己一廂情願的師傅身上,說姜明浩是在影響中校的判斷和決策,但中校的心裡卻十分清楚,姜明浩說的是實話。
因爲在戰場上,尤其是陣地戰中,敵人永遠不會對你仁慈,他們就像是在經歷一場考試,永遠會將最簡單的題目優先幹掉,再全心全意去攻克難題,除非這些難題會時刻威脅着自己的生命,或者說,那些菜鳥的出現,只是強者用來當做誘餌,以達到幹掉敵人的目的,現在看來,瀟灑顯然不屬於後者。
但是現在他們沒時間,也沒機會和瀟灑解釋太多,中校直接半誘惑半威脅的說道:“瀟灑,你不是一直想當我的徒弟嗎?做我的徒弟,首先得學會服從命令,其次就是不怕死,現在我命令你,趴在那兒不要動,然後朝着敵人的方向掃射引誘他們。”
看着瀟灑滿頭的汗水和一臉的恐懼,中校朝着他鄭重的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道:“放心,既然我是你師父,就一定不會讓你送命的,相信你師父我,一會兒聽到我的口令,你只需要用盡全力撲向姜明浩就行。”
中校很清楚,既然敵人能判定出瀟灑是最菜的一個,自然也能斷定中間負責狙擊的就是姜明浩,他們的目的是活捉姜明浩,所以接下來的炮彈,會毫無懸念的砸向自己的頭頂,他的眼睛再次眯成了一條線,就像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在揣度着敵人的心思。
一個熟讀兵法戰史,並且能有靈活運用的軍人,絕非泛泛之輩,他相信,自己救瀟灑時射出的那把飛刀,已經讓敵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獵鷹這個代號,早已成爲過去,他現在,只是一個盡職盡責,爲了完成任務,拼盡全力,哪怕是以生命爲代價,保護嫌疑人免受傷害的中校糾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