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理從小在青瓦長大,對於制瓷的技法耳濡目染,可今天提筆的時候,筆尖卻微微顫抖。
喬酒歌還在等待着端理的回答,也許這一次是她唯一一次摸清尋薇和端理之間感情的機會了,她不想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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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端理總算是開了口。
“好,你帶她進去。”他沒有擡頭,只是強行控制住了手腕上的力道,沾了些許綠色的釉料,輕輕點在了那道纏枝紋上。
墨綠色的釉料一下子在瓷甕上化開,在端理的筆下,聽話地向枝蔓上四方蔓延,濃淡相間地映入了他的眼眸裡。一瞬間,讓他想到了孩童時期,被笑聲包裹着的青蔥山脈,還有那個和他一起在草坡上奔跑的那個人……
喬酒歌和鹿野走進昏暗的屋子裡,拉開窗簾,房間的擺設很漂亮,像是精心佈置過的,房間很注意通風,沒有一絲難聞的味道。
“關上窗,再重新拉上窗簾,不能太亮,我需要黑暗。”喬酒歌自然而然地指揮着鹿野,自己則是站在牀頭,變戲法似的,掏出了一根安神香。
她的手指捏着安神香的尾端,點燃後,安神香的前端不斷有青煙嫋嫋升起,她就這麼握着那支安神香在屋子裡晃盪了兩圈,最後又把安神香插在了尋薇的牀頭。
她仔細地拉開一部分的被子,發現她的眼珠子轉動地很快。
“她在做夢。”
不知道爲爲什麼,看見尋薇現在的樣子,她忽然很想哭。她的眼珠子轉動地很厲害,一定是在做噩夢,很可怕地噩夢,她感同身受。
再想想,她第一次遇見尋薇的時候,她用一身白色的衣裙包裹住自己,這個姑娘看上去對所有人都存着敵意,如果非要用一種植物來形容她,她應給是薔薇了。
那時候她太尖銳,刺痛了很多人,她抱怨過自己身上瓷化的詛咒,更爲七八歲時自己不經意一句告密的話而懊惱,爲了那句話,她後悔了這麼多年,於是她用自己的刺懲罰她自己。
喬酒歌很快就收斂好所有的情緒,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尋薇的眉心滴落了一滴血。
那抹刺眼的鮮紅,像是薔薇,開在了她的臉上。
隨後,鹿野注意到,喬酒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再也不動了。就像是最初他們在追查瓷化詛咒的時候,她也是像現在這樣,把自己的血液滴入了流釉青瓷,宛若被抽走了靈魂。
他嘆了口氣,乾脆坐在了她身邊,我這她的手,守着她,直到她醒過來。
喬酒歌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堆滿瓷器的小倉庫裡,在那倉庫的角落,有個小男孩。
男孩臉上的笑容很燦爛,他不斷手舞足蹈着和自己身邊的一隻小鬼說話,喬酒歌走近了,伸手在男孩面前晃了晃,可男孩卻像完全看不見她似的,只是兀自和身邊的那隻鬼說得起勁。
破舊的玻璃窗外,趴了一排小腦袋。那些孩子像只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地對着那個男孩指指點點。
“快看啊,他又在對着空氣說話了。”
“噓,小聲些,我爸媽說,端家的這小子腦子不正常。”
“腦子不正常的那不就是傻子麼!”
孩子們大笑了一會兒,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大家開始撿起石頭砸向角落裡的那個男孩。
喬酒歌對着窗外的陽光皺了皺眉頭,忽然很想打噴嚏。她知道她現在在尋薇的記憶力,那麼,現在正蜷縮在牆角悲憤地看着衆人的孩子,就是端理吧。
不過,既然這裡是尋薇的記憶,那麼尋薇又在哪裡?
喬酒歌開始朝着窗外搜尋了起來,她發現窗前那一排小腦袋裡根本就沒有女孩子,她又試着退後幾步,這才發現,倉庫的門邊,站着一個笑盈盈的女孩。
那些男孩砸地越是厲害,她就笑得越是開心。
尋薇並沒有出手阻止那些男孩傷害端理,她只是看着,笑着,然後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喬酒歌原以爲至少尋薇會站出來阻止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尋薇不是唯一一個願意和端理說話的孩子嗎?他們難道不是朋友?
接下去,喬酒歌眼前的畫面一轉。
那些消逝的年月彙集成一部電影,光影流轉,不知道加了幾倍速度地在喬酒歌眼前流逝而過。
每一次端理被欺負,被打罵的時候,尋薇幾乎都在場,可是她從來都是一副笑臉,彷彿看見端理流血就莫名的開心。
直到有一天,在一片綠意縈繞的草坡上,這兩個孩子相遇了。
端理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我知道,每一次都是你慫恿他們打我的。”
尋薇穿着白色的連衣裙,純白的裙襬在微風中柔和地飛舞着。“知道又怎麼樣,你本來就是個怪物,不打你打誰?”
“我不是怪物。”端理抿了抿嘴,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她,“我……我只是能看見鬼而已。而且今天我也根本不想和你吵,你快些回家看看吧,你奶奶應該去世了。”
尋薇並沒有表現地又多詫異,反而蹲下身子摘了朵花,放在小巧的鼻尖下輕輕地嗅了嗅,“你怎麼知道?”
端理的眼底滿是意味不明的神色,“因爲她現在就站在你身邊看着你,而且……她告訴我……”
端理停頓了一下,臉上也揚起一抹笑意,“是你把她推下了山坡。”
尋薇滿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現在我相信你真的能見鬼了。”她走到端理面前,把手中的那朵花遞給他,“奶奶全身都差不多瓷化了,我不想她被敲碎做成瓷器。”
看到這裡,喬酒歌已經想說髒話了,所以你把推下山坡,寧願自己親手終結掉這位老人的生命?
搞了半天,原來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貨!怪不得能惺惺相惜……
尋薇抓了抓自己的手臂,又打量了端理一眼,“爲什麼你沒有被瓷化?我的手臂上已經開始有裂紋了,好討厭……”
端理接過尋薇的那朵花,燦爛地向後退了一步,“這個秘密,我不打算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