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驅狼屠豹 一瘋五年(一)

不兒罕山北側,一條小路上,有兩人各騎一匹黃瘦老馬,一前一後,緩緩而行。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他面色紅潤,神情十分和藹。後面跟着則是一位妙齡少女,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只見她膚白勝雪,相貌靈動秀氣,乃是一位十分標準的中原美女,只不知爲何卻行走在遼國腹地。

但見天色漸晚,月亮似被密雲遮住,山風微涼,山林中不時傳出貓頭鷹的啼叫聲,傳到耳中讓人有些不安。少女似乎有些害怕,說道:“剌脫必赤爺爺,我們今晚能回到部族嗎?”白髮老者即是那位剌脫必赤,說道:“當然,只要越過前面的山丘就到了。阿念是不是害怕啦,哈哈。”

少女阿念點了點頭,剌脫必赤鋝了鋝鬍鬚,望向蒼茫的大山,安撫她道:“不兒罕山,是我們的祖地,不怕,祖先會保護我們的。”阿念又點了點頭,心中卻想到不兒罕山是室韋人的祖地,卻不是自己的故鄉,自己出生在那遙遠的中原。想到此處,她不禁擡頭向着南方的天空望去。剌脫必赤看出了她的心事,說道:“是想家了嗎?等阿念再長大些,就可以也回到自己的祖地。”阿念搖了搖頭,卻道:“不想!將來是要回去,等辦完事再回不兒罕山下,陪爺爺你。”

阿念所言就是出於本心,中原對於她並沒有家鄉的溫暖,只有悲痛與陌生。她的全名叫做蘇念,本是大宋一個官宦世家的小姐。幼年之時,家中突逢巨難,雙親爲人所害,便只留下她一人,輾轉漂泊大遼國境內,後來被室韋部族的首領剌脫必赤所救。

剌脫必赤見她頗有孝心,十分高興。可是又想她說回去辦事,就知道必然是去報仇,轉而又有些擔憂。想她一個弱女子,勢單力薄,如何能千里迢迢回到那波詭雲譎的中原之地,報那血海深仇。況且她連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誰都不知道,就只記得一個名字。想要勸勸她,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得輕輕嘆出一口氣來。

兩人不一會兒已經走到山澗之中,蘇念想起近幾年的一件奇事,就開口問道:“爺爺,你說這大山中的‘薩蘭’就是祖先嗎?” 剌脫必赤聽她說“薩蘭”之名,心頭一震。這山中的“薩蘭”是近幾年纔有的傳說,有人說這就是他們室韋的祖先,也有人說它是千百年前匈奴人的鬼魂,只有剌脫必赤才知道那應該是一個怪物。

猶記得一年前,剌脫必赤的兒子失魂落魄的跑了回來,說是在山中遇見了怪物。他說自己正在山中尋找獵物,突然聽見了一聲豹吼,他有些心驚。過一會兒那大豹又叫一聲,卻變成了哀嚎,聲音聽上去十分淒涼。他雖有些害怕卻更爲好奇,心想這大豹似乎受傷了,忍不住就想去看看。順着聲音終於找到了位置,然而所見竟是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正坐在大豹身上生吞活剝。這一幕,瞧的他心驚膽戰,再也抑制不住恐懼,轉身便跑了回來。到家之後,仍是大病了一場,以後再也不敢到這大山中了。

剌脫必赤心想,不會這麼倒黴就撞到“薩蘭”吧?他又不想嚇到蘇念,遂說道:“莫聽那些孩子胡說八道,這山裡哪有‘薩蘭’這種東西。”蘇念本以爲剌脫必赤所知甚多,說起“薩蘭”必會娓娓而談,不想他似乎根本沒聽過,感覺有些掃興,只得點了點頭。

又行一陣兒,剌脫必赤莫名感到一絲涼意,他察覺不對,便向後看去。只見密林之中有一雙碧綠的眼睛,不遠處又有一雙,再不遠處還有一雙。他心知不好,暗道:“薩蘭倒是沒遇見,反倒碰到一羣狼,這下可有些不好辦,我自己足夠自保,但帶着蘇念那丫頭就有些危險了。”

老者剌脫必赤年少時就十分勇敢,如今仍是老而彌堅。他臨危不懼,悄悄叫住蘇念。蘇念聞聽有狼,先是一驚,但她畢竟自幼飽經憂患,心智堅強,立時又鎮定起來。剌脫必赤低聲道:“阿念,等一下我護不住你,你就催馬跑或者向樹上爬。”蘇念點了點頭,剌脫必赤則拔出一把彎刀。

這時羣狼就要發難,一隻碩大的頭狼跳了出來,它低吼一聲,身後一隻狼率先衝了上去。剌脫必赤把蘇念擋在身後,他叫喝了一聲,手起刀落,一把劈下狼頭。可這些狼甚是兇狠,雖見同伴死去,仍接連撲過來。轉眼間,剌脫必赤身前已經圍了三四隻狼,他雖不會武功,但手中的柄刀也頗有路數,左揮右砍逼的羣狼撲不上來。

那頭狼又即低吼一聲,樹林中一陣騷動,有一隻狼從兩人身後冒出,繞過老者襲向蘇念。那黃馬一驚,高高擡起前蹄,把蘇念掀了下去。眼見狼要撲來,蘇念把心一橫,心想:“我的仇人必定比狼還兇狠,比狼還狡猾,我若連狼都對付不了,更談不上報仇,還不如今日就藏身狼腹。”她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對着狼的腦袋砸了過去。那狼被砸的暈頭轉向,甩了甩腦袋才又撲了過去。蘇念還想再打,卻聽剌脫必赤喊道:“上樹!”她連忙向樹上爬。

好在她沒有戀戰,身後草叢中又撲出兩頭狼來,以她這纖弱的身軀,搏一頭狼都艱難,更別提一羣了。這時,頭狼又開始低吼,似乎在呼喚同伴。

然而樹林深處,猛然響起一聲吼叫,似馬嘶,又似虎嘯,說不清數究竟是什麼東西。只這一聲響徹雲霄,似乎把烏雲都給吼開。天空中露出一彎明月,把皎潔的月光播撒而下。羣狼聞聲渾身一抖,四散而逃。

剌脫必赤心中一凜:“最早傳出“薩蘭”的傳說,便是因爲這大山中有野獸異響。其聲叫起來驚天動地,整座大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自從有了這個怪物,山中其他野獸都漸少了。”剌脫必赤暗暗後悔:“難道今日真的如此背運!先遇狼羣再碰到‘薩蘭’。早知如此,方纔阿念說害怕的時候,我倆就應該繞道而行了。”

正自憂心之際,見樹林中躍出一個似馬非馬的兇獸,渾身黝黑,一口尖牙利齒,蹄下生爪。那怪物一爪按住頭狼,已將其殺死。剌脫必赤心想:“看來是我那兒子瞧錯了,這東西纔是‘薩蘭’。”他剛這樣想,又馬上否定了這種看法,只因那樹林中緊接着有走出一個人形怪物,其周身更籠罩一股兇戾之氣,讓人慄慄危懼。

怪物站定在兇獸身邊,不停的搔頭,他總覺的這狼口逃生的經歷有些熟悉,但他神志已失,說什麼也想不起來。剌脫必赤如臨大敵,手中緊握這那把彎刀。而蘇念卻不害怕,反而還有些親切,她或許是世上極少數,見之不懼的人吧。

蘇念雙手一鬆跳下樹來,她慢慢走向那怪物。身後剌脫必赤想要讓她別靠近,卻又怕一說話驚動了那怪物,只得也慢慢提刀靠近。

那怪物雙目如炬,閃爍着怪異的幽光,他也看向蘇念,感覺十分舒服,又有些熟悉。他神志雖不存,但基本的本能還是有的,能分別出同類的長相來。他的那張嘴,這幾年就只用來亂喊亂嗥,已經不知怎麼說人話,憋了許久才道:“好…好…看!”

聽出他說的竟是漢人的語言,蘇念又驚又喜,雙手上夠,搭在了怪物肩膀之上,激動地道:“‘薩蘭’!你是人是不是?你告訴我,你不是怪物,也不是匈奴人的鬼魂,你是人是不是?”

那怪物沒有答話,也沒有什麼異動。放做旁人,若敢這樣把手搭在他身上,恐怕早已命喪黃泉,可是這叫蘇唸的女子與衆不同,能讓他分外的安逸。

剌脫必赤驚魂稍定,終於也看的明白,這個“薩蘭”其實還是個人,或許是個怪人、野人。蘇念轉頭想到說道:“爺爺,他是個人,我們把他帶回去吧!”眼神充滿了期盼。剌脫必赤自來心慈好善,又見蘇念滿臉熱望,也不願拂她心意,只得嘆了口氣道:“再把他留在這裡,禍害山中野獸,我室韋人怕是沒法打獵了。他似乎聽你的話,你可要教他不許傷害人和牲畜。”蘇念高興的點了點頭。

此時蘇唸的黃馬早已受驚跑的不知去向,她便拉着“薩蘭”爬上了兇獸之上。本來那兇獸十分抗拒,但主人默許,它也無可奈何,只得託着蘇念隨剌脫必赤前行。一路之上再無野獸騷擾。三人趁着夜色進入部族中,蘇念將“薩蘭”藏進了自己的大帳,便昏沉入睡。

這天夜裡,蘇念心中所想盡是這怪人“薩蘭”,夢裡也是這個 “薩蘭”,說來也怪,竟然夢見這個怪人帶着自己奔馳在古戰場上,見他所向披靡,殺的漢人軍隊潰敗,四處逃竄,自己卻瘋了一般拍手叫好。

第二日清晨,蘇念早早醒來,立時就爬到“薩蘭”的牀邊瞧他。發現他仍酣然而睡,自己的心中似乎也很安詳。此時蘇念也終於能看清這怪人的長相,見他身高七尺,比之常人高出甚多,身形壯碩而勻稱,長髮向後,系成了一個馬尾辮。上身赤裸,胸前繪了一幅青鬱郁的餓狼,下身則穿這一身豹皮。而臉上滿是虯髯,看不出多大年紀。

蘇念心道:“既然是人,就該有個人的模樣。”當即找到了爺爺的刮刀,把“薩蘭”臉上的虯髯刮的一乾二淨。蘇念看着他這張臉,明眸一亮,自言自語道:“原來你這麼年輕,也沒比我大上幾歲。”見其雙眉如劍,鼻樑高挺,臉上棱角分明,雖不是英俊,卻是十分英武,看上去神威凜凜。蘇念轉念一想:“瞧他這樣的人物,不像是糊塗之人,腦筋又怎麼能不好使呢?莫非他也遭過什麼劇變嗎?是了!你一定是突逢大難,被人打成了這幅模樣。”她胡思亂想又將自己幼時的悲慘遭遇回憶起來,總覺“薩蘭”也是個同病相憐的人,竟然生出一些憐憫之情。卻沒想“薩蘭”這樣危險的怪物,誰能傷之分毫?

正自思慮間,卻聽身後有人說道:“唉…!想不到震懾十里八方的‘薩蘭’原來只是個力大無窮的瘋子。”蘇念回頭一看,見是剌脫必赤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然她聽見瘋子兩字覺的十分刺耳,說道:“爺爺,或許他還能好起來呢!” 剌脫必赤搖了搖頭,不知其意是表示不會好起來,還是自己不知道。

蘇念又問道:“爺爺,他是漢人嗎?”她七歲就來到這漠北之地,早記不得漢人是什麼樣子了。剌脫必赤指着胸口上的狼頭,說道:“你瞧這族紋,此人不僅不是漢人,還是個契丹的貴族!” 蘇念有些驚詫,道:“你說他是遼人?那他怎麼會說漢語。” 剌脫必赤道:“自澶淵之盟後,契丹人漢化了許多,會說漢人的語言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即便聽到剌脫必赤的話,蘇念心中仍始終把“薩蘭”當成自己的同胞,又問道:“爺爺,你說他爲什麼這個樣子?” 剌脫必赤搖了搖頭,縱然他一生飽經世故、見多識廣,也沒聽聞過這樣的怪事。

兩人正在說話,“薩蘭”的雙眼猛的睜開了,瞳孔中又閃爍起淡淡的幽光,剌脫必赤倏然大驚,連退好幾步,蘇念卻仍安坐於牀邊。

“薩蘭”雙目如電,目光掃到了蘇唸的臉上,見她嫣然一笑,更顯秀麗,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隨即也看的雙眼直直。剌脫必赤暗笑道:“這傻子雖傻,可還知道看美女,難怪中原人有人說道‘食色性也’。”

蘇唸對着“薩蘭”溫柔說道:“你醒啦!以後就不要生吃東西了,我去取一些吃的給你。”這綿言細語聽在耳中,似乎把“薩蘭”心中那兇戾之氣盡數化去。這樣一來,“薩蘭”就變成了一個頭腦中空無一物的真傻子,剌脫必赤看着他癡癡呆呆的樣子,不住地搖頭嘆氣。

一會兒,蘇念果然端來了奶酪與肉食,那“薩蘭”捧在手中一陣狼吞虎嚥。直把蘇念瞧的有些着急,不時的勸道:“你慢一些,又沒人和你搶什麼。”她這麼一說立時就奏效,“薩蘭”果然細嚼慢嚥了幾口,可是稍稍一會兒又吞了起來。蘇念心知他一定是久居山林,習慣了那種野人的生活方式,一時半會也改不回來。

但想起野人,蘇念側目微睨,又看見“薩蘭”下身那黃橙橙地豹皮裙褂,暗想:“穿成這樣可不就像是個野人嗎?”她早想把這虎皮換去,可是自己又不好意思,當下只得向剌脫必赤說道:“爺爺,你給他換身衣服吧,要不他穿成這樣走動太也顯眼。”

剌脫必赤心道:“我室韋部族中無數年輕小夥子都比這傻子機靈多了,怎麼這傻丫頭偏偏對着傻子如此用心?也好,傻丫頭配傻小子。”他哼了一聲,說道:“丫頭願意侍奉這傻子,你就自己給他換吧,爺爺我可不樂意。”嘴上雖這樣說,剌脫必赤轉身出去還是取了一件舊衣裳回來。

蘇念見他要脫“薩蘭”的虎皮,臉上一紅,連忙躲了出去。她守在帳外等了良久,只聽裡面喊道:“阿念,快進來!快進來!”她登時心中一驚,怕那‘薩蘭’又發起瘋來了,擔心爺爺安危,也顧不得怕羞,就闖了進去。但見兩人正站在牀邊僵持,剌脫必赤正給“薩蘭”套那件衣衫,可“薩蘭”雙臂插着,高高舉起,死活也不肯合上,那衣服便穿不上。再加上“薩蘭”本就人高馬大,而剌脫必赤年老佝僂,身材不高,已經被吊起離地一尺多高。瞧見這滑稽的一幕,蘇念險些笑出來。剌脫必赤老臉憋的通紅,喊道:“阿念,快讓這傻子把胳臂放下來,快累死我老人家了。”蘇念應了一聲,隨即輕輕地把“薩蘭”那兩條粗壯有力的臂膀一按,剌脫必赤就掉回了地面。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薩蘭”的一身衣服穿好。剌脫必赤老當益壯,殺狼尚且不在話下,此時卻是累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坐在牀邊,蘇念連忙給他捶背揉肩。

剌脫必赤狠狠地瞪了一眼“薩蘭”,說道:“阿念,這傻子也吃飽喝足了,你帶他把帳外那頭畜生牽的遠遠的。那畜生昨夜驚走許多匹馬,又偷偷吃了一隻羊。”蘇念這纔想起,那兇獸不是凡物,與尋常馬匹圈在一起定然不妥。她點了點頭,拉着“薩蘭”走出大帳。

此時,帳外已經聚集了不少室韋族人,他們聽聞昨夜裡進來一個怪人,心中好奇就都來看一看。而今一看,所謂的怪人也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個傻子,均覺興致索然,紛紛散去。

蘇念領着“薩蘭”走到馬廄,見旁的馬匹早已遠遠避開,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唯那兇獸傲立於當中。昨晚夜深沒瞧的明白,今日纔看清這兇獸原貌,其身形巨大,周身烏黑,身上既有毛髮又有麟甲,似馬卻頭生犄角,又滿口獠牙,四肢粗壯長有鱗爪,實在不知是個什麼動物。蘇念瞧的心驚,但又擔心這兇獸留在這裡容易傷人,只得緊緊抱着“薩蘭”的胳臂,硬着頭皮去牽它。幸在這兇獸頗通人性,見主人在其側,也並未撒野,老老實實的跟着走了出去。

兩人一獸越走越遠,蘇念不知如何安置這兇獸,着實犯了難,若放在部族附近,怕它肆意傷人與牲畜,放在遠處又怕它亂跑,這異獸應是世間僅有,也不知“薩蘭”從哪裡找到,總之讓它走丟了不免有些可惜。她正想着,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不兒罕山下,只聽兇獸一聲低吼,自行鑽進了山林間。蘇念望着它的身影,心想:“你自己走了也好,倒省着我多費心思了。”隨後領着“薩蘭”從回部族之中。

從此,不兒罕山再也無怪物“薩蘭”的傳說,而山下室韋部族中卻多了一個叫“薩蘭”的傻大個。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蘇念閒來無事便教“薩蘭”說室韋人的語言,“薩蘭”與人相處久了,慢慢也找回一絲人性來,蘇念與他說話,他也能聽懂,偶爾還能說幾個字來。可他的腦海中仍是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誰,不知自己想做什麼,應該做什麼,整日仍是渾渾噩噩只知吃飯睡覺。若是旁人早已不耐煩了,唯有蘇念卻樂此不疲,一心一意地守着這個大傻子。彷彿與這個傻子相伴,就十分滿足、十分快活。

只是好景不長,近來族中怨聲載道,更有呼聲想把這傻大個再趕回山中,只因這傢伙平時飯量太大,又無所事事,使得本來就食物匱乏的室韋人生活更加不易。

這一日,蘇念決定帶着“薩蘭”去山中打獵,心想畢竟他有着一身神力,抓一些鹿、野豬應該綽綽有餘,這樣也能堵住旁人的嘴。簡單帶了一些弓箭,兩人即便出發,向着山脈行去。

走在這高原之上,擡頭望去是天高雲淡,低下頭來則是一碧千里。遠處還能看見一些羊羣、牛羣點綴在這大草原上,一切都顯得那麼愜意。蘇念心曠神怡,不禁想起了兒時聽過的一首詩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或許她心中的喜悅不僅因眼前之景,還有身側之人。不知道爲什麼,只要有這傻大個“薩蘭”待在自己的身旁,就覺的格外的舒坦。

“可是自己能就這樣一直待在這大草原上嗎?”蘇念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那父母的大仇怎能不報?可是自己走了,這“薩蘭”怎麼辦?他連話都說不明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他又會變成一個野人。這樣可不行!想到這裡,蘇唸的心中有了一個念頭,將來回中原之時,一定要帶走“薩蘭”。

走着走着,兩人已經到了大山腳下。眼前這座不兒罕山是室韋人眼中的聖山,這裡的人每天早晨起來都會對着不兒罕山朝拜,祈求大山與祖先的庇護。蘇念在這裡生活了十年,隨鄉入俗,也養成了這種習慣,兩人對着大山拜了三拜,才緩步走入其中。

但見林間枝梢交錯、綠葉成蔭,樹叢中偶傳出蟲鳴鳥叫之聲,只是未見什麼野物。兩人信步而行,向山林深處走去。不一會兒時間,只聽周圍有異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林中飛快地穿梭。蘇念心中害怕,不自覺地就抱起了“薩蘭”的手臂。驀地,林中黑影一閃,一龐然大物跳到了兩人面前,卻見原來“薩蘭”騎的兇獸。蘇念由驚轉喜,眉開眼笑道:“原來是你啊,想不到你這麼忠誠!一直在這裡等着主人。”說着,大着膽子伸手撫摸這異獸的後背,“薩蘭”也學着她的動作摸了摸,這倒讓那兇獸頗爲歡快。

那日,蘇念曾親眼見過這兇獸捕殺灰狼,心想有它相助,打獵就簡單不少。不然還擔心遇到野獸,自己指揮不好“薩蘭”。兩人隨即一同騎在這兇獸身上,在林中穿行。這兇獸實有追風逐日之能,動如風馳電掣一般,騎在背上便感覺山風颳面,蘇念有些害怕,連叫道:“喂!你慢一些!你慢一些!”然而聽到那兇獸耳中,似乎變成了嫌它還不夠快,它奮起神威,周身的鬃毛乍起,身形如化作一抹黑光在林中亂穿。蘇念只感覺心都快飛了出來,雙眼暈紅就要放聲而哭,好在一隻溫暖的手扶着了她的腰際,讓她心神稍緩。

蘇念心想是不是這兇獸沒有名字,怎麼叫它也不聽話,看“薩蘭”癡癡呆呆的樣子,也起不出什麼名字來,不如我想一個。她想到這兇獸一身漆黑,名字應有個黑字,又瞧它形貌甚是彪悍,脫口而出道:“喂!你叫黑彪好不好!跑慢些!‘黑彪’!”那兇獸頗有靈性,似乎知道這“黑彪”就在叫它,但又好像不甚滿意,低吼一聲仍奔如閃電。

蘇念又想它急行如風,順口說道:“那叫黑風如何?”兇獸低吼兩聲,放慢了一點速度,只是還不甚滿意,它停下前爪伸了伸,指向那樹蔭之間的縫隙。蘇念一時不明,說道:“那總不能叫黑縫吧!”那兇獸嚎叫一聲,似乎很是憤怒,猛地向前竄了出去。蘇念心神一動,轉念想到:“樹蔭之間不是有光嗎?”又道:“叫黑光!黑光好不好?”那兇獸這才滿意,放慢腳步,它仰天嘶鳴一聲,驚的山中百獸震惶。

如此兩人騎着黑光在山林中穿行一日,雖悠閒自在,可卻沒打到什麼獵物,到了下午也只抓了兩隻野兔而已。蘇念見太陽西落,天色將晚,心想:“今日先行回去,雖沒打到什麼,也不是空手而歸,明日早些再來。”遂驅使黑光向山下行去。

到得半山腰時,卻聽見遠處有野獸低吼。那黑光立時揚起頭來,馱着兩人,順聲音尋去。蘇念聽這吼聲,便知不是善類。她本想打些野豬、狍子,卻不曾想過去招惹那些兇猛野獸。她心中一慌,連連喝止,可此時黑光正在興頭,再也不肯聽她的話了。

只見叢林深處,有一隻斑斕大豹趴在岩石之上,一邊低吼,一邊舔舐着自己的爪子。此山中無老虎、黑熊,這大豹便是最兇猛的野獸,便是灰狼見之也要繞道而行。然那兇獸黑光可不服它,定要與其一較高下。

此時,大豹也瞧見黑光竄出,渾身一激靈,它自在這片山脈中縱橫,從未見過這樣的怪物,一驚之下轉身便跑。

那黑光佔了上風,甚是得意,在其後緊追不捨。本來以它的神速,兩個竄步就能追上。可它似有意戲弄豹子,剛要敢到,自己就故意慢下幾步,可那豹子一跑遠,它又提速追了上來。兩獸一前一後,在這山林中亂跑亂逐良久。黑光背上的蘇念可受了罪,幾次險些墜到地上,若非有那一隻手扶着,早不知被甩到哪個山澗之中。

豹子見甩不掉身後那龐然大物,向上一竄,爬到一顆彎曲的老樹之上。蘇念心想:“這下你爬不上去,總該老實下山了吧。”不料,黑光猛地向前一衝,嘭的一聲把那棵樹撞的斷成兩截。豹子從樹冠上滾落下來,也迸發出野獸的兇性,準備困獸一斗。它雖看不出黑光是個什麼東西,卻認得背上那兩個是人。它吼叫一聲,一躍而起,撲向了蘇念。

蘇念登時花容失色,驚叫一聲,鑽到了身後“薩蘭”的懷中。“薩蘭”只感覺一陣香氣襲人,女孩身上的薰香更加濃郁許多,這種獨有的香氣似乎讓他想起了一些東西,他抱住蘇念輕聲說道:“別怕!”隨即拍了拍身下的黑光。那黑光揚起前爪,一把將豹子抓的血肉模糊,按在了地上。

蘇念見豹子已死,驚魂立定,心想到:“室韋人尚武,最崇拜英雄好漢。只消把這豹子帶回族中,還能有什麼人瞧不起‘薩蘭’?”想到此處,她破顏一笑,剛剛還霎白的臉上粉嫩起來,更顯豔麗。當下她讓黑光馱着豹子,領着“薩蘭”下山而去。

黑光將兩人送到了山下,自行跑回大山裡。蘇念高高興興,急於把薩蘭抓住豹子的消息告訴爺爺,便直奔族長的大帳。

進得帳中,卻發現不僅剌脫必赤在,其養父以及幾個叔叔都在其內。眼見幾人俱是愁眉苦臉,估計應該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蘇念問道:“乾爹,怎麼了?”養父額日土敦看了她一眼,叱道:“你怎地又帶這傻子進來了。”他口中雖管“薩蘭”叫傻子,可瞧見“薩蘭”走進來,身上還是不禁抖了一下。額日土敦又道:“男人的事,女孩子莫問!”

蘇念想到平日裡常常爲難部族的,也就那幾個人,遂問道:“是察哥大人又來索要牲畜了?”她說的察哥,以前只是契丹人中的奴隸,後來受到涅刺部族大王的賞識,轉而成了一個小頭目。此人經常來室韋人的族羣中收繳牲畜,更是常常獅子大開口,本來涅刺部說是收二十隻羊,到他這裡便成了二十五隻。另五隻羊有時被他私自密下,有時被他當做自己的功勞上繳給部族大王。

聽她提起察哥,剌脫必赤嘆出一口氣,額日土敦則怒道:“呸!那個小人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稱大人!明日他再來,看我不弄死他!”此間除了“薩蘭”,俱是室韋部族自己人,額日土敦深知“薩蘭”是個傻子,倒也不避諱,又對剌脫必赤道:“父親,要不我們就反了吧!明日先宰了察哥,再打上涅刺部。”此言一出,他另幾個兄弟就反駁道:“大哥,你太沖動了!倘若失敗了,便搭上全族的性命。而且即便打敗涅刺部,契丹大軍前來鎮壓,我們還是完蛋。” 額日土敦氣憤填膺,怒道:“我們室韋人受契丹人欺壓,要忍氣吞聲到什麼時候?”他說道契丹人是卻看了“薩蘭”一眼,這個傻子是契丹人,在部族中不是什麼秘密。

剌脫必赤見兄弟幾人爭論起來,搖了搖頭,說道:“誒!我們終究還是人太少了。”可想而知,他這麼說應該也是想過反叛一事,只不過並無把握,這才作罷。剌脫必赤又道:“況且,這次是察哥那小人的個人行爲,與涅刺部無干。我們早就臣服了契丹人,若因此反叛,也是師出無名啊!” 額日土敦急道:“父親,那你說怎麼辦?” 剌脫必赤心中也無定數,只得道:“明日再說吧。”幾人遂悻悻而散。

蘇念心中擔憂,出了大帳找了一族人相問才知,原來那察哥不知又巴結上哪個部族的首領,要給人送上供奉。白日裡,他來室韋部族中討要三十隻肥羊、十隻肥牛。可前些時日,這裡剛剛送上一百隻肥羊與三十隻駿馬,這時候豈能隨意給他?剌脫必赤頂撞了他幾句,他反而打了剌脫必赤,還言道明日定要見到牛羊,否則就要室韋人好看。

蘇念心中罵了察哥幾句,心想:“這察哥也真討厭,‘薩蘭’今日好不容易打回一隻豹子,本是一樁壯舉,叫察哥來族中一攪,便是打下天上的龍也沒人注意了。”

轉過天來,那察哥果然帶了十多個契丹人又跑到了室韋部族中。剌脫必赤一想終究是得罪不起,只得帶着兒子和孫子、孫女相迎。

一行人將察哥等契丹人擁進了族長大帳,察哥坐在首位,剌脫必赤則站在旁邊相陪。察哥見剌脫必赤的態度比昨日溫和許多,想是怕了自己,心中便得意揚揚起來。他雖也是個契丹人,過去卻只是個奴隸,如今一朝得勢,真把那畏強欺弱的秉性發揮的淋漓盡致。當然這也並非是說每個卑微之人上位之後,便會如此做派,只因這察哥本就因趨炎附勢才得以被涅刺部族大王看重。

剌脫必赤客客氣氣地爲察哥倒上一杯奶酒,察哥微微泯了一口,一邊品味奶酒獨特的風味,一邊言道:“剌脫必赤,我讓你準備的肥羊肥牛可有着落了?” 剌脫必赤道:“察哥大人,族中牛羊確是有些緊張,一時間湊不齊那麼多。您看今日先領走十隻羊、五頭牛,寬限些時日,來日等小羊羔、小牛犢長大一些再領走可行?”察哥又泯了一口奶酒,伸出手來先比劃一個十、再是五、最後是六。剌脫必赤知他意思,猶豫了一會兒,道:“好,那就十五隻羊、六頭牛。”

其實,察哥本來也無需強索三十隻羊,附近諸多異族部族,每部搜刮一些也就夠了。他說索要三十隻羊,也是給兩邊都留一些討價還價的餘地。

要到這些牛羊,已是大功告成,但察哥還不想這麼快的離去。畢竟待在室韋部族中,這種居高臨下、衆星攢月的感覺太讓他陶醉了。

此時大帳之中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獨自飲酒,他又輕泯一口,恰如歐陽修所說“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時體味的,已經不是酒本身的味道,而是上位者那高高在上的滋味。

察哥環視一圈,在人羣中發現一道曼妙的身影。“那是誰?”這些年他不知來過多少次室韋部,周圍這些人他大都識得。再瞥一眼,終於認出,“原來是剌脫必赤那撿來的孫女,嗯,不錯,不錯。女大十八變,一年未見竟已長成這幅俊秀模樣。” 察哥越看越覺心中發癢,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剌脫必赤,你這孫女出落的越發水靈了。”

剌脫必赤聽他提到蘇念,知他貪色,登時面色一沉,只是一時隱忍未得發作。但見察哥把手中空杯向桌上“啪”一放,繼續說道:“只是這眼力見兒還差些,剌脫必赤,你還需好好調教、調教!”

蘇念心知是讓自己去倒酒,遂款步姍姍走到前面,爲那察哥斟滿一杯酒。誰知她剛要放下酒壺,卻被察哥一把抓住了手腕。蘇念一驚,慌張地看着察哥,只見他獐頭鼠目,一臉淫笑看着自己,更露出一嘴的黃牙,登時便心中作嘔。剌脫必赤早已是勃然生怒,心想:“這察哥也太不把室韋部放在眼裡,竟當着衆人之面如此肆無忌憚。”心中便開始盤算對策。

但見察哥揉捏着蘇念那纖細嫩白的手腕,直搓的有些發紅,向着剌脫必赤說道:“你這孫女如此人物,總待在室韋這小部族太屈才了,不如到我府上,我予她尋一個達官顯貴。”聞言,額日土敦已是怒不可遏,他腰間彎刀已經抽出一半,就要上前一刀捅死這個小人。然他兄弟在旁,連忙將之按住。好在察哥和那幾個契丹人都一心放在蘇念身上,根本沒有看見。

蘇念心中雖懼,卻另有一股子狠勁,一咬牙心道:“今日我拗不過你,將來即使到了你府上,也定要攪得雞犬不寧,讓你不得安生。”

剌脫必赤心神一動,說道:“察哥大人,我孫女早已有人家了。”此言一出,不僅察哥好奇,蘇念自己也是詫異,心想:“爺爺出言搪塞,也不知說要把我許配給誰?只是這察哥能死心嗎?”

刺脫必赤道:“有一位後族的老爺已經看中了我孫女,如今正在室韋部中。” 刺脫必赤的幾個兒子立時明白,父親所說的人竟然是傻子“薩蘭”,均想到:“也好!那傻子在族中白吃白喝,如今也能派上些用場,若是能將這察哥嚇走,那也是功勞一件。”

察哥雙眉一皺,卻是不信,說道:“刺脫必赤這話可不能胡說,後族的大人都在南邊,豈能在漠北之地?”他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安,實是因爲自己就只是個奴隸,與後族的大人身份差的太多。遼國契丹人便只有耶律與蕭兩個姓氏,但卻並不是舉國上下全姓耶律與蕭。其實契丹人本無姓氏,遼太祖崇敬漢高祖劉邦,便爲自己取了劉姓,耶律即是劉的契丹語諧音,而後族人有從龍之功,認爲可比蕭何,便都賜下了蕭姓。因此,遼國中便只有皇族與後族有姓氏,契丹平民並無姓氏,更別說是契丹奴隸。此時,察哥雖不相信,也不自覺地鬆了開蘇唸的手。

剌脫必赤向着兒子使了使眼色,額日土敦心領神會,退了出去。一會兒時間,額日土敦將“薩蘭”領了上來。只不過這一次“薩蘭”走前,額日土敦裝的唯唯諾諾跟在後面。

察哥見進來一個身高七尺的大漢,相貌雖年輕,卻是英武不凡,只不過不知爲何眼神中毫無神采。再瞧見那大漢敞胸露懷,胸前赫然有一個兇狠的狼頭,這一驚非小,險些坐到了地上。因爲他認出了這刺青的來歷,這狼頭族紋只有蕭族中最驍勇之人,及後代才配紋在身上。當年遼國第一勇士蘭陵郡王蕭撻凜胸前便有一個,其子遼國宰相蕭排押也有一個,次子蕭恆德亦是,傳到後代,遼國第一高手禁軍總教頭蕭遠山身上亦有。想到這裡,察哥亦是汗流浹背,撲通做了一個單膝跪,真把欺軟怕硬的性子表露無疑。

或許這也並不願他,只因他出生就是個奴隸,若是不學這一做派,恐怕都活不到這麼大。

剌脫必赤、額日土敦在旁暗暗好笑,笑他竟給一個傻子跪下,心裡於他更加鄙夷了些。蘇念見到“薩蘭”進來,本來還堅毅的心意立時就鬆垮下來,委委屈屈的站在了“薩蘭”的身後。

察哥心道:“瞧這樣子,這小娘們似乎是此人的小妾,方纔我對她恁般無禮,豈還有命在?!”想到這裡越來越驚懼,卻不知說些什麼,只得哆哆嗦嗦地說道:“小人是涅刺部大王帳下的奴僕察哥,見過大人!”

他等了半天未聽見“薩蘭”說話,撞着膽子偷偷擡頭看了一眼,卻見其雙眼仍有些孔洞,心道:“莫非這大人腦子不怎麼好使?”登時心中又冒起了壞水,別看他表面謙卑,心中卻恨透了這些契丹的貴族,便想到:“不兒罕山下是大遼最荒涼的地方,殺個把人又有誰知道?今日我想方設法保全一命,等到改日一有機會就把此人偷偷殺了,管你什麼國舅帳、後族,都得死在這裡。”

此時,“薩蘭”仍是腦中一片空白,自然不會理旁人。“薩蘭”一心一意都放在蘇念身上,見她眼中似噙着淚,恍惚間竟勾起一絲絲的憐惜。他直挺挺瞧了一陣,才見蘇唸的手腕被掐的通紅。“薩蘭”的傻並不是真的傻,只是他沒有自我意識,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要做什麼,但眼前此景他也能看的明白,定是這人欺負了蘇念。

陡然間,“薩蘭”雙眼中幽光乍起,一股恢弘氣勢自他周身升騰,不僅契丹人大驚失色,就連室韋人也紛紛寒毛卓豎,這時候他們才知“薩蘭”仍然是大山中的那個怪物。

剌脫必赤擔心出事,心想唯有阿念能讓他平靜下來,連連呼道:“阿念,阿念,不要讓他發作!”說話間,見“薩蘭”已經抓住了察哥的一隻手,他拇指向下一按,察哥手腕便如筷子一般折斷了。察哥痛不可忍,大叫一聲,隨即昏了過去。蘇念見狀急道:“‘薩蘭’不要!”身子抱住了“薩蘭”的後背,一種安謐的感覺重新將“薩蘭”胸中的兇戾氣息壓制下來。其他的契丹人將昏迷的察哥擡起,倉惶而去,就連索要的牛羊也未曾領走。

“唉…!”剌脫必赤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心想:“終還是惹火燒身,傷察哥的雖是傻子‘薩蘭’,但這小人定會遷怒於室韋部族,將來也不知會使什麼壞?” 額日土敦則不以爲然,言道:“父親,這次正好給察哥一個教訓,他若再敢造次,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弄死那個傢伙。”幾個兄弟怕剌脫必赤生氣,說道:“大哥你就先別說了,容父親好好想想。” 額日土敦道:“哼,就算這傻小子不出手,我也想動手了,你們就是太軟弱!”幾個兄弟聽大哥說自己軟弱,當然不服,其中一位道:“大哥,做事還得審時度勢,如今我室韋部勢弱,怎麼一味的逞強,須知過剛易折啊。”另一位也道:“正是!大哥,且不可剛愎自用啊!” 額日土敦聽見剛愎自用幾個字,心中不快,正要反駁。卻見剌脫必赤擺了擺手,說道:“不要吵了。此事已出,多說無益,都散了吧。”衆人心中各帶憂愁,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數月裡,相安無事,部族中仍如過去那般平靜安寧。蘇念與“薩蘭”偶爾出去打獵,爲族中添些口食,族中更無人再說“薩蘭”的閒話,也無人再將他當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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