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牆上鐘錶裡傳來的滴答響動之中,周離在沉默良久之後睜開眼睛,深呼吸,彷彿將淤積在胸腔之中的陰沉傾瀉而出。
電腦的屏幕緩緩熄滅,整個室內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隔着窗簾,在隱約的月光照耀之下,單薄的霧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這小小的房間之中漂浮旋轉,宛如長河。
從軀殼中浮現的甲冑再一次將周離覆蓋,在越發濃郁的霧氣中,周離抽出無形的劍刃,向着前方斬出!
一劍之下,霧氣之流被凌厲的斬斷,發出了宛如裂帛的聲音,一道裂隙從激盪的霧氣中顯露開來,即將再次彌合,可是卻被銀色的紋路死死的撐開,形成了一個穩定的通道。
隨手提起了身旁椅子上的袋子,周離彎腰走入其中,在穿過了數米的濃霧之後終於進入了穩定的亞空間中。
在空地上,低頭好奇拆卸着小機器人的七初扭過頭,手裡抓着一根還在不停扭動的機械胳膊,向着周離露出笑容……嗯,臉上還沾了一點灰。
可憐的小機器人半截身體在地上可憐巴巴的噴着蒸汽,一條腿在另一塊地上蹦高高,另一條腿被好奇的七初抓在手裡,仔細的研究着結構。
看到這一幕,周離的表情忍不住抽動了一下:果然……不該給她看《五星物語》一類的機甲漫畫的麼?
幸好機器人不怕拆,要是阿貓阿狗的話。恐怕早就死透了吧?
下次幫她借兩本少女漫畫好了,聽書店的那個姑娘說一本貌似叫《絕愛》的漫畫不錯來着,嗯,下次就換那一本好了。
看到周離來了,七初低頭猶豫了一下,很快就放棄了‘機器人結構’這一項偉大的研究,從地上爬起來。小步的跑到周離的身旁。
脫離了七初的魔掌,小機器人迅速的重新拼合在一起,跑到了角落裡簌簌發抖。汽笛裡發出嗚嗚的恐懼聲音,明顯是被嚇到了。
不過沒多一會,沒記性的它就重新開始翻跟斗玩了。
看到七初髒兮兮的臉頰。周離又忍不住捏了一下,陰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臉上全都是灰和油跡,擦一下吧。”
雖然基本上已經擺脫了軀殼的束縛,但是七初畢竟是女孩子,周離在這幾天來這裡的時候,也帶了不少的東西過來。
將這個看起來冰冷又空曠的世界裝扮得有了一點人氣,但是看起來還是稍顯凌亂……因爲周離不論怎麼樣都沒有想到,七初雖然很聰明,學什麼東西都很快,但是一旦碰上家務之類的事情。就徹底的變成苦手了。
整理房間?唔,那種東西可以吃麼?
所有東西擺放得一點次序都沒有,裙子、外套、漫畫、光碟,所有的東西都被胡亂的堆在一起,就連七初找毛巾都找了好半天的功夫。
看着她慌亂翻找的樣子。周離只能苦笑:這就是‘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吧。然後,挽起袖子加入了整理之中。
好不容易等到東西全部都收拾好的時候,周離從地上找到了可以放心坐下的地方,心裡決定下次進來的時候絕對要帶兩把椅子!
“不要開始麼?”
坐在周離的旁邊,七初在等待許久之後不見周離開始,疑惑的看向他。在沉默了許久之後低聲問道。
周離輕輕的搖頭,躺在地上回答:“不了,今天休息吧。”
察覺到周離複雜的心情,七初彎下腰看着他的神情,神情懵懂而疑惑:“爲什麼?”
“因爲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想清楚。”
“哦。”
雖然沒有聽懂,但七初還是認真點頭,就這樣沉默的坐在周離的身旁,靜靜的等待。
專注的看着天空中聚散的雲霧,周離在良久之後自嘲的笑了起來:“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感覺到壓力很大。”
“壓力是什麼?”
周離點頭,笑了起來:“壓力啊,大概是一種讓人不得不拼命的向前跑的東西吧?”
七初還是聽不懂:“爲什麼,要跑?”
“因爲如果不拼命努力的話,就不得不放棄了。”
周離看着她懵懂的神情,複雜的笑着:“仇恨是很重要的東西,不論如何,我都不想要放掉啊。”
“哦。”
七初點頭,可是懵懂的神情還是可以看得出來,她還是沒聽懂。
“所以我想,我不能再這麼沉默下去了。”
周離低聲說道:“爲了扳平差距……我想要做點什麼了。”
……
時間回到天空剛剛暗下去的時候,劉應聽到了窗外的天空中傳來的雷鳴。
就像是一道閃電橫過夜空一般,漆黑的天空驟然被熾熱的光芒切裂,又迅速的吞沒了所有的光亮。
察覺到疑惑的劉應睜開眼睛,撐着柺杖來到窗前,掀開窗簾,然後陷入呆滯中。
窗外的景色,是絕非能夠在這個世界出現的景象。
夜幕之下,暴雨傾盆。
無數雨滴從天空之中墜落,化作水珠凝結在窗戶上,不斷從漆黑的雲層中閃過的閃電照亮了他蒼老而呆滯的臉。
就在這不可思議的景象中,他聽到了黑夜的伸出傳來的轟鳴,宛如潮汐。
在漆黑雲層深處亮起的閃光下,劉應看到從大地盡頭緩慢升起的一線黑潮……水流的激涌擴散出萬馬奔騰的雷鳴,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恐怖海潮沖天而起,摧枯拉朽的撕碎、吞沒了一切敢於阻擋在前方的東西,呼嘯而來。
劉應的喉嚨裡發出不可置信的嘶啞尖叫,呆呆的看着窗外恐怖的景象,顫抖的想要拔足飛奔。
無窮的海潮呼嘯而來,瞬間將一切吞沒。
……
警笛聲再一次夜空之下響起,王吟瞪着一雙還沒睡醒的眼睛衝進案發現場,打了個哈欠。
“這又是怎麼回事?”
“七個死者。”案發現場的警察苦笑着翻看着記錄:“這兩天剛剛回來,被我們列爲重點監控目標的劉應,他的侄子,還有五個保鏢。”
“誰報的警?”
“別墅裡的保姆。”警察回答道:“她說自己在廚房裡做飯,聽到了樓上尖叫的聲音,等她上去之後,就發現人都已經死了。而且……死者身上沒有傷口,也不像是中毒,具體的原因法醫還在分析……”
王吟聽完愣了半天,良久之後才忍不住往地上啐了口吐沫,低聲嘟噥:“……真他媽邪門。”
採集物證,尋找線索,在半天之後徒勞無功的王吟揉着有些發疼的眼睛,找到了在現場外吸菸的符命,問道:“結果怎麼樣了?”
“全身血液不凝固;內臟淤血;瞼結膜、粘膜、漿膜瘀點性出血……這算是什麼?”
符命的神情古怪:“就算是我有一百張驗屍報告,一千條確切的證據,你願意相信他們是溺死麼?”
“你開什麼玩笑啊。”
王吟在愣了一下,感覺到不可思議:“別說是溺死,案發現場可是一點水都沒有啊。”
他回想着現場的景象,良久之後看向符命:“難道你要告訴我,他們都淹死在水杯裡?”
符命丟掉了吸完的菸捲,雙手插進褲兜裡,無所謂的聳肩:“哈,或許呢。”
就在兩人沉默思索的時候,現場中卻傳來了驚喜的聲音:“找到了!”
王吟愣了一下,掐掉了手中的菸捲,跑進現場:“找到什麼了?”
“……指紋。”
……
深夜,燈光下的李業豐沉默的看着面前的電話,半個小時前,他剛剛接到一個電話,只可惜,這個電話帶給他的卻並非是好消息。
電話再一次響起,在他接通之後,有人在另一頭說道:“大哥,兩個小時前,劉應真的死了。”
沉默了半響,他緩緩點頭:“好了,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他擡起頭看向神情同樣陰沉的弟弟,從身旁的櫃子裡抽出一個小皮包,推到李業績的面前:
“你走吧,錢和新的身份證、護照、銀行卡都在這裡。”
“哥!”李業績神色中露出一絲詫異和呆滯:“事情還沒到這種地步呢!爲什麼不打電話給……”
“不需要了。”李業豐緩緩搖頭:“他現在恐怕已經保不住我們了。”
李業績滿是無法理解的搖頭:“那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啊!僅僅是稍微有風聲而已!”
“恐怕這風聲,還是對方透露出來給我們知道的。”
李業豐輕輕的敲打着桌子,低聲說道:“父親去世了,祖輩上傳下來的老戰友情分到這裡差不多都結束了,君子之交還三世而斬呢,他願意看在故交的面子上照拂我們一點就已經仁至義盡了。”
“可是,也沒必要……”
李業豐打斷了他的話,面無表情的說道:“可是,現場有你的指紋。你懂麼?”
瞬間,李業績的神情變得極爲屈辱和憤怒,但是卻不知道怎麼去回答。
看着弟弟憤怒的神色,李業豐低聲的嘆了口氣:“這次劉應恐怕也是稀裡糊塗被人當槍使完了。就算是我們什麼都沒有做,也會有越來越多的證據鎖定到你的身上。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再想退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