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開在臥室的懶人沙發上躺下來，盡情舒展四肢，想着是點外賣還是到小區門口的小館子解決民生問題。這時候，微信又有消息傳來。
奇怪，怎麼是齊天朗。
“林師傅，採訪方教授的稿子我寫好了，已經發到你的郵箱。另外，我擬了一個關於中學生早戀的選題，也發到你的郵箱了。”
林霏開起身打開電腦收郵件，草草瀏覽。
稿子寫得不錯，條理清晰，重點突出，語言風格輕鬆明快。在這個讀者的專注力不會超過三分鐘的時代，算是能讓人一口氣看完的文章。
擬的選題也挺好，中學生早戀本來就是個陳芝麻爛穀子的選題，沒什麼新意，吸引不了眼球。但是，從齊天朗選定的角度來看，如果真能做出來的話，這報道絕對會成爲一篇可以激起水花的深度報道。
他還真有兩把刷子，絕不是繡花枕頭。
故意等了十五分鐘，林霏開纔回復微信。
“收到，馬馬虎虎，建議你翻翻往期雜誌，按照我們的風格來修改。”
哼哼，林霏開心想，至於怎麼按照我們的風格來修改，就看你的領悟力啦，自己琢磨去吧。這可是師傅沒法教的。不過你要是完不成，達不到我的要求，休怪我給你小鞋穿，還要你穿到天荒地老，哼哼。
不自覺地，林霏開竟然在電腦前笑出聲。
那邊馬上有了回覆。
“我不會，你教我。”
就算沒有面對面，依然能感受到他那股無恥耍賴的語氣。
林霏開想了想，決定給他經典回覆。
“呵呵”。
對，就給你這兩個字，連標點符號都省了，不給你。
即時通訊工具中，這兩個字，簡直就是氣死人不償命的代名詞。
通常是一方準備了滿滿的情感需要宣泄，另一方卻表示毫無興趣，以四兩撥千斤之勢，輕輕一擊，讓人措手不及啞口無言，生生把一肚子話憋回去，形成內傷，吐血不止。
立刻，齊天朗點了視頻聊天。林霏開不接。視頻斷了。然後又點了。林霏開還是不接。於是視頻又斷了。
手機屏幕暗下去，沒再亮。好像滿天的星星突然隱入烏雲，天空漆黑。
林霏開等了一會，也不見動靜。她躺倒在牀上，閉上雙眼，抱住被子，被子似乎還帶着他身上的氣息。她貪婪地吸了一口，她好失望，這會她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了。
微信又有消息來。真討厭！現在流行半夜三更打擾別人嗎！
摸過手機一看，居然還是——齊天朗。他發來一張圖片。點開一看，林霏開嚇得坐起來。
圖片是一張大白紙，上面有兩行字。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我願意！”
第一行字，寫得很認真，字體龍飛鳳舞，磅礴大氣。第二行字，偏秀氣，但是胡亂潦草，寫字的人當時應該心不在焉，尤其是那個驚歎號，不是寫的而是畫的，被畫得大大的，大到誇張的程度。
第一行字，這字體，已經印入在林霏開的心底了，她記得的。至於第二行字，無論是字體還是內容，燒成灰，她都知道是誰寫的啊！
好你個齊天朗，敢耍我！
林霏開立刻撥打齊天朗的電話，對方沒接。再打。被掛斷。想了想，林霏開點了微信視頻聊天。對方立刻接了。
齊天朗那張人神共憤的帥臉帶着得意的笑容，擠滿了整個屏幕。他的臉的面積居然如此之大。
“女朋友教男朋友，是不是天經地義？”
“天經地義你個大臉鬼！說！怎麼回事！”
齊天朗把手機拿遠了一點放好。然後，雙腳擱在辦公桌上，雙手枕着後腦勺，整個人躺在寬大的椅子裡，一副悠然安閒的模樣。
林霏開發現他還在雜誌社沒下班。
“什麼怎麼回事。不就是我表白你答應了嘛。”
“齊天朗，我只知道你夠討厭，沒想到你還夠無賴！我告訴你，明天把這張紙還給我！不！我命令你！”
“林記者，這張紙的所有權在我這裡，你怎麼能用‘還’這個錯誤的字眼？再說了，我這不叫無賴，我這叫智取。”齊天朗用手點了點自己的腦門。
“呸！”
“打是親，呸是愛。想不想我？——嗯，哪怕一點點。”
“滾！”
“好！我這就滾！”
齊天朗突然起身，離開林霏開的屏幕視野。林霏開一愣，怎麼這樣聽話，這就真的滾了啊？
疑惑間，他已經回來了，手裡多了一袋外賣。
“你看我多可憐！爲了讓你高興，把稿子和選題弄出來，今天做了整整一天，到現在都還沒吃飯。你心疼不？”
“哼！假正經！假努力！我纔不信你一心撲在工作上。”
“你真是高人，會看相。一看就知道我不是一心撲在工作上的人。我呀，有兩心，一心撲在工作上，一心撲在你身上。”齊天朗衝着屏幕眨了一下右眼。
禁慾系的高材生做起色眯眯的動作，還真是······誘惑。林霏開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掉進了獵人的捕獸籠。她越是掙扎，就越被拴得緊緊的，逃也逃不開，或者說想逃又捨不得逃。
媽呀！一把年紀，難道真被這小男生撩住了嗎。
等等，林霏開，清醒清醒。什麼叫“一心撲在你身上”。這個“撲”字······首先它是個動詞，其次它有最淺顯的表面意思······林霏開的臉好燙，左手不自覺地抓住被子。
“你有一句正經的話沒有？”
“你臉紅什麼？我哪句話不正經？我是正經人說正經話。你自己想多了。”齊天朗一邊大吃大嚼，一邊說。
“那我問你，你昨晚去酒吧幹什麼壞事了？”
“去酒吧就是幹壞事啊？你是火星來的？我快畢業了，最近的散夥飯特別多。那個酒吧，很正經的，光華的學生常去。你不信，我下次帶你去你就知道了。”齊天朗頓了頓，又恍然大悟地說，“哦，我明白了，你今天就是因爲這個不理我啊。你早說嘛，你早說我不就給你解釋清楚了。搞得我也一天悶悶不樂的，影響我們倆的感情。”
原來是這樣！林霏開忽然想笑，她真是太古板又太能聯想了。昨晚聽他說自己在酒吧，今早看見他呵欠連天，再加上他認識她才兩天，就要那什麼。於是，她就以爲他是隨便的人，昨晚在酒吧和某個女人······萬惡的電視劇，害人不淺啊。
她怎麼不去寫劇本！哈哈！想太多。
不對！就算昨晚只是同學聚會，那也不能證明他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才認識兩天，就想騙她那什麼。這不是隨便的人又是何玩意？尤其是，他很可能真的有個學姐女友在英國呢。
那他就不止是隨便了，還是渣男！
“齊天朗，麻煩你把那個‘也’字去掉，只有你一個——唯一的一個——悶悶不樂，我沒有悶悶不樂。”林霏開正色。
“好好好！我聽我女朋友的！那我再重複一次。哦，我明白了，你今天就是因爲這個不理我啊。你早說嘛，你早說我不就給你解釋清楚了。搞得我一天悶悶不樂的，影響我們倆的感情。”齊天朗一個字一個字咬得很清楚，和普通話考試似的，“這樣行了吧？”
林霏開翻白眼，爲什麼世界上有這樣厚顏無恥的人，而又偏偏讓她遇到呢。希望不是前世的冤孽。
“齊天朗，你要不要吃得這麼誇張啊！看得我都餓了。”
“你還沒吃飯？”齊天朗睜大了大眼睛，勺子停在嘴邊。“你等等啊。”
視頻被關了，手機屏幕再次暗下來，林霏開不明所以。過了一分鐘，齊天朗又發過來視頻聊天的請求。林霏開同意了。
“霏開，我剛幫你點了一份粥，和我吃的一樣，半小時就能給你送到。”
“誰說我要吃粥了？我最討厭吃粥！”林霏開心底有小小的竊喜。
齊天朗一愣。“那你想吃什麼，我再幫你點。我以爲你喜歡吃粥呢，而且這麼晚，得吃點好消化的東西，是吧。”
“算啦，都點過了。下次要先問我意見。”
“那當然，我談戀愛，一定大小事情都聽女朋友的。”
林霏開覺得這句話，半真半假，不好分辨。
“誰跟你談戀愛？誰是你女朋友？我答應你了嗎？我沒答應！”林霏開佯怒。
“好！好！好！你別發火······我有的是耐心。”齊天朗連忙繳械投降。然後又說，“算了，我不吃了。”
“怎麼啦？”
“等你的粥送到了，我們一塊吃。”
“一塊吃？我在家，你在雜誌社？你確定我們一塊吃？”
“哦，原來你是想和我在同一個地點吃啊，你比我還貪心，我還只是想和你在同一個時間吃呢。你早說啊，其實今晚我特別想約你一起吃飯的，可是你整個白天都繃着臉，我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你，我都不敢開口和你說話。”
齊天朗的語氣非常溫柔，溫柔裡又帶着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果然啊，正是應了那句話，女人的溫柔是武器，男人的溫柔是核武器。
輪到林霏開繳械投降了。
林霏開說：“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啦。這麼晚了，一會吃完粥，我想早點休息，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嗯，你昨天才生病的，今晚早些睡，我不去打擾你。陪你吃完粥，我就回去了，昨晚寫了一夜稿子，我也沒休息好。你看我的黑眼圈，嚇不嚇人。”齊天朗把鏡頭對準自己的眼睛。
林霏開想，上帝真有閒心，給他打造了這麼好看的眼睛。像夜空的星星一般明亮，像深秋的寒潭一般深邃。
不到半個小時，粥就送到了。兩人對着手機屏幕，津津有味地共進晚餐。不對，是宵夜。
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