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開回家就躺在牀上睡覺, 煩惱的時候她常會這麼幹。什麼都不管不顧也不去想,睡覺可以讓人忘記一切。
康樂盈下班回家,來房間看她。林霏開告訴她自己有點不舒服。她熬了粥, 非讓她吃一點, 林霏開拗不過她, 勉強吃了碗粥, 繼續睡覺。
順帶看了看手機, 齊天朗並沒有聯繫她。臨晨兩點多醒來一次,又看了看手機,依舊沒有聯繫她。她給手機調了靜音, 一覺睡到大天亮。手機沒設鬧鐘,自然醒。
齊天朗大概在臨晨三點打過一個電話給她。她呆呆地看着未接電話, 愣了好一會。要不要打回去呢, 還是發條微信呢。說什麼呢?
林霏開看起來能幹獨立, 其實這些感情上的小事情,她並不擅長處理。
康樂盈問她要不要吃早餐, 她立刻放下手機說,好的。彷彿那手機有毒。
擠地鐵去上班,她到得很早,到了辦公室看見齊天朗的座位上空空的,她的心也空空的。
齊天朗到點纔來, 邊走邊和兩個同事打招呼。穿得清清爽爽, 頭髮卻亂糟糟。他坐下來, 林霏開擡頭看着他, 他也看着林霏開, 然後兩人飛快地轉移視線,各自低頭工作。
歐陽幼蓉又來辦公室, 明着和小孫東拉西扯,暗地裡卻拿眼睛直瞟齊天朗。林霏開恨不得衝上去揍得她再也不能扭啊扭。
要不是這賤人,她能和齊天朗至於鬧得這麼僵嗎。
齊天朗起身出去,不知是不是去洗手間,好久沒回來。
歐陽幼蓉聊無可聊,也走了。
一會又齊天朗回來了,對小孫說,社長叫她過去一趟。
小孫也是一會就回來,一回來就大叫:“姐妹們我要搬走啦,社長說成立了一個專門的攝影部,把我們幾個會拍照的都調到隔壁那間空着的辦公室去啦。”
小趙第一個有反應,她說:“啊啊啊,那咱們見不到啦。”
小孫說:“怎麼見不到,不就在隔壁嗎,嗚嗚嗚,好捨不得大家。”
林霏開心中一動,看着齊天朗,他也正看着她。然後,他站起來慢慢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小孫說:“齊天朗你先別急着收拾啊。我們倆先去把那邊打掃一下,社長說還有幾個人要過去,我們別等他們,我們先搶個自己喜歡的工位。”
陳小塵說:“小孫,你這麼高興,是做了這攝影部的頭頭吧。”
小孫說:“小塵姐,這就是個新成立的小部門,什麼頭不頭的,社長就是看我年齡大。”
小孫飛速地找到了掃帚和簸箕,又吩咐齊天朗拿毛巾和臉盆,兩人打掃辦公室去了。
陳小塵不悅地說:“社長這是唱的哪齣戲啊,好好的,成立什麼攝影部。”
一個同事笑說:“領導的心思你別猜,一切都是爲了把我們賣個好價錢而做準備。”
陳小塵說:“真的會賣?”
同事笑說:“領導的心思你別猜啊。”
林霏開看着齊天朗進來繼續收拾東西。他的東西不多,基本上都是稿子。陳小塵幫他抱了一摞,他送給陳小塵一疊五顏六色印有機器貓頭像的便利貼。
林霏開覺得這便利貼很眼熟,他曾拿這便利貼耍過她。
“你願意就這樣永遠不理我了嗎?”“願意”。接着他又把自己寫的話換成“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這張淡黃色的便利貼,她後來從他手上搶到了,一直留着,就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裡。
林霏開忽然有種分手的感覺,她被這種感覺嚇了一跳。
小孫興沖沖地跑回來收拾東西,和齊天朗撞了個滿懷。他抱着的稿紙撒了一地,小孫蹲下來幫他撿。林霏開也蹲下來幫他撿。兩人的手觸到一起,又像被電擊一樣迅速分開。
齊天朗嘴裡不停地說着謝謝,對小孫,也對她。
剎那間,林霏開感到好沮喪,無法言說的沮喪。看着對面空空的工位,空空的辦公桌,她想,他就這樣走了嗎。他們之間還沒說清楚呢。
林霏開魂不守舍地在雜誌社熬了一天。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立刻拎包就走,從隔壁辦公室經過,她裝做無意的樣子往裡看,裡面除了小孫還有幾個其他同事,唯獨不見齊天朗。
小孫正好看見她,脆生生地說了句,霏開姐,齊天朗有事先走了。
林霏開笑笑。如今他有事先走不需要向她請假了。
林霏開獨自回家,被一羣人裹挾着擠到地鐵上,居然被她搶到座位。坐了四五站,上來幾個民工,就在她正對面站着,褲管上的石灰蹭到她的連衣裙。
再沒有人和她換座位,再沒有人護着她。
她起身,座位立刻被人佔據。
林霏開在小區旁邊一家快餐店買了粥、饅頭、鹹菜,她沒有心情做飯。吃完飯早早就躺下了,睡覺可以讓人忘記一切煩惱。幸好康樂盈還沒下班,不然她又要喋喋不休地問自己怎麼了。
《少女的祈禱》只響了一秒鐘,她就醒了,手機擱在枕邊,一把抓過來。不是齊天朗,是程黎昊。她好像從天堂跌進地獄。將手機扔到一邊不管,繼續矇頭睡覺。手機停了一會,立刻又響起來。
林霏開鬥不過程黎昊,終於還是接了電話。
的確是程黎昊的電話,但是打電話的人卻不是他。電話那頭很吵,林霏開聽了半天才聽明白。打電話的人是服務員,程黎昊在酒吧喝醉了,讓她去接人。
真是奇了怪了!程黎昊喝醉了,爲什麼讓她去接。她和他談不上很熟吧。就算找司機也不該找她啊。
林霏開起牀,換上長袖長褲,帶上手機錢包鑰匙,打車去酒吧。她真的不想去,都已經十點鐘了,而且今天她好累。
服務員沒有誇張,程黎昊真的醉了,醉得東倒西歪,嘴裡一直嚷着我恨你們我恨你們,真不知道他恨誰。
林霏開付了錢,扶着程黎昊往外走。他好重啊。要把他帶到哪裡去呢?
她站在酒吧大門口,看見對面有家快捷連鎖酒店,乾脆生拉硬拽把程黎昊給拖過去了。
開房要身份證,兩人的身份證都要。前臺笑眯眯地,語氣裡卻是不容半點商量。前臺真的想歪了。
林霏開走得急,哪裡記得帶身份證。她只能在程黎昊的口袋裡摸,錢包倒是摸到了,但是卻沒有身份證。
不好意思,沒有身份證絕對不行的。前臺連笑眯眯的表情都不施捨給她了。
完蛋!這麼個大活人,還是個男人,讓她怎麼辦啊。
林霏開把程黎昊扔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又在他身上搜啊搜,搜到了他的手機。然後她抓過他的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試着解鎖,還真被她解開了。
她翻出手機通訊錄,想着能找一個類似於爸爸媽媽秘書司機之類的名稱,然後打給這個人,這樣她就能完成關於醉鬼的移交工作。
可是,翻遍了通訊錄,所有的號碼全部保存的是名字。她根本無法判斷這個人和程黎昊是什麼關係。她不能隨便打過去,萬一那邊是程黎昊的債主呢。
天啦!她要怎麼處理這位醉鬼先生。
程黎昊一動不動仰靠在沙發上,忽然彎下腰,吐了一地。
前臺跑過來,捏着鼻子,用驚詫又厭惡的目光看着林霏開。然後又跑回去打電話給清潔工,嘴裡說着髒死啦髒死啦。
林霏開連忙架起程黎昊逃也似的離開了,一邊走一邊給前臺道歉。
她只能把他帶回自己家。
林霏開招手叫了輛車,先把程黎昊塞進去,然後自己再鑽進去。司機回頭看看她,又看看他,很識時務地遞給她一個嘔吐袋。
也許是因爲剛吐過的原因,程黎昊安靜了一些,滿臉的落寞和憔悴,好像蒼老了很多,嘴裡還在嚷着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林霏開想,難道是他的客戶,欠他錢不還。那也用不着這樣折磨自己啊。
程黎昊的頭靠過來,重重倒在她的肩膀上。她小心翼翼地推開他,他的頭左右晃了晃,又倒在她的肩膀上。她沒再推開他,而是把嘔吐袋握在手裡,不過他也沒有再吐。
林霏開讓司機把車開進小區,一直開到樓下,這樣她可以省點力氣。但是,她真的不知道怎麼才能把程黎昊弄上去。弄上去了又怎麼辦啊?希望康樂盈今晚別回來,明天一早就把程黎昊打發走,神不知鬼不覺。
等一下,這樣似乎也不妥當。
康樂盈還是回來比較好,她一個人怎麼處理程黎昊呢。
她在怕什麼呀。她光明磊落,又沒做賊。
林霏開將程黎昊的一隻胳膊繞過自己的肩膀。她的一隻手拿着他的外套和公事包,另一隻手又扶住他的腰,趔趔趄趄地上樓梯。一邊上,一邊不時咳嗽,這樣樓道的燈纔會保持亮着的狀態。
他的領帶鬆開,在前面蕩啊蕩,她也顧不得解決。他身上的酒氣很重,她快被薰暈過去,她真想把他扔到一邊,可他閉着眼睛的樣子,看起來是那麼可憐。
遇到兩個小青年吹着口哨下樓,樓梯狹窄,林霏開帶着程黎昊連忙想往旁邊靠,誰知不等她往旁邊靠,兩個小青年已經飛奔而過,彷彿多待一秒鐘就會有生命危險似的。
程黎昊低低地叫了聲霏開。
林霏開心中一喜,剛想說你終於醒啦。好傢伙,他的眼睛又閉上了,還打起呼嚕,睡得真香啊。
林霏開擡頭看看剩下的樓梯,簡直有種登泰山的感覺。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程黎昊的姿勢,以防他摔倒。然後,一步一步數着樓梯往家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