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一個人在路上不緊不慢的走着,沒走多遠,對面一輛馬車迎面駛來,趕車的是老曹。
“籲……”老曹把馬車停在了路旁。車窗上的帷幔被掀開,露出寶兒楚楚動人但還有些稚嫩的容顏。
“哥,快上車啊。”寶兒衝哥哥眨了眨眼睛,喊道。
錢進望了望自己的妹妹,遲疑了一會才板着個臉登上了那輛馬車。
“大晚上的……你一個姑娘家也敢跑出來?”上了馬車,錢進第一句話就沒什麼好臉色。
寶兒吐了吐舌頭,麻利地從車廂一側取出一把苗刀,緊接着又從背後掏出一把短火槍,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若是來了蟊賊,她就一刀把他給咔嚓了,要不就瞅冷子給他來一槍。
錢進不吃她這一套,尋着個空檔便拎住了她的耳朵,手上微微用力,寶兒便齜牙咧嘴地喊道:“哥,我都這麼大了,你還擰我耳朵。”
“哥是讓你長點記性,以後別亂玩我的兵器,沒聽說過刀劍無眼嗎?”錢進鬆了手,問道:“父親和母親都睡下了嗎?”
“都還在家裡等你回來了。”寶兒答道。
錢進不由嘆道:“也不知道爹和娘怎麼想的,大晚上的也敢讓你跑出來野。”
寶兒吃吃的笑了幾聲,說道:“哪裡能讓他倆知道,我是偷跑出來的。”
“……”錢進無力的用手指了指,卻發現自己真的是拿這個寶貝妹妹沒轍,反正打了罵了都是疼在自己心上。他撇了撇嘴說道:“你也不看看老曹頭多大把年紀了,這麼晚還把他喊出來趕車。”
“老爺,不礙事。老漢白天睡得多,這會正好精神着了。”老曹在馬車外回了一句,同時手裡的馬鞭舞了個響亮的緶花,馬車便緩緩朝四合院駛去。
錢進見狀便不再責罵寶兒了。其實,他也不是真的惱怒寶兒,無非是擔心她晚上出來不安全。如今寶兒出落得亭亭玉立,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流着鼻涕纏着自己講仙女故事的跟屁蟲了。作爲哥哥,他難免會擔心寶兒會被登徒浪子欺負。
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十七個年頭,連妹妹都已經是豆蔻年華了。
馬車就這麼晃晃悠悠的行駛在京城的青石路面上,再加上錢進今天晚上喝得不少,不一會兒他便有些乏了。寶兒見狀便說道:“哥,你先眯會,到家了我再叫你啊。”
錢進點點頭,隨意的將頭擱在妹妹腿上斜躺着,倒也還舒坦。寶兒的一雙柔荑恰到好處的搭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揉動。不一會兒,錢進便覺得眼皮子直打架,就此沉沉睡去。
約摸兩刻鐘後,老曹長“籲”了一聲,將馬車停在了四合院門口。錢進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醒來,左右張望了一下:“這麼快就到了啊。”
寶兒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錢進的嘴巴笑道:“哥哥這麼大了居然還流口水……哈哈哈。”
錢進正要用他那身官袍的衣袖去擦拭嘴角,一條雪白的絲帕已經遞過來,於是他一手接過絲帕,一邊打趣道:“喲呵……寶兒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啊,看來得張羅着給你尋個婆家了。”
“哥哥……寶兒纔不嫁人了,哥哥小時候還跟孃親說要養我一世,如今倒是全忘光了。”
“快下車吧,老曹頭都等不及要去尋他的熱乎被窩了。”錢進趕忙轉移話題。這話他說過不假,但那是爲了打消母親給寶兒裹足的念頭。
兩人輕手輕腳的從馬車上躍下,生怕吵着院子裡面的人。不過,丁偉在門房仍然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已經提着燈到門口來招呼。
“金侍衛已經到家了嗎?”錢進問道。
“金爺早已經到家了,洪千戶那裡也安排了妥當的人送回去,酒水都已經送到每位老爺手中。”
“嗯,做得好”,錢進點頭稱讚,“快去幫老曹頭卸一下馬車吧”。
丁偉答應了一聲,便和老曹一起架着馬車去了後院的馬棚。他是個細緻人,待人接物的事都做得滴水不漏。自從他來了四合院之後,儼然已經成了錢進手下第一大助力,不光把有間酒坊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條,四合院的事也沒少操心。
進了院子之後,錢進首先到主臥跟老錢和文氏打了個招呼,又說了幾句體己話纔出來。接着,他又去廂房看了下李良兄妹倆。這幾天早出晚歸,他都沒怎麼跟倆兄妹說過話。
李香還好,睡覺比較老實。李良正是長個的時候,一牀被子被他胡亂踢到一邊。也難怪金臺明不願意跟他睡,這一晚上踢蹬下來,身上不淤青纔怪。想到這兒,錢進搖了搖頭,幫他把被子輕輕蓋上。
出了廂房,錢進回到了蠶娘住過的那間房子。這段時間他一直睡在這間房,心中盼望的奇蹟卻一直沒出現。他也曾四處打探,奈何京城六七十萬人口,又有誰會注意一個打定主意要逃走的弱女子。
“花姐,你到底去了哪裡?”錢進喃喃自語道。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錢進滿懷欣喜的朝門口望去,卻見寶兒提着一壺茶進來。
“哥,又想嫂子了吧?”寶兒覺察到哥哥眼中的失望神情。這些天她聽院子裡的人說了很多關於蠶孃的事,瞭解得越多便越好奇,以至於她都想親眼瞧瞧這位未曾謀面的嫂子是什麼模樣。
錢進不答話,轉而問道:“你怎麼還不睡?時候也不早了。”
“哥哥今天喝了很多酒,我燒了壺茶水給你解解酒。”說話間,寶兒已經拿起一個大碗倒滿茶水,冷熱正好:“你嚐嚐,加了蜂蜜的。”
“先放那兒唄。”
“那你要記得喝啊。”
“知道了……”
寶兒見哥哥心情不佳,便沒在房裡多呆。
等寶兒出去後,錢進輕輕拉開妝臺下面的小抽屜,從裡面取出一隻香囊,裡面放着的是他和蠶孃的青絲。自從蠶娘走後,他每日只能拿着這隻香囊寄託相思之情。聞着那淡淡的香味,錢進彷彿又見到了那張帶着羞澀的如花臉龐。
這時,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寶兒端着一盆水進來。錢進的思緒被中斷,言語之中已經有些不悅。寶兒哪管那麼多,端着木盆徑直走到錢進跟前,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直接把他鞋脫了:“先洗把臉,再泡個腳,晚上才睡得踏實。”
錢進不忍辜負妹妹的一番好意,只得照做。等他把腳伸進熱水裡,寶兒搬了條凳子在對面坐下,一個人託着腮幫發呆。良久後,寶兒開口說道:“哥哥,其實你不用太擔心花姐姐的。”
“她一個弱女子出門在外,我怎能放心得下?”
寶兒眨了眨眼睛,笑道:“哥哥,可別怪我說你笨。你可是一直把我這未過門的嫂子看低了呢。”
“這是爲何?”錢進奇道。
寶兒端起茶壺幫錢進倒了碗茶,看着他喝下去才說道:“這些日子我也聽院子裡的人說了許多花姐姐的事,依我來看,花姐姐其實是心思聰穎之人,斷不會讓你輕易找到。另外,哥哥也不用過於擔憂,她既然帶了銀子走,肯定是已經想好退路的。”
“你且細說一下。”錢進聽得寶兒如此一說,眼巴巴的等着她的下文。
寶兒鄙夷的瞥了錢進一眼,繼續說道:“咱們這位嫂子啊,雖說性子比較含蓄,但卻是一等一的聰明之人。你看啊,花姐姐一開始不會騎馬,但爲了搬救兵,她一個人就能騎馬跑到鎮江衛;本來她不會寫字,金先生教李良兄妹的時候,她在旁邊看着看着就學會了;哥哥你畫的衣服圖樣,說真的連我都覺得難懂,可花姐姐愣是沒花多長時間就學會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快說說花姐她最有可能去了哪裡?”錢進出言打斷。
寶兒嘆了口氣,說道:“這個應該問你啊,我又不是神仙。而且我剛剛都說了,花姐姐是個聰明人,又這麼鍾愛於你。你難道沒聽說過,相愛的人會情不自禁的模仿對方嗎?”
聽得寶兒提醒,錢進思忖片刻便想通了個大概。
正所謂當局者迷,他着急蠶孃的安全,卻沒設身處地的站在花姐的角度去想問題。花姐是個女子,一個人肯定是不敢出遠門的。自己前幾個月又去鏢局請了雲老爺子護送老錢他們來京,花姐有樣學樣,多半也會請人護送,況且她手上還有銀子。
眼下京城裡面相熟的鏢局只有弘遠鏢局一家,而且雲三娘還與花姐打過照面。若是不錯的話,花姐肯定去過弘遠鏢局了。況且,金臺明離京之前便說過雲三娘至今未歸,花姐多半是請了雲三娘,兩名女子路上也方便些。
想到這兒,錢進恨恨的罵道:“雲三娘啊雲三娘,我不過是拒婚而已,你竟然把我的老婆都給拐走了。”
“雲三娘是誰啊?哥哥,你在京城到底還有多少相好的,能不能一次說清楚?”寶兒無奈的說道。
“除了花姐一個,其他的真沒了。”錢進訕訕的爲自己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