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在一片祝福中結束,介紹完畢後,謝政揚忙於應酬,把紀暖颯交給霞姐照看就離開了。紀暖颯也是愣了神,木訥地聽從霞姐招呼,有人來跟她打招呼,攀談,她就本能地應對,只是落幕人散去後,她根本想不起來今晚都發生了什麼。
一切好像一場夢,只有其中某幾個片段記憶真切。
紀暖颯獨自走到屋外,坐在臺階上抱着膝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有幾天沒下雪了,這晚的夜幕難得出現了星星,雖然稀少,看了還是讓人覺得心情好。
“外面冷。”隨着這一句話,一件溫暖的外套罩在她身上,謝政揚在她旁邊坐下,和她一樣擡頭看星空,一言不發。
天空星星忽明忽暗,慢慢的,消失了幾顆,夜越來越深,風也越來越寒,紀暖颯默然起身,還沒站直身體,謝政遠已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冰,比她的還冰。
“再陪我坐一會兒,有些話要跟你說。”謝政揚說,一動不動。
紀暖颯盯着他打量片刻,抿抿脣,終於還是重新坐到他身邊。
對謝政揚,是一種有別於聶梓嵐、謝政遠的感覺。最早認識他是好多年前了,王戀瑾暗戀了他八年,她認識他卻不止八年。那時他們都是圈子裡出名的混世魔王,但並不相熟,偶爾見面也是在紀家,多數是門口,他揹着書包,配備一輛拉風的摩托車,不知道在等誰。
當時她也是隨便瞅一眼,奇怪得很,按理說他們是一類人,應該有種英雄相惜的感覺,可她卻看不慣他,瞅一眼,昂首挺胸地摔門而入,作爲主人,也不問問他要不要進屋。後來有一次,她看到紀暖英搭乘他的摩托車回來,問過才知道,原來他是謝家的小少爺,紀暖英照老司令的意思,去給他補課。
紀暖颯對此沒有任何想法,問了就過了,直到紀暖英出事,謝政揚的反應比孔德明還激烈,提了刀去殺人,她才改變了對那個摩托少年的看法。
只是,要她跟他結婚,未免有些天方夜譚了。
紀暖颯說:“我這兩天就會搬離這裡,展飛那邊也不會再去。”
謝政揚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聽他嘆了口氣,很是贊同地說:“是去孔德明那裡吧?也好,等到結婚的時候,那邊就是孃家了。”
紀暖颯正臉看他,今晚第一次認真地面對他,她忍着一口氣問他,“你是認真的?”
“消息都放出去了,還談什麼認不認真。”
“……”紀暖颯無語地瞅了一眼那邊蕭瑟的花園,“這難道不是展飛或者整個謝氏爲了商業利益出的主意嗎?”
“就算是吧,你既然知道了,就更應該清楚,認不認真不是重點。”
紀暖颯徹底無言以對,反正她也不打算在這裡待下去了,知不知道事情原由也沒那麼重要。
“其實我對你也不是沒感覺。”謝政揚突然說話,輕鬆的聲音像是調侃一般,“至少你是她最疼的妹妹,我對你好,也能發自真心。”
“可我不屑於要你這份真心!”紀暖颯憤恨地回絕,眸光染上了慍色,她瞪着他,但見他神態怡然,很是悠閒輕鬆,積壓的怒氣越來越重,在衝破喉嚨鼓譟出來之前,她踩着高跟鞋暴怒地進了屋。
一進門,迎面便瞧見了聶梓嵐,他站在樓口,不知是剛下樓還是要上樓回房。回想這場晚會的整體進程,美名曰爲他正聲,實則給了他大大的難堪,他也是可憐。
紀暖颯看着他,眸中怒色未減,整個人卻已涼了下來,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怒火在一點點熄滅。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因爲他。此刻,她已經懂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道理,她只是放不下,放不下那段青蔥歲月,至少回想起來還是那般單純美好。
卻再也回不去了。
她重提步伐,縱然要從他身邊走過,也不再躲避。
“三丫頭!”沒走幾步,謝政揚突然追了進來,抓住她的胳膊就把她拽進懷裡,緊緊地抱着,“對不起,我不該惹你生氣的,是我的錯,對不起。”
紀暖颯懵了,但她看見謝旌博送了賓客,正往屋子這邊走,他似乎是看到這一幕了,身影微微頓了一頓,然後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演戲嗎?紀暖颯暗暗思索,難道這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沒有動,也沒有推開謝政揚,任由他擁着,任由他自說自話。
謝政揚說:“我應該早告訴你的,可是我怕你會拒絕,不讓我把這件事說出去。但是我又太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多麼地喜歡你。對不起,是我心急了,以後不管做什麼,我一定先跟你商量,不要生氣了,好不好?乖啊,三丫頭,不生氣了。”
他攬着她的肩,說話時還不忘捏了捏她的手臂,很是寵溺。
背對着聶梓嵐的紀暖颯,只看到謝旌博的反應,根本不知道此時此刻,聶梓嵐已經壓抑到快要爆炸的邊緣,他清清楚楚地聽到謝政揚在她耳邊說的那番話,清清楚楚地看到謝政揚眸子裡透出的挑釁和得意,最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推開他!她居然沒有推開他!
她不是還愛着嗎?先前在街上,只是一道身影,就能讓她奮不顧身,在來往車流裡穿梭追逐。在萊諾酒店的時候,不管他對外宣稱了什麼,她還是擠出人羣,跌跌撞撞來到他跟前,緊緊抓着他不肯放手嗎?
爲什麼?爲什麼現在卻不肯推開他?!
聶梓嵐恨恨地握緊了拳頭,骨節發出“咯咯”的聲響,而他緊抿着脣,形成幾不可見的一條脣線,把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全憋在了喉嚨間。
在謝旌博進屋來的前一秒,聶梓嵐憤怒地轉身,上樓而去。
“咳咳。”謝旌博低咳了幾聲,以作提示。
謝政揚鬆開了懷抱,轉過身,卻還是攬着紀暖颯的肩,笑容裡有幾分尷尬,還有幾分羞澀,“爺爺,客人都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