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沒在四合院久呆。不過,他帶來的這個消息讓錢進心情更加沉重。今夜既然有這麼多黑衣人對四合院下手,而蘇公公恰巧在這個時點失蹤,只怕已經凶多吉少。
雖然與蘇公公只打過幾次交道,不過平心而論,他待自己還算不錯。若不是今日出宮到四合院來送藥,只怕也不會遭此大劫。
“治傷藥?”一道電光在錢進腦海裡閃過。他緊盯着桌上那個白瓷瓶,隱隱已察覺到蘇公公出事的原因。
高遠見狀便拿起瓶子打開瓶塞,輕輕扇了些氣味到鼻子邊上:“奇怪,既然是治傷的藥,怎麼可能這麼香呢?”
等瓶中發散的香味稍減,他又仔細聞了聞,片刻之後已明白所以:“這是化屍水,只需沾在傷口上,整個人便會化成一灘膿水。化屍水辛辣,怪不得要用這麼濃烈的香味遮蓋。”
錢進胸口起伏不定,良久後才恢復平靜:“看來,這些人倒是挺看得起我啊。據我所知,這化屍水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奇藥吧。”
“這種毒藥在宮裡頭出現過。不過,宮裡面宮女太監不下五千人,你找誰查去啊。”
“高千戶是想說今晚這事已經是一件無頭公案?”
“哈哈哈……他們既然把事做絕,豈能給你留下破綻。”
錢進定了定神,先前被怒氣攪亂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些。回想蘇公公今日來四合院的神情,他應該是不知道藥裡面有問題的,多半是中途被人調了包。
對方這次可謂是雙管齊下,一方面以化屍水毒害自己,另一方面出動黑衣人狙殺四合院的人。自己是萬幸沒有用那瓶藥,黑衣人也被高遠輕而易舉地滅殺,可以說是萬幸。
錢進深深的吸了口氣,心情異常的沉重。這次對方佈局之精密,殺伐之果斷,讓他這個兩世爲人的穿越者應對起來都有些力不從心,今日完全是被動挨打的局面。
“嘿,瞧你那泄氣樣,這兩下就讓你蔫了?”高遠鄙夷的望了錢進一眼。
“讓高千戶見笑了。這次對方的目標顯然是首輔和我外公,我是被他們給氣到了。”錢進定了定神,說道:“陳國如今積病纏身,可偏偏有人一門心思要搶那個王位。”
“看來你也不蠢嗎,居然能將今夜的事聯想到明王那裡。”高遠笑了笑,說道:“‘北首輔,南天正’,如今首輔抱病,能不能挺過這一關還難說;若是再把你一家給殺了,天正公估計也會心傷而死。這兩棵大樹一倒,我陳國就真的是國運難測咯。”
“高千戶知道明王的事?”
“你這話就說的那啥了。明王要反那是公開的秘密,只是他沒反之前,卻偏偏無一人敢說。畢竟那都是皇帝和明王兩叔侄的家事。”
錢進本想從高遠嘴裡再多問些外公的事,後來一想自家外公的事還要去問別人,這說出去都沒人信。
此時,寶兒已經將解藥給老錢他們聞了。不過衆人依然沉睡,只有老錢一個人醒來。寶兒將四合院的情形跟父親說了下,後者表情凝重的來到了錢進的房間。
高遠已經將來犯之敵全部剪除,久留的話恐生事端,畢竟他是太后要拿的人。沒多久,他告了個罪,一轉眼便消失在門外。
“爹,已經無事,你早點歇息去吧,明早還有許多活要幹。”錢進不想細說什麼。
“這還叫沒事啊?腦袋都差點沒了。”老錢拔出風雷刀氣呼呼的出了門。
錢進對寶兒笑了笑,說道:“快回去睡吧,今夜已經無事。”
…………
第二日清晨,花間坊範掌櫃被請到了四合院。
這範掌櫃與丁偉算是錢進的左膀右臂,可錢進覺得老範做事有些娘,所以平時用丁偉多一些。
等老範趕到四合院,錢進給他發了三道指令:
其一:立刻派人通知吳巨,將酒坊裡面的酒全部查驗一遍,嚴防有人下毒或者放火;
其二:抽調二十人回四合院幫忙;
其三:即刻去弘遠鏢局請雲老爺子派鏢師保護四合院與兩間作坊。
半個時辰後,酒坊的人到位;錢進也已經穿戴整齊,重新披上了那身青綠官袍。
錢進首先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昨夜死掉的黑衣人全部梟首,完了之後拿木匣子盛好分別送到了順天府和南城兵馬司,剩下的屍體則拉到城外付之一炬。自己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賈終南這個府尹,還有南城兵馬司的王指揮都是幹什麼吃的。
本來人死者爲大,錢進是不屑這麼做的。奈何昨夜高遠爲了全殲那夥刺客,動手的時候都是直接捏碎喉骨,到時候若是被仵作查驗出來有些麻煩,還不如梟首來得直接。
緊接着,錢進讓人擡着自己去了一趟鎮撫司。李斌和牟青分在兩側緊緊跟隨,都聳拉着個腦袋。今天早上他倆聽說了四合院的事,嚇得半天不敢說話。錢進一路上沒說話,自然不是怪罪他們,而是實在沒有心情。
到鎮撫司大門後,錢進聞到空氣中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頓時明白高遠昨夜爲何說“外頭鬧翻了天”。他吩咐衆人放下軟椅,自己柱了兩根柺杖獨自進去了。
洪門達此時正指揮錦衣衛兵士搬運屍體,部分是錦衣衛的,其他則全部是黑衣人。
粗略數了一下,昨夜錦衣衛損失了接近兩百人,黑衣人這邊則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府衙的院子裡面到處都是鮮血和打鬥的痕跡,地上隨處散亂着兵器和一灘灘的血跡,由此可見昨夜交戰之慘烈。
洪門達見到錢進,睜着通紅的雙眼打招呼:“錢老弟,有段日子沒見了。”
“損失大不大?”錢進說了句不痛不癢的話。
“哎……”洪門達長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昨夜這些死士突然殺進鎮撫司,一百多當值的兄弟全部遇害。後面冷指揮使緊急召集全部錦衣衛回防,宮裡又抽調了部分金吾衛,纔將這夥亡命之徒全部斬殺於此。”
“可曾查清楚這夥人的身份。”
“不曾。”洪門達幽怨地望了錢進一眼,緊接着說道:“他們是奔着賣官案羈押的那十多名官員來的。”
“柳侍郎他們可有活下來?”
“死的一個不剩,連帶三司會審的那些卷宗也全部毀於一旦。”
錢進拍了拍洪門達肩膀,說了句“節哀”便朝大門走去。
本來,錢進還想質問一下洪門達,爲什麼京城有這麼多黑衣人,他一個指揮同知卻渾然不覺。後來想一想還是算了,畢竟他自己也是錦衣衛的人,這個時候再去說這些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
皇城的宮牆下,錢進拄着柺杖一步一頓的走着,空氣中迴盪着柺杖敲擊在地板上的聲音,還有他沉重的喘息聲。
上一次入宮見太后還是八月十五的事,那會有蘇公公領着,如今卻只有他一個人。望着兩旁高聳的宮牆,還有不遠處深邃的門洞,錢進略微加快了步伐。
今天,他有些話要替自己,替蘇公公,還替全天下的百姓,去當面問一問太后。
等他走到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紅漆大門跟前時,屁股上的傷勢似已崩開,只感覺粘乎乎一片。
守門的太監聽說錢進要拜見太后,又看了他的千戶腰牌,便火急火燎的去裡面通傳去了。
片刻之後,洪公公端着拂塵出來,將錢進打量一眼,小聲說道:“千戶也應愛惜自己,你看你傷口都開裂了,這樣去見太后也不妥啊。再說了,眼下太后還在氣頭上了。”
“蘇公公回來沒有?”錢進冷聲問道。
“今早在一條巷子裡發現了他的屍首,死狀慘烈……”
雖然早已猜到蘇公公遭遇不測,可真正確認他的死訊時,錢進仍然有些唏噓。一個十來歲的小夥,昨日還在四合院與自己聊天,一轉眼人就沒了。
錢進重新扶穩了柺杖,也不理會洪公公的阻攔,徑直朝仁壽宮的正廳走去。
洪公公連忙阻止,卻聽到廳房裡面傳出一聲冷喝:“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