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的儀器發出“嘟嘟嘟”的聲音,文軒就這樣看着陳洪發呆,此時的陳洪就像是進入深度睡眠一樣,呼吸均勻,連眼皮也不會輕微的動一下,更別說翻身,撓癢了。
文軒倒是希望他撓撓癢,打打呼,夢囈兩聲那就更好。
可過了半天,也不見陳洪有半點反應。
“老大哥,該醒了!”
文軒握住陳洪的手,稍稍用了點力,不知不覺他的眼眶開始紅了。
“我跟你說說案情的進展吧,通過一個宋強,我們抓到了那個所謂的羅三,但這個羅三並不是真的羅三,我們以前查出的結果在現在很有可能是錯的,很有可能我們到現在都還沒有搞清楚一些至關重要的事情,羅三是誰?是一個名字還是一個人?”
文軒臉色凝重,他的腦子裡面全是這樣的事情,他的神經隨時都在緊繃着,很難去想其他的事情。
“這些案子看似是一環接着一環,中間有一些聯繫,但是又有很多的可疑點讓這些案子聯繫不到一起,蘇天海的死,王波的死,這裡面到底幫着什麼樣的秘密,這個羅三又是誰?他的背後是否還有一個更大的主謀?”
文軒的語氣很沉重,他像是有些喘不過氣來。
“沒錯,聽我的聲音是不是覺得快半死不活的了?除了我,局裡面其他人也是這樣,都快要被這案子給折磨瘋了,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文軒又笑了笑,這算是某種欣慰吧!
“再說說你,這些天倒是得清淨了,就躺在這裡什麼事也不用幹,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就是一個閒不住的人,不給自己找點事幹就會渾身難受,現在事那麼多,你怎麼還不來做,晚了可就沒了,那時候你可別說是我們讓你沒事幹!”
文軒將陳洪的手放進被子,因爲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變得冰涼。
病房內又只有儀器的聲音,文軒說不出話來了,他只感覺鼻子一酸,隨後抹了把眼淚。
外表堅強,精明能幹的文軒在別人眼裡是一個風雲人物,是一個特別優秀的人,屬於擊不垮的那一類,但又有誰知道,就是這樣足夠堅強的人也會有薄弱的一面。
以前有陳洪在,他感覺做什麼事都特別靠譜,也敢去做,做得不對的地方,陳洪自然會指導他,每個人都會有依賴的人,而陳洪就是文軒所依賴的人之一。
他是文軒的引路人,也是在文軒即將墮入深淵拉他一把的人,只要有這個老大哥在,文軒就覺得什麼事都不是事,總有戰勝的那一天。
陳洪出事之後,接連發生了那麼一些事情,每一件事情都能讓人忙的不可開交,想的頭髮發白,但案子又始終破不了,換了誰,誰都會有壓力。
每個人都有壓力,但文軒負責這起案子,他肩上的擔子很重,他感到了更大的壓力,想要快點破案,但又哪有這麼簡單,他感到煩躁,感到力不從心,但他不能放棄,只得扛着。
除了蕭嵐,沒人見過他最薄弱的那一面,在別人眼裡,文軒就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沒有什麼能夠將他擊倒。
但此刻他就坐在陳洪的病牀前,在這裡偷偷的抹眼淚,在這裡向他的這位老大哥訴說。
文軒在這裡坐了半夜,直到天亮他才離開,回到局裡。
“你看見他哭了嗎?”
一人問道。
“沒有!”
另一人堅定的搖頭,目光卻是顯得有些深邃,他們一起看向文軒正在離開的背影。
第一件事,文軒便決定先提審李柱,既然這不是真的羅三,那李柱爲什麼還要指認這就是羅三,這裡面必定有其原因。
李柱進來的日子已經不短了,在這裡他也不用再向誰去刻意僞裝自己,他的下巴有些鬍渣,看上去讓人覺得滄桑了不少。
“開門見山的說吧,羅三這個人到底存不存在?”
文軒問道,他們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萬一從一開始這個李柱所說的是假的呢?會不會根本就沒有羅三這個人。
“現在有了!”
李柱說道,他的雙目像是無神,對什麼都已經不在意了,照他這樣的說法,起初並沒有羅三這個人,是被憑空捏造出來,而後來有人當上了這個羅三,也就成爲了警方的目標。
“那你之前所說的是假話了?”
李柱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
“將事情原委說清楚。”
自從陳洪出事以來,文軒好像就一直怒氣衝衝,尤其是此刻,他的雙眼似乎快要有火噴出。
“說不清楚了,”李柱搖了搖頭,眼神裡面透露出少許迷茫,“一個謊言需要另一個謊言去填補,之後謊言更大,自然而然就填補不了了!”
“很抱歉,我不能說!”
之後李柱低下頭,在說出這話之前,他的內心像是經受了極大的煎熬,但最後還是不得不低下頭,說出一句抱歉。
難道這事另有隱情?
“那我們先不聊這個,說說你自己的事情,你的一些經歷,還有爲什麼會走上這條路。”
文軒笑了笑,突然這樣說道,李柱滿臉錯愕的表情,他看向文軒,覺得很不可思議。
“既然你不想說,我們也不可能對你屈打成招。”
文軒笑了笑,說出了一個事實。
李柱遲疑的點了下頭,不知爲何,他的眼神內透露出感激。
“我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從小就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可以說是想要什麼父母就會無條件的滿足我,再加上他們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所以對我是倍加寵愛,”李柱開始說起了他的過往,“也就是因爲這樣的生活,讓我從小養成了非常不好的習慣,我看不起其他人,覺得他們比自己低上一等,我也成了學校裡面的小霸王,父母對我的寵愛日漸加深,於是我也變得更加有恃無恐。”
“上高中那年,有一次我和朋友外出聚會,那次喝多了,與鄰桌的人有了矛盾,雙方大打出手,我那時候很憤怒,從小到大沒人敢欺負我,再加上家裡條件富裕,我也不怕鬧出什麼事,那一次我失手,將一人給捅死了!”
李柱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擡頭看了眼天花板,也正隨着這件事的發生,他的人生迎來了一個轉折點。
“父母爲了我傾家蕩產才讓這件事得到平息,但這件事情也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李柱的眼神真摯,他看向文軒,“你相信一個罪徒他一直都心有悔悟,卻還一直幹着壞事嗎?”
文軒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我犯下彌天大錯卻是還不能認識到我自己的錯誤,我反而開始變本加厲,向父母索求更多,可那時候我的家庭難以再滿足我的要求,我的脾氣開始變得暴躁,我開始辱罵他們,甚至到了最後,我居然動手打他們,”李柱自嘲的笑了笑,“你說我該不該死?”
“後來我輟學了,開始在外面鬼混,還結識了一羣狐朋狗友,一羣表面上看似親兄弟,實則感情不如一張紙的一羣狗東西!”
李柱言辭激烈,他的眼眶都開始紅了。
“後來我染上了毒癮,家裡的錢被我偷光了,母親的一些重要首飾也讓我拿去賣了,但這些都是有限的,我開始偷盜,搶劫,”李柱不解的看向文軒,“可爲什麼當時我沒有被抓,我要東躲西藏,要是我當時被抓,我現在很可能不坐在這裡,我還有可能改過自新,好好做人,回家好好孝順父母,祈求得到他們的原諒!”
“但路是自己選的,自己所要面臨的後果那是剛開始時就已經註定,你後悔也晚了!”
文軒搖了搖頭,此時心裡難免一陣惆悵。
李柱笑了笑,“誰說不是呢?我他媽真的想狠狠的給我自己來上兩耳光,可當手都要觸碰到臉龐的時候,我卻停下了,下不去手,怕疼,就像後來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一樣。”
“因爲我藏的好,沒有被警察抓住,我變得小有名氣,這反而讓我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我他媽居然喜歡上了別人這種反面的誇讚,你說好不好笑,”李柱指着自己的鼻子,在嘲諷自己,“爲了讓自己在別人眼裡一直是這副厲害的形象,我不得不硬着頭皮又做了一些壞事,這人吶就是賤,自己本來怕的要死,但爲了臉面卻要做一些本來不敢做的事。”
文軒聽着李柱訴說自己的過往,在聽一個罪徒此刻心底最深處的聲音,原來他也會感到怕。
“後來我認識了蘇天海,我也就踏上了真正的不歸路,我毒癮很大,蘇天海能夠給我提供毒品還不收錢,只需要讓我給他做事,所以後來我成爲了販毒團伙中的一員。”
李柱長嘆一聲,眼角滑落一滴淚水。
“文警官,我說我一直都很怕,你信嗎?”
李柱看向文軒,問道。
“信!”
文軒點了點頭,“但那是你表面上的怕,你內心裡真正怕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