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表情好怪異啊。” 陳小塵以研究新型物種的眼神看着林霏開,“一個人偷樂什麼呢?說出來分享呀。”
“沒什麼。寫你的稿子吧。今天寫不完,加班慢慢寫。”林霏開放下二郎腿,敲擊鍵盤。
“我們雜誌社的接待辦即將出現一位副主任,而且我對他很有信心,一定能繼承你這位正主任的衣鉢。”陳小塵笑得咯咯咯。
“衣鉢?給你件袈裟穿不穿?”
“唉,別人的雜誌都處理國際問題,不濟也處理國內問題,最差還處理江城問題,我們的雜誌倒好,整天處理雞毛蒜皮的問題。”小趙說。
“我們這不叫雞毛蒜皮的問題,我們這叫人民內部矛盾。懂不懂?人民內部矛盾是現階段社會上最大的矛盾。”林霏開說,“那些處理國際國內問題的雜誌有什麼用,還不是被大集團收購。”
“我怎麼記得中學政治課本上說,現階段的最大矛盾是,人民羣衆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和落後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難道我記錯了?”小趙詢問大家,可是沒人對她的問題有興趣。
“話說,凌雲科技真的會收購我們嗎?”陳小塵問。
“收購了就沒好日子過了吧。”小趙說。
“我朋友的公司,被收購以後沒多久,員工就被新公司以各種理由解僱了,連領導層也不能倖免。甚至根本不需要解僱,各種歧視,各種融不進新公司的文化,讓你不得不走。”小孫說。
“凌雲科技到底看上了我們什麼,我們改還不行嗎?”陳小塵打趣說。
“還不是看上了我們擁有大量的讀者基礎。我聽社長說,凌雲科技想做一款面對中年用戶的產品。”林霏開說。
“面對中年用戶的產品,什麼產品。”陳小塵問。
“商業機密,我怎麼知道?”林霏開攤手。
“其實想想凌雲科技對我們也算不錯了,一年花在我們這裡的廣告費也有小三百萬。要不是凌雲,我們早就餓死了。”
“他在我們這裡打廣告,不是爲了養活我們,是爲了養活他自己。你不要搞不清楚這其中的邏輯關係。再說了,我們只有凌雲這一家客戶嗎?”
“和社長一樣的強硬派。”
“社長強硬,是因爲這雜誌社是他多年的心血,他捨不得賣。我強硬,是因爲我喜歡這裡的環境,我暫時不想改變。而且······”林霏開壓低聲音說,“我聽社長說,他打算轉型,我們會自己做新媒體”
“真的?”好幾個同事一起驚呼。
“小點聲!”林霏開說,“還沒在全社公佈呢。”
“社長果然還是有衝勁。跟他混,還不錯。”陳小塵說。
“不過,我倒覺得他有一點點天真。事情如果這麼容易做,那不還滿大街都是有錢人。”林霏開補了一句。
“這我不操心,我只管混日子。”陳小塵拿出蘋果啃。
“喂······我有點餓了,還有吃的嗎?”
陳小塵遞給林霏開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
林霏開去茶水間洗蘋果,開門的時候,恰好和兩個人面對面碰上。一男一女,正在門外,準備進來。
男的是尤行健,臉上掛着尷尬的笑容。
女的?林霏開當然認識她,燒成灰也認識。
錢蓁蓁——尤行健的出軌對象,尤行健的女友,尤行健的未婚妻。
真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你們有什麼事嗎?”林霏開問。
錢蓁蓁趾高氣昂地走進來,尤行健一臉抱歉地衝林霏開笑笑,林霏開也只能回到辦公室。
“林記者,好久不見啦。喲,你們這破雜誌社窮成這樣。身爲高級記者,只能吃這麼又小又爛的蘋果啊。”錢蓁蓁的聲音真是甜得發膩。
“這是我昨晚在超市買的進口蘋果,又大又紅又新鮮,原產地爲美國華盛頓。看不清楚不要亂噴糞,近視就帶眼鏡,不識貨快滾。”陳小塵走到林霏開身邊。
“簡直是一丘之貉,沒禮貌。還是記者呢,言論自由的道理都不懂。”錢蓁蓁的眼睛在長頭頂上,她沖天花板翻白眼。
“有些人倒是言論自由得很,不但言論自由,行動也自由。到處賣弄風騷,勾引別人男朋友。對於這種過度自由的人,請問錢小姐你怎麼看?”陳小塵彬彬有禮地微笑着,同時順手操起牆角的掃帚作爲話筒遞給錢蓁蓁。
錢蓁蓁怒視陳小塵,尤行健拉住她的手,低聲乞求說:“蓁蓁,我們回去吧。”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還沒和她算賬呢?”
“錢小姐,找我什麼事。”林霏開問。
“其實也沒什麼。”錢蓁蓁換了一副面孔,笑眯眯地說,“林小姐,五月二十號,我和行健舉行婚禮,你可一定要來啊,你們大家都要來啊。”說完,把一張大紅喜帖送到林霏開面前。
林霏開還沒接住,喜帖被陳小塵一把搶了過去。“我看看,我看看。哇塞,字也忒醜了點,誰寫的啊,都不怕丟人。這新娘,錢什麼來着,這兩團黑都讓人認不出,真是隻剩下‘錢’了啊!還選在520結婚,這爛大街的俗日子啊,唉,新人品位好獨特。”說完,陳小塵搖着喜帖扇風,喜帖嘩嘩啦啦響。
林霏開從陳小塵手裡拿過喜帖。“恭喜兩位,我一定去。”
“呵呵。”錢蓁蓁笑着說,“我就知道你會去,行健還說你不會去,果然是女人更懂女人。像行健這樣萬里挑一的好男人,丟了很可惜吧,戀戀不捨吧?”
“蓁蓁!”尤行健叫了一聲,“不要亂說話!”
“誰亂說話啦?你們已經分手一年多啦,尤行健,你還護着她!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還想着她。”
“蓁蓁!給我回去!不要無理取鬧!”尤行健發怒,強行拉着錢蓁蓁的胳膊,想把她拉走。
辦公室的其他幾個人早就過來圍觀了,看見錢蓁蓁這麼無理取鬧,大家想幫又不知道該怎麼幫林霏開說話。
“要滾就快滾,別在這演戲噁心人。”陳小塵狠狠地呸了一口痰,吐在地上。
“我就不回去!尤行健,你是不是想和她舊情復燃啊,你說!你隔三差五地往九樓跑你安的什麼心?還有你,林霏開,分手就分手了,你幹嘛不離開這裡?裝什麼可憐?自己的男人,自己管不住,你怨得了誰!你不就是想做小三,勾引我未婚夫嗎!昨天還往他懷裡鑽,你倒是往他懷裡鑽呀,你還要不要臉,你還要不要臉。”
錢蓁蓁撒潑,撲上來要打林霏開,長指甲幾乎要抓到她的臉。尤行健和陳小塵拉都拉不住。
林霏開一邊說着我沒有,一邊直往後退,卻被一個人擋住,長臂扶穩她。
回頭一看,齊天朗。
他什麼時候回辦公室的?他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他聽到了多少?
林霏開瞅着齊天朗圈住自己半邊身體的胳膊,不等她掙脫,他便自動鬆手。
“昨天我也在場,恰巧目睹了事情經過。這位尤先生,從電梯裡出來,橫衝直撞,毫不顧及他人,還抱着厚厚一疊雜誌,擋住自己的眼睛,看不清前面的路。當時林小姐正在電梯門口等電梯,什麼都看不清的尤先生就這樣撞到了林小姐。幸虧林小姐沒有大礙,否則,尤先生是要賠醫藥費的。”齊天朗的嗓音一貫低沉有力,這會更是擲地有聲。
林霏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就差沒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現在你相信了吧?”尤行健沒好氣地問。
“你······你怎麼不和我說清楚呀······你和我說清楚不就沒事了·····”錢蓁蓁明顯弱勢了很多。
“你給我機會說話了嗎?天天無理取鬧,你煩不煩啊!”尤行健訓斥她。
“我哪有無理取鬧啊?我來就是想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現在沒事,不就算了嘛。對我們三個都好。”
“是對你一個好吧?也不嫌丟人!”尤行健說這些話的時候,看了看林霏開。
“你幹嘛!”錢蓁蓁突然提高了聲調,“我不是給你道歉了嗎?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罵我,你有完沒完?爲什麼你總是罵我!我哪點不如她!你看什麼看!你是不是想複合啊?”
“又來了,又來了!我告訴你,你哪一點都不如她!我就是想和她複合!”尤行健忍無可忍,幾乎在咆哮,“她溫柔大方善解人意對我好,不像你刁蠻任性大小姐脾氣!我非常後悔和你在一起!這婚!我不結了!”尤行健摔門而去。
錢蓁蓁傻了,叫着尤行健的名字,跟着跑出去。
剩下衆人愣在原地——這兩人,這劇情,這畫風轉變也太快了吧。
林霏開也被尤行健的這番話驚到了。他當着她的面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是氣話嗎?還是有意爲之?不,不,不!千萬不要多想!絕對不要多想!覆水難收,破鏡不可能重圓。不,不,不!不要想!
突然兩眼一黑,什麼都看不見,林霏開軟綿綿地往下倒。
“霏開!霏開!霏開!”
林霏開聽到是齊天朗的聲音。他正抱着她,急切地喚着她的名字,掐她的人中。她伸手緊緊扯住他的衣服,她很想告訴他,她只是看不見,意識還在,但就是張不開嘴說話。
“霏開!你別嚇我啊!你怎麼啦!你怎麼啦!”是陳小塵,帶着哭腔晃動她的身體。林霏開很想叫她住手,這樣她很難受,不過還是張不開嘴說話。
“怎麼辦?”“趕緊送醫院吧!”“叫120?”“直接抱到樓下打車更快!”各種聲音好吵,各種人抓着她。林霏開已經不能分辨誰是誰了。
她感覺齊天朗抱着她站起來往外跑。她靠在他的懷裡,頭一歪,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